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苦雨后，义母赴黄泉。几天前，接到义母去世的坏消息，心情隐隐作痛。老人才66岁，怎么说去就去了呢？听到噩耗的当天夜里，我想写点文字，可心绪如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那时刻真恨不得身上立刻长出一对翅膀，一下子就飞回老家。可身为公职人员，又恰值年终检查在即，身不由己。看完湖南卫视的深夜剧场《武则天秘史》后，想休息养神，可义母的影子总是浮现在眼前，以前的一幕幕生活景象仿佛就在昨天。我辗转反侧，直到鸡鸣二遍，大概就是3点过，才勉强进入梦乡。

我请假走一趟老家，送义母归山回来，很疲惫，昨夜在梦中见到了义母，她老人家笑容可掬地拿着一支糖葫芦，叫我吃，我没有吃，只觉得奇怪，便醒来了。我一直在回味那个场面，觉得义母还活着，活在我的心里。我必须写点什么，不然对不起有恩于我的义母的在天之灵。今天是个周末，我加班守在单位，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也完全恢复了体力和心情，便一字字敲击着这次故乡行。

11月23日中午，我乘班船回镇上，再搭摩托车回老家。在路上得知，我老家那个生产队当天夜里就有两场办丧事的，一是义母，二是与我同院的邻居凃家符老太。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虽然凃家没有给我传信，因为不是什么亲戚，但远亲不如近邻，我也要准备一下，于是在半途中下车，在一家小店里再买了一大圆鞭炮。

今年夏季那场特大暴雨，把原本平整的路面摧残得颠簸难行，水沟被泥沙充塞，还差点把我甩下了车，让我冒出了冷汗。以前我骑过几次摩托车回故乡，感到轻松自如。现在看来，不敢再骑车行驶这样的道路。老乡几次说，要硬化路面，可村民不愿意出钱，村干部通过关系找政府要钱，都没有成功。上次回老家，听见一个年轻人说，他有一个堂哥的女婿长住京城，是中央一个重量级领导人的保健医生，通过他的特殊关系，要了400万，再筹资一点点，准备秋收后就硬化本村道路。当时我很激动，可秋去东来，硬化村道的事没有着落，很让我失望。也许那位年轻的老乡说话不实在。现在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像比邻村一样，让水泥路畅通老家村落，告别危险驾车的历史。去年，老家有一个老村长因开摩托车甩下悬崖当场丟了命。我行进在这样的村道间，一想起那事就心有余悸。也正因为这样，我很少回老家，虽然离住处仅几十公里。

凃家人人丁兴旺，子孙满堂。我一下车，就看见凃家长子独院里摆设了灵堂，穿着白色孝服的男男女女到处都是，大多我都不认识。我知道，符老太婆生育了10个子女，七男三女，夭折了一个小儿，现在家里就是六男三女。除打石匠老大长住老家外，其余全都在外地安家。30多年前，他家仗着人多力气大，在村里称王称霸，打架斗殴时有发生。正如老队长戏言：十处打锣九处都有凃家人，不得人心。他们那时很穷，家里似乎脏兮兮的，我小时候很少进入他们的家门。八十年代中期，凃家一个女婿在成都做蔬菜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然后带着凃家其他兄弟姐妹过去。现在他们大部分都在成都龙泉驿靠经营蔬菜生意发了财，在城里买了门市和住房，还拥有小轿车，穿着名牌衣服，成了城里人，过着舒适的生活。他们比我们这些工薪阶层富裕多了。我快步向凃家灵堂走去，他们接过我手中提着的鞭炮，都惊呆了。我估计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只以为，我是回来向义母奔丧的，不会祭拜他们的老母。但在我的心目中，每一个老乡都是我的亲人。故乡的山，故乡的水，还有故乡的人，都是我心中的牵挂，他们时刻都萦绕在游子的心里。每次听说故乡某一位老人离去，都会让我震惊。

