逞强冻伤耳

生产队时期,家乡的交通十分落后,去赤峰和乌丹要走30多里的山路才能坐上班车。去通车的最近地方坐车,也得翻山越岭,走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到达。

那个时候,农户里自产的一些农货,要走很远的地方去卖。比如:羊毛、猪鬃、牲畜骨头、碎铁、山杏核等等。虽然卖不上几个钱,但总比扔了强。卖得钱还可以多少能满足孩子上学买学习用具的需要,或可以买锅碗瓢盆等生活必须品,或能给孩子们买些令孩子们高兴的糖果食品和玩具。

家乡有个传统,每到接近年关时,家家户户都要杀一口猪,以此为起点,就是要改善生活过年了。如果谁家没有杀猪,那么这一家人的年一定过得清汤淡水,无滋辣味。我十三岁那年,我家杀了一口很大的猪,是请干活麻利的业余杀猪手张二哥主刀。杀猪那天,我们全家人早早的吃完早饭,母亲和奶奶把厨房的卫生彻底的搞了一遍,父亲也留在家里帮忙,我和姐姐也被吩咐在一旁打支应。杀猪是令人兴奋的事,不仅以后可以吃上杀猪菜、猪灌肠、香喷喷的猪肉炒菜,而且还有猪毛、猪鬃可以拿去卖。我早已跟父亲说好了,今年的猪毛、猪鬃由我来卖,所卖的钱归我支配。所以,在杀猪的整个过程中,我跑前跑后特别勤快,尤其是在屠戮猪毛和猪鬃时,我及时的把猪毛干干净净的收拢到篮子里,把猪鬃挑好,用麻绳打成捆,心想:等我把这些东西卖掉,就可以买回我心爱的皮球了。

杀猪那天,要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吃杀猪饭。主食是小米干饭,菜就是杀猪菜了。老叔的全家被请到我家来吃杀猪饭,我把小我一岁的老叔的大公子国庆叫到一边,问他什么时候去卖猪毛。他家的猪两天前就杀了,国庆也取得了卖猪毛的贸易权。我们商量好,明天就一起去台子卖猪毛。

台子是赤峰郊区距离我们村最近的通车点,那里的商店收购猪毛。但是去台子要翻越大架子山,还要穿过海拔较高的墁甸,在三九天出行,困难肯定不少。但我早已被买皮球的动力所驱使,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也无法改变我的决心。早上,阳光温暖的笼罩着山头,我暗自高兴,今天一定是难得的好天。国庆已经来了,他今天可是全副武装:脑袋上扣着狐狸皮棉帽,脖子上扎着棉围脖,棉裤棉袄棉鞋,整个一个俄罗斯娇娃。奶奶还在夸奖他:“这才象一个出门的样!”我把奶奶给我准备的棉帽和围脖扔到一边,不管奶奶怎样的劝我、训我,我还是不戴帽子和围脖,国庆也附和着奶奶劝我,讲了许多三九天的厉害,我就是不听,提起装猪毛的袋子,在奶奶的劝阻声中拉着国庆上路了。

在路上,我边走边对国庆说:“你不知我有多格冻,不管多冷的天,我从来不戴棉帽,再说,我也不习惯。”国庆谕挪我说:“一会儿你冻耳朵了,不要抢我的帽子,我也不会给你的。”我坚定的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求你的,咱们看谁是狗熊。”出了村子,尚在山谷里,气温还不算太低。等上了西南梁头,强劲的西北风象刀子一样凉飕飕的刺痛我的面颊、脖子和耳朵,特别是耳朵,虽然我隔一会儿用手捂一下,但是仍然冻得麻胀胀的疼,手也冻得失去知觉。我再看国庆,他的帽带已经系上,围脖把帽帘牢牢的扎住,已经看不到他的脸,而棉帽围成的圈孔边上已经结成一层白霜,也萎缩着身子向前艰难的走着。我的身子里也已经串过一汩汩凉气,我无奈的看着前方的路,距离目的地还很远,但现在只有坚持走下去。去台子的路是步步上坡,每走一步,就增加一分寒意。前方就是大架子山,是山风最大,气温最低的地方,但我们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我开始想奶奶,奶奶说六腊月不出门,简直就是真理。我现在后悔不听奶奶的话,逞强不戴帽子,这下惨了。国庆也已经冻得浑身打颤,我也没道理要他的帽子。大架子子山真是好厉害,山风悲吟着,寒冷一阵阵的磨蚀着我们的意志。我们顽强的抗争着,终于跨过峰顶,开始一路下坡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大路穿过的山谷,风小多了,又是阳坡,我们才觉得暖和过来,但我觉得我的耳朵更是刺刺的发痛了。

终于到台子了,我们到商店的收购点卖了猪毛和猪鬃。我卖了4块多圆钱,国庆卖了3块多圆钱。我们分别买了一些饼干充饥。我还没有忘记买皮球,这是我此次寒冷之行的首要目的。我们休息一会儿,见中午已过,我们开始起程回家了。往回来过了大架子山虽然是处处下坡,但我们是顶风北行,其寒冷与上午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是回家,精神上有了支柱。我耳朵冻得已经失去知觉,只是感觉着木木的,不再是钻心似的疼。这次国庆把围脖赐给了我,我感觉比去时好多了。

终于到家了。还是家好,总是温暖安全的。奶奶早已迎上来:“冻惨了吧,三九天还逞强。别动,你耳朵怎么了?快来一盆冷水!”母亲急忙端来一盆冷水,奶奶用手绢沾水淋洗我的耳朵。原来我的耳朵已经冻僵,进了温暖的屋子,就开始流水了,如果在暖屋里再呆一会,耳朵就会脱壳掉下来。幸亏奶奶发现的早,用冷水淋洗,使冻僵的耳朵缓慢适应温差,保持血液循环,不至于成为半拉耳朵。我的耳朵虽然完整的保住了,但已经成为伤耳,稍稍施加寒冷就会钻心一样的疼。

这次逞强让我受到了教训,是寒冷的三九天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