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会遇见她,在我每晚散步途径的那一条街上。
她就坐在那明亮灯火的背后,人声鼎沸的路边大排档旁边。她从不看城市夜晚街上的车水马龙,过往行人,也许是她的背日渐伛偻了,即使想抬起头跟别人交谈都很困难,所以她很少与人讲话,几乎不看任何人的面庞。好多年了,每次遇见她的时候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路上,跟随她的也只有一辆手推车。
从前她的车是用来装零食的,小学的时候,她就在我们学校门口,尽管父母总说这些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但每逢遇见她了,还是会买一些,那个时候她也有好多白发,一个简易的发髻梳在脑后,使她在校门前的商贩里面显得特别突出,但走起路来还是利索的,言词中的叫价杀价,仍使她像个生意人一般。后来校门前的商贩们都换了大车,车上的东西也换了又换。只有她还是老样子,始终坐在那里,看着孩子们围着那些大车好奇流连,一言不发,显然相对于他们,她已经失掉了竞争力。于是她不再停留,开始推着车走每一所学校,寻找更多的机会,但收效总是微薄的。再后来,校门前的店铺一家家开了起来,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了手推车的小贩,我升了初中,高中,便很少再见到她,偶尔的还是她推着小车孤零零的沿街走过,那也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忽然又遇见她是在今年的入夏,我散步经过那个大排档的时候正要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几个醉了酒的男人在我前路争执不下,他们停在路边的车被人挡了去路。我便看见那辆挡了他们汽车的手推车,如同十一年前,校门口那个装满零食的小车一样。而她的头发都白了,已没有一个干净的发髻挽在脑后,凌乱的细发散落,伛偻的背已弯的不像样子,她的小车里装满了废品,她的身躯也再不及她的小车高了。几个男人下了车,抓住她的车粗暴的推开,她没有车支撑的身替摇摇晃晃的似要倒下,她紧紧的抓住手里的啤酒瓶子似怕它会破碎。那个男人示意她走开,她只是点头苦涩的笑着,风悄悄吹动了她的发,我看见那细软的发丝轻抚上她的面庞。她笑容还没有收起,那个男人已经上车扬长而去。车灯明晃晃的刺痛了我的双目,那夜,我站在这个城市繁华的霓虹下面悄悄的落了泪。
后来我又见了她几次,却从没有与她讲过话。昨夜我隔着马路,见她依旧坐在那里,只将穿着军用绿色棉衣的背影留给我,静静的风里面她像是一座塑像。刻画着四个词:苍老,人性,生计,命运。也许她有过儿女,也许她有过一个美好的家,也许年轻的她对这个城市有过深深的向往与梦想,也许有很多很多也许吧。
一如往常的夜灯火阑珊,街道上行走着各色的人群,一只肥胖的狗优雅的走过我身旁,毛色光华亮丽。年轻的情侣相拥而过,拿着鲜花涂着脂粉的女孩脸上笑容摇曳。刚刚从大排档上走下来的几个男人又钻进车里,那车,真是美的耀眼。可是没有人停下来了解她的伤痛,即使只是走过她身边而后的一个回神都不曾有.我又想起那天夏风吹起她细细的白发,那满是倦容的脸上依稀浮现的笑容。
在心上,我从未感到如此的荒芜,今夜的霓虹似在她的背影中全都熄灭了,这夜色似天堂只又似人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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