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漠然的撒下来，整个世界再次沉沦在黑暗里。她倚在阳台前的门框上，旋转着小指上花纹简单的近于单调的戒指，看不清表情。空气里一点若有若无的香气仿佛心不在焉，淡淡浅浅，却在无声无息中暗自魅惑人心。　

沉静的世界万籁俱寂，没有方向，没有存在，一切的一切，在清晨到来之前，不再真实。黑暗，是胡作非为的绝佳理由，自欺且欺人的掩饰所有有过得痕迹。　

一直是怕黑的女子，在黑暗里总是容易惊慌失措。第一次和他出去的时候，乘坐的是轻轨。正不痛不痒的说着话，忽然列车就进了一个隧道。本来笑容清浅的她，一下子就慌了神，一把抓住身边的栏杆，表情凝固。他伸过手，覆盖住她纤白的手指，握得紧紧，然后一直，就不曾放开。她受惊般的抽手，却在那般紧握里不能抽出。在黑暗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那温暖慢慢平息了惊愕。本来的意外或许早早埋下过伏笔。只是整个路途始终沉默的两个人，都刻意的忘记对方是真实的存在。　

不联系，然后顺理成章的删除记忆。她以为，这样是就可以让一切装作不曾有过。午夜梦回的时候，忽然惊醒的她，一身冷汗，指尖冰凉，拿起电话直接拨下的却是他的号码。在电话打通之前她猛然清醒，扔下听筒，眼泪已经开始肆虐。她该打给另一个人，他的声音才应当是她心安的理由。她的世界失重，一切物件开始在天空飞行，黑色的天空广阔，唯独不能确定她的心到底坐标在哪里。　

他的电话却先来了。“有空么?周末？”想好的答案是不行，说出口的却是应允。遇见他，她开始变得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好像是梦游的人，顺应着奇怪的方向行走，不知道终点，不知道原因，依旧一脸满足的继续行进在梦境。她去看他的画，细腻的笔触，每一笔都是活的。她转过身看他站在画板前不动声色的侧脸，空调发出轻微的声音，陶瓶里刀茅草碧绿的叶子鲜活的带着生命的质地，窗外的蝉鸣慢慢归于安静，世界再次陷入无边的静默。好像彼此的沉默才是最好的表达，他们，都不会说话。　

何况如果要说，又能说些什么呢？当答案赫然在目，揭晓反而画蛇添足。对望的眼神里整个世界都在，声响的存在除了缀以喧嚣，没有别的意义。他放下调色盘，走过来。俯下身说：“手”。微微楞神，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他的手已经落了过来，握住的手，然后是所有电影里编剧从不厌倦的姿势。她的小指，多了一枚暗银戒指。想要说不，却还是不能出声，只是在努力的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却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决然的打住，好像那句话会如咒语一般让整个城邦毁灭。“只是关于我自己的约定，可以和你无关，或者等你真的做好决定之后，行吗？”她看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是黑夜无边的沉寂，明知看下去就是深陷，依旧不能移开眼神。　

月华如眼泪倾泻，冰冷的给她以聚焦。坐在地板上，水红的长裙细带和海藻一样的头发纠缠着。风的阴影遮蔽了世界的光亮，冒险的快乐耗尽之后，疲惫和折磨像潮水汹涌而来。他的画里，她在昏暗里凝视着天空，远处，是迷失在夕色中的归鸟。她想回去，回到从前的生活里，但灵魂却似乎停驻在那幅画里。她喜欢那画里的自己，光和影的分布让画里的世界静谧而纯净，如果，她的心也能那样。　

这个时刻真的存在吗？手指上那小小的圆环是真的，但那个窒息的时刻，她却不敢记得。在世界那端始终给她和煦微笑的人呢，她已经忘了吗？　

那冰凉的银色枷锁扣住她微笑的理由，蔷薇色的天地，原色也不过是夕阳西下的垂暮。她知道她错了。正如她喜欢的那叫作“午夜飞行”的香水，有那么一丝跃跃欲试想要去冒险的冲动，到底还是纯净的味道。或者这一切，也只是一场午夜的梦境，醒来之后，再次天亮，整个世界即便波涛暗涌也会记得绝不发言。空气湿了，黑暗覆盖了双眼。夜色神情温柔，回忆浮动，然后天边鱼肚白，所有念想默然隐没。结局都是这样的吧。她记得年少时看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那个孩子气的王娇蕊，任性过一场场，最后还是归于近于开始的选择。幸好，她还来得及，悬崖勒马。　

轻轻移下戒指，在告别之前还给那个站在空白画布前，等着构建色彩斑驳世界的人。她知道，她是这样喜欢那个欢乐色调的乌托邦，即便沉默的站在那里，也好像已经拥有整个明媚的天堂。在现实中隔绝，在灵魂里相望，浮世绘般的笑容慢慢荒凉。可是，还君明珠的故事几百年前早已写过，只是晚了一步，唯有咫尺天涯。　

夜色阑珊，天，总算快要亮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