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恋人

在僻静的窗台旁，透过被雨点敲击的玻璃，看到一群低飞的鸟，偶尔掠过地面坑洼的水，不禁潸然泪下。模糊的泪海中，依稀可见那尾游动的鱼。手中的《玻璃恋人》砰然掉落，感伤的情怀蔓延开来。再抬起头，鸟儿早已飞过，天空没留下任何痕迹。曾经过往的深情，也如鸟儿一般，成为天空中没有印证的轻痕。提起笔，笔端流泻出回忆对伤感的拒绝，剩下的也只有伤及骨头的文字。

和枫相遇是在舞会上。舞会是学校举行的唯一活动，所以无聊时，不善跳舞的我也会走进舞场。寻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无论坐着还是站着，都以一种局外者来欣赏那闪烁霓虹，欣赏那狂歌劲舞，也欣赏舞会中的主角——帅哥靓妹。其实我知道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模糊的脸庞在有色灯光下也尽显美丽。胡思乱想中，肩膀被谁拍了一下，很痛。努力想要看清肇事者的面目，“夜猫子”的眼睛却在这时失效。转身要离开，另一边的肩膀又遭遇了同样的行为。真是太可恶了，是哪个在神经发作？决定要弄明白。背转过身，眼睛发晕，这是一个帅哥吗？我不知道。但这却是我梦中多次出现的男孩。虽然看不清脸庞，但从他瘦削的轮廓中，依稀地感到面熟。心跳的感觉瞬间产生。

“为什么每次都要窝在角落里？”富有磁性的声音萦绕耳边。本能的反应让我脱口而出：“这与你无关！”“错！”“错？”我一下子有点恼，“错在哪啊？”“错在我是这里的舞鱼！”哇！好一个自傲的家伙。努力搜寻梦中男孩的话语，却是徒劳。他肯定不是，虽然他的外形与我梦中男孩如此相似。毅然决定要离开。

刚起步，就被一双手抓住了。肯定是这个可恶的家伙。刚想推开那双手，却被那双傲然却带着忧郁的眼睛吸引了。顺着他的手势，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另一只手则搂住我的腰。跟着他在舞池中旋转着，旋转着，有点晕。他身上有股刚刚洗过澡的淡淡清香，还有一股男孩特有的体香。很好闻，所以我努力吸着鼻，想把它闻个够。但是我不能。

舞曲很快就结束了，我和他不约而同的走到旁边的坐椅上了。灯一拉开了，他说了一句：“你跳得不错。”然后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看着我。避开直视的目光，我有点拘谨。“有时我以为你只习惯孤独。看来，你也习惯喧闹。”“错！”“错？”这时轮到他愕然了。“错在我是这里的独鸟。”“哈、哈、哈、、、、、、”笑声连绵不断。“你很聪明，以这种方式与我套近乎，很独特！”“套近乎？我？你以为你是是谁？”我以一种不蔑的口吻反问道。“我是舞鱼，你是独鸟，这难道不是绝配吗？至于套近乎，那是因为有很多mm想要交我这个朋友。”“很可惜，我不是mm，也从没想过交你这个朋友。”起身便走，这回他没阻拦。随着烟的掐灭，他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你害怕孤独，可你为什么偏偏选择寂寞呢？”抬起的脚在空中悬着，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如此了解我？终究还是走了，因为再不走，舍友又该调查去向了。

回到宿舍后，“夜猫子”的我第一次早早地窝在被子里——想他，确切地说是想今晚发生的事，而这一切均与他有关。想着想着，泪流满面。是的，我害怕孤独，可我却选择寂寞来作伴。这一切到底出于什么，我自己也不懂。所以，从来就不曾真正地正视自己。而他，却是如此彻底地说穿我的致命点。奇怪，伴着泪流入睡的我那天晚上没有做梦。或许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本身就是一场梦吧！

以后的日子里，我依样地过着自己为自己设计的“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三点中没有教室，取而代之的是图书馆。

大约一个星期后，差不多就要忘掉那只舞鱼了，他却出现了。我正在看日本村上春树的《玻璃恋人》。“独鸟，你也喜欢《玻璃恋人》啊？”我无语，只是瞟了他一眼。这只舞鱼在图书馆依然不忘舞动他的美腿。“拜托，这是图书馆，不是舞场。！”“嗯？”只见他坏坏地笑了一下，边低下头在纸上写了什么，然后递给我，“要知道图书馆里是不准说话，而不是不准走舞步。同学，你刚才声音的分贝肯定超过90。”此时，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往我这边看。手中的书怕是看不下去了。把书放回原处，快速地走出图书馆。舞鱼也跟着出来了。

一路上，舞鱼竟跟着我不放。本来在看书被他打挠已很生气，这下更是火上加油。“你有病啊？我不是小偷，你也不是警察。别老跟着我，ok？”“你的确不是犯人，但你却是我要追的人。”一时惊呆了，为他这句话。“其实我相信你虽然喜欢文学，但你肯定不喜欢文学所具有的孤独。既然不喜欢孤独，就请让我进入你无量的孤寂里吧！”惊悸地回过头望着他，我泪流满面，这一个我只见过两次的男孩两次说出的话都是如此彻底。的确在那一刻，孤独的心面对这个可以停靠的港湾已经没有任何设防了。

