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斌在周湾长大的时候还不知道周湾里其实是隐藏了位“功夫大侠”，小斌在功夫大侠故事流传的极为广泛的那几年里也只是断断续续的从父亲那里得知，所谓周湾里的功夫大侠，他其实只有一人，而且也姓周。

那时候周湾里流行的比较广泛的故事就是，功夫大侠一个人在回周湾的路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制服了五个彪形大汉。虽然功夫大侠是没有刀的，然而他最终还是赢了。

小斌是特别感兴趣听与功夫大侠相关的故事，他从小就是看着《三侠五义传》长大的。更为特别的是，他有一位疼他爱他的五伯。一个周五伯，一个周小斌，互相在一起的时光，像是孩子一样的幼小，又像是没有长者在一起的不闹。

小斌幼小的时光是五伯陪着的，小斌也特别的喜欢五伯。小斌在看《三侠五义传》遇上不懂得的场景画面时，他就总会去问五伯。因为五伯可以用最简单的言语将小说的场景讲给小斌听，要是再不懂，五伯就直接拿画笔往纸上画了。

小斌很多时候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五伯的描述的，因为他更喜欢五伯画在纸上的那些武林功夫招数。小斌看不懂不要紧，他会让五伯表演给他看。虽然很多时侯小斌自己也会在私下里偷偷的比划着那些武功招式，但只有五伯的招式，小斌才认为是最结实的。

小斌一直记得，自己在更年幼的时候其实还不叫小斌。那时候他是文弱的，弱不经风，他有一个与之相得益彰的名字，小文。爸爸那时候希望小斌长大后能够成为一位文化人才那样给他取名的，可不奈事实是小斌后来得了一场大病，病癒后身体一直赢弱。小斌的爷爷那时还未去世，就主张让小斌跟着他五伯生活一段时间，好让五伯教下他强身健体的法术，并执意在孙子的名后加了个“武”字。小斌后来的所有身世，即因此而来。

小斌的爷爷那时候这样决定是对的，小斌的父亲和五伯有着完全不相同的爱好。五伯是好武的，身强体壮，在周湾里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小斌成长岁月里，对侠义和功夫的热爱多出自五伯对他的影响。

虽然那个时候小斌尚不知五伯是个怎样的人，但五伯家里的那些书卷却在悄然的明镜里指引着小小孩童心里，最浅显流白的正义之道。

纸上功夫。对于五伯家里的那些纸卷上的功夫，小斌是最珍惜的。反而，小斌不喜欢周湾附近的那群在县里功夫大队里头练过的小孩给他的另外画册；小斌也讨厌从他们那里“拜师学艺”，在小斌眼里，五伯是他永远的师傅！

在小斌的印象里，五伯讲给他的故事是永远不会完结的。而且，在五伯家里，小斌看到的一直是在练习“招式”的五伯。然而五伯却不将那些招式教给小斌，小斌想学时，五伯就让他扎马步，说等小斌长大了，马步扎好了就一定教会他。

不过练归练，小斌倒一次都没看到五伯在周湾里和大家公开过他自己有功夫，即便是在和乡民闹的最不愉快的时候，五伯也只是以沉默或冷战收场。

小斌甚至是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身强体壮且怀有一身功夫的五伯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惹怒他的人。不过但凡是五伯做的事吧，他总会有道理的。

小斌是在长到十六岁的那个生日里正式离开五伯家的，那个时候，也正是爷爷去世五周年的日子，小斌的父亲也从外地回到了家。

没见父亲的几年时光里，小斌差不多都将父亲的样子遗忘了。好在五伯和父亲相见甚违，一下子也将小斌的回忆带到了五年前他刚进五伯家的情景。

小斌见到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爸，你看到了吧，我现在变得强壮了，我有一身的功夫！

对于小斌这样的话，父亲听不懂，五伯也不高兴。“那个小子，学了点啥就骄傲起来了？”五伯说小斌的时候，他正张牙舞爪的追着五伯家一头刚出笼的猪。

五伯老是说，教给小斌的功夫都是一些纸上功夫，可追着那头仓皇的猪时，小斌的心里鼓着的都是满足。

小斌是在回到家后的年末听闻五伯的死讯的，对于这样的消息，小斌简直无法想象，就是那样一位给他影响巨大的师傅，竟然会突然的离开人世。

小斌是从阿爸那里听到真相的，他最爱的五伯，是被一群地皮流氓用刀给捅伤的。五伯从外回乡，路过周湾村前的荒地时遇上那群流氓在抢劫，五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喝止，与之搏斗。五伯寡不敌众被捅了一刀，那几个人也负伤而逃。

五伯被捅了？不可能！

小斌说什么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五伯是有功夫的。

五伯，确实是有功夫的，对付几个小流氓肯定没问题。但关键是，五伯其实早在几年前就负过伤。早在几年前，在周湾流行甚广的周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就是五伯所为。那时五伯是以一敌七，周湾里很多人都知道五伯最后是将他们打跑了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五伯就是在那次搏斗中负的伤，并一直烙到了现在。

小斌听到消息那会儿在家里闹翻了天，一直闹着要去找那群流氓报仇。

阿爸从五伯家里拿来了那些小斌曾经最珍爱的纸上功夫画卷。

阿爸说，五伯临走前他就在旁边，这是五伯叮嘱的，要留给小斌。

纸上功夫，终未练成。所有的侠义之道，都被五伯带走了。

小斌浏览着那些功夫，失落的一言不发，小斌是说不出什么话出来了。

关于五伯的更多故事，小斌是之后才从阿爸那里听来的。

在十年动乱时期，爷爷家的大院曾被造反派围了起来。造反派的头头吆喝着要把爷爷绑去游街，批斗，并当着众人的面要搧爷爷耳光。父亲那时候是文化人，早被当做黑五类给抓了起来。五伯很聪明，他不动大手，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喊那个造反派的头头，说拉他到里屋谈揭发的事。

造反派头头一个人就真和五伯去了爷爷的里屋，片刻之后他才和五伯一起出来。造反派头头是鼻青脸肿的，却又不敢说话。后来他只是拉着爷爷游街去了，却再也不提其他的想法。

阿爸说，那会儿五伯是在爷爷里屋里用功夫狠狠的教训了下那个造反派头头，并威胁他说，游街可以，要是打人，他就拼命。在动乱的年代里，就是五伯那样镪镪有力的侠义之言才震慑住了那些想胡作非为的牛鬼蛇神……

只是现在，如五伯那样的功夫之道，侠义精神是越来越少了。

那些所有与功夫相关的侠义精神，都流失在了荒芜的时间土壤里。在某个有兴趣的时候，我们会偶尔翻阅到，却觉得他们和自己隔着前世今生的距离。

只是小斌，他记忆的比较深。

只有在他的内心深处，还留有五伯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功夫之道。

小斌知道，那一切的侠义之道，都在五伯留给他的纸上功夫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