大半年前的春天，我回去过老家，临走时听说符老太胃不太好，消化不良，叫我下次回来给她带一瓶帮助消化的乳酶生，我担心不能及时回去，所以就将留给母亲的大半瓶胃药送给她，老人非常感激。当时母亲还有些舍不得，因为老家缺医少药。但我知道家里还有一大瓶，不碍事，叫母亲不要计较。可二次回去，符老太早去了成都子女家，没有再接到我带的胃药。真没有想到，才几个月过去，86岁的老人就客死他乡。我十分庆幸自己那次送给老人价值两块钱的乳酶生，不然自己会不安的。

实话说，在我的记忆中，我家与凃家是仇人。那时，他家与我家在本队里是弟兄最多的人家，做什么都要一争高低。记得我还是孩儿时，他家要修猪圈，粪坑刚好就设在我家的正房左边。我父亲是队里的干部，在那个年代，还算说得起话，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让凃家设粪坑在这里，还动了武。也正因为此事，矛盾更大了。而凃家人都没有读过多少书。最多的只上过小学，所以后来遇到改革开放，他们的声望远不如我家。而自从符老太把她娘家亲侄女介绍给为大哥做妻后，我们两家便化干戈为玉帛了。由特别是我后来得知符老太还冒着生命危险救过我二哥的生命那件事后，我一下子就改变了对符老太的印象。原来她内心深处还存有难得的善良与果敢。我二哥才一岁多时，我家瓦木结构的大院里发生火灾，大家都在忙于抢救财物，而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婴儿在哭泣。熊熊大火眼看就要吞噬婴儿了，而年轻时候的符老太，冒着大火钻进了屋里，抱着婴儿箭一般飞奔出了火海，身上的衣服也被点燃了。这个平凡的女人在这个时候的惊人之举，让大家刮目相看。而她救出的婴儿就是我二哥。正因为这次救命之恩，我二哥从西安专程赶回来，带着妻子参加符老太的葬礼。也正因为老人的感人之举，让我不得不去祭奠这位耄耋老人的在天之灵。

义母的灵堂与凃家仅一沟之隔，相距100米左右。虽然老人还没有活到古稀之年，但因为义父是一位退休老师。在本村从教40年，教过好些家庭的祖孙三代，可谓桃李满天下，所以在本村威信很高。而义母作为教师家属，在村里行善积德，对人和蔼可亲，树立了典型的贤妻良母形象。老人的离去，大家都很哀伤。而我从孩提时代起就认了义母，她对我如亲生儿子。我读小学，义父从一年级教到毕业，还任班主任，每学期3元的学杂费，大多数是从义父的工资中扣除的，偶尔还得到学费减免的指标。义母每年过年给我送一双布鞋，直到出来工作，布鞋也不流行了，才没有收到老人一针一线亲手做的新鞋子。

义母虽然只有三男二女共五个孩子，每个孩子只是靠打工赚钱过日子，大部分收入用于场镇的住房，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义父的工资大多也花费在义母的医药费上。在义父家前来吊唁的乡邻很多，人气远比沟那边凃家兴旺，还邀请了两拨戏班表演，把义母的丧事办得热热闹闹，而且义母灵柩才上坡，车子就拉来了5000元机修的石墓和大理石碑，这点让人很宽慰。处理后事时，五个子女团结和气，没有象凃家人那样为出钱而发生争吵。

离开老家时听说，义父家办丧事坐了35席，收了6万多元礼金，而凃家做了25席只接到15000元，从这组数据就能够看出一些问题。老家的人尤其看重这组数据，它往往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

漫步在乡间田野上，看见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新洋房，感到欣慰，而荒野上立起的一座座新坟茔挤入眼帘，我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为了安全，为了出点汗，为了瘦身，特别是为了再回味一下多来没有走过的那条赶场山路，好好欣赏家乡初冬的风景，感受一下家乡的变化，归途中，我放弃了摩托车，而选择了步行，不慌不忙，随意地走走停停，耗了两个半小时走到场镇，再乘快艇回家。身上内衣虽然被汗水打湿了，冷冰冰的，但感到轻松惬意。我大概有十三年没有这样走过了，难得这样一次放松。一路上遇到了三个亲戚和多位熟人，摆谈起来，还是一见如故，很亲切。要是乘车，就没有这样的大好机会，这是我这次故乡之行意外的收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