初恋就这样在一个周末的上午，突然来了，好象是一场梦。我从来不敢乞求，会有这样一个，一个全校出名的英俊冷酷的男孩突然之间眨着那双我喜欢的忧郁的眼睛，温存地对我说，他喜欢我。十几年来，我的心第一次剧烈地跳了起来，我的眼泪也第一次在一个有点陌生的男孩面前毫无防备地滑落。我的眼泪都是为他流。但是我没把这种感觉告诉他，就象我没告诉他，在分手后我把他唯一喜欢的那本村上小说《玻璃恋人》买回来，每天临睡前，看一点。那时，只在日记里写道：“若你这般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是因为我掌中所有的记忆，你能懂。那么相遇，与相恋就不是偶然的事。可是，你是吗？”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也会在夜幕降临时到海边吹吹风。坐在软软的沙滩上，靠着枫的肩膀，听着他给我描述的将来，心里暖暖的，虽然此时海风已经有点凉了。枫说：“将来我要做个设计师，在海岸上建一幢别墅，种许多花草树木，还要在海这边养与鱼。你说，好吗？”“海那么大，鱼会游走的。”“但是有一尾鱼永远不会！”明知道枫说得是他，我却还是故意吃惊地问：“哪尾鱼会这么乖啊？”“其实也不是鱼乖，而是它的心被一个女孩拴住了！你知道是谁吗？”说完，枫就用坏坏的笑看着我。“哼！我才没有栓你了。”“真的没有啊？那我可要投入大海的怀抱喽！”说完，枫故作起身状。“不要，你还没学会游泳呢！”我急忙抓住枫的手臂，惊慌地说。枫顺势将我搂入怀中，柔声道：“答应我，以后我们一起在这儿种花养鱼，好吗？”女孩子的矜持让我不作答，可我在心里一千次地说我愿意，我答应！是的，我愿意、、、、、、

偶尔也会在森林公园，就那样静静地走在林荫道上，听着小鸟的叫声，惬意极了！有一次，竟看到一对鸟儿从头顶飞过。不禁想起一段话：“只有桃花才会开在春风里，骆驮才会懂得恋慕甘泉，而一样的鸟儿才可以飞。”想着想着，不免就伤感起来了。把这段话告诉枫时，他好似没反应过来。许久，他才说：“我本是海里一尾巴鱼，你是空中一只鸟。不经意地，我露出水面吐气就碰上了刚好掠过海面的你。于是，我便在祈求上帝——让我和你都变成人吧，因为我们要在一起！然后，上帝就准许了，所以你现在不是鸟，我也不是鱼。懂吗？”听着这神话式的解释，我无语相对。我本是个信奉基督的女孩，自那以后，我更虔诚了！因为我也在向上帝请愿——让我和疯永远这样！

或许是我们不够虔诚，所以上帝没准许我们的祈愿；也可能是世界上根本没有上帝，所以即使我们再虔诚，也终究不能如愿！的确，一只鸟本应在天空自由自在飞翔，却把自己捆绑在人类居住的牢笼中。作为鸟，天性——自由都被束缚了，还会快乐吗？同样一尾鱼，撇开遨游的深海去适应喧闹的环境，离弃了深沉，离弃了安静，鱼的幸福又岂是一只鸟所能给予的。我们都把自己的习性收敛起来，然而我们同样也无法完全离开自己特有的生存空间，更不用说进入到对方世界中——鸟一旦进入水中，她会窒息而死；鱼一旦离开水源，也会饥渴而亡。所以我们谁也没有勉强对方，更谈不上责怪了！

就那样很简单地，也很平静地，我们选择了分手！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任何的责怪，我们在一个冬季的雨天，用彼此的初吻结束了初恋。

那天，我从同学那里回来刚下车站。见枫撑伞，提着一个包在雨中等我。那天下午刮遮挡台风，枫的头发上挂着密集的水珠，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身边的包却被拿的密不透风。那个包里是我们共同的唯一的财产——合影。那一刻，我再次泪流满面。我们都付出了真感情，但在有缘无分的情感天空中，我们的真心换得的只能是距离。最后一次依偎在枫的胸前，我任泪水恣意流淌。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半着伞落地是“砰”的一声，枫捧起我的脸，用他那热烈的吻努力吻干我的泪，我无以回赠。只是默默地用心感受着这被雨水冲打却依然热烈的吻。寒雨中，我们紧紧地拥抱，恨不得把对方镶进自己的灵魂！由于过分地清醒，我和枫都很痛苦。也许我们双方只要一人装糊涂，或许这段感情还可以延续下去，至少不会这么快结束。但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对方，我们只愿作彼此的玻璃恋人，我们都相奉：“我要做你的玻璃恋人。因为人破碎了，就不成其为人；玻璃破碎了，却还成其为玻璃、、、、、、”

就这样，一段恋情结束了。结束在那个湿漉漉的季节，而我们彼此都还没撑上一把心情雨伞。

后来，枫给我写了几封信，每封信都很简单，只是重复三个字：“好想你。”拿着他的信，我的心如刀绞般很痛。在有缘无分的情感世界中，爱一个人注定伤痕累累。但是我也决不会再让情感战胜理智，毕竟我和枫已是鸟鱼之间的缘距了。终于给他回一封信，也算是自己对这段恋情的一种交代吧！“记得你说过的绝配吗？从一开始，你就预见到我们之间这份恋情的结果了。为何还要再给我套上你的枷锁呢？”随着信的寄出，枫对我而言，犹如一只断了线的美丽风筝，不断地在我情感天空中徘徊。那样的若隐若现直至最终的消失，让我确实体会到了情感的艰辛。

在爱情伤痕即将愈合时，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男孩对我说：“文学是孤独的，就请让我陪你一段路吧！”也许这个梦本该在遇见枫的那个晚上做！那时在想，如果我和枫的相遇再推迟一下，那么我的梦已让我预先知道了结果，我还选择这段感情吗？

我愿意永远爱你，我永远的玻璃恋人。我是鸟，选择阳光；你是鱼，选择水源。太阳离冰很远，爱情在冷暖交界处飞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