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硕大的红球从水天一线爬起，温热的光芒灼伤双眼。

“我没有死。”苏小染想。

眼神溢出柔光。惨淡。伤感。惆怅。

这似乎是苏小染这个年龄里不该有的。

微微合上发红发肿的眼皮，稍感疼痛，有点干涩。

苏小染捧着大叠的语文作业走进直冒寒气的办公室，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慕阳拍拍苏小染的肩，最近作文有进步啊。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苏小染前脚踏出，柳娴后脚便走入办公室。礼貌性又或许是默契般的相视一笑。苏小染隐约听到慕阳责骂流线成绩的刺耳声响。苏小染越走越快，只是不想让那犀利的语气刺激泪流。最后，她还是哭了。

苏小染跑进厕所，晶莹的泪滴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滑下。

[苏小染]

我叫苏小染，柳娴在我的心中任何人都无法取缔。夕阳下，爬满爬山虎的绿泥墙上留下一起手牵手，唱着儿歌回家的影子。她告诉我，她的梦想是做一只小鸟，可以不用听妈妈的话，到处飞翔。那时候，我不懂，甚至连现在都还未懂，自由在一个七八岁孩子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概念。

还曾记得，华灯街的夜市，有两个人的诺言。两个女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柳娴突然停下来问我。我没有思考，回答她。柳娴微微一笑。

柳娴问我，如果她没有考上和我同一所高中，她就要走。我知道她要去寻找什么，她是要去寻找她从小就渴望的东西。她问我，是否会跟她一起走。我说，会的。她笑了。

后来，她告诉我，她要走了。她该去寻找她的宿命了。她问我，你会陪我一起走吗？我呆住了。她的眼神从期待到黯淡，无不刺痛我的心。她甩下一句，明天上午八点，奈湘河见，若你不来，我想我会讨厌你。后便匆匆离去。夕阳勾勒的她的背影，如此落寞。奈湘河是友谊的见证，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画面定格在那个黄昏。我拍拍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稚嫩的声音告诉我，父母吵架了，她逃了出来，使劲地哭，多么想一阵泪流后，换得家庭和睦。于是，在那个黄昏夕阳下，我们拉勾勾，永远在一起，不分离。她笑得好开心。也许她忘了我们还有过那么美好的曾经吧。柳娴是一个可以为自由放弃生活的人，哪怕是我。不禁有些心酸。

后来，她真的走了。柳娴的母亲报了警，她又回来了。但是已无法遏制她对自由的渴求。当然，从那以后，她便开始恨我，直到现在。我去找过柳娴，她只一句话，便击败了我。

“心碎了，还能拼凑回从前吗？”

“心碎了，还能拼凑……”

“心碎了……”

那句话一直是一道符咒，从梦中惊醒，从课堂分心。我知道，回不去了。

对不起，柳娴。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懦弱，请原谅我的无法割舍。

也请原谅我……对你念念不忘。

[柳娴]

我叫柳娴，我是一个害怕失去的人。因为害怕，我恨我妈的再嫁，恨他的偏心，也恨苏小染的违背诺言。小时候，因为父母吵架，甚至动手而害怕，独自跑到妈妈平时不让去的奈湘河。在那里，有了我和小染的初次邂逅。还记得那个穿着蛋糕裙女孩儿，用童稚的声音安慰我。不知从何时起，她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我恨她。我知道，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她一定是忘记了夕阳的约定，我恨她的离开，我恨她独留我一人孤独的演绎。我是一个生活的小丑，就算跌倒了，也只有他们在台下嘲笑。好可怕。但是小染没有，却背叛了彼此的约定。可笑吧，那些天真的誓言。她来找过我，我向她大吼，心碎了，还能拼凑回从前吗？重重的关上了门。我偷偷地向窗外看，小染没有带伞，全身淋湿，多想冲过去，履行我的承诺，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受伤。但是我没有。我没有让她看见我的泪。

但是，小染，现在我真的要走了。我知道你放不下身边的一切，所以，我只打算一个人的旅行。对不起。

放学后，苏小染接到电话，是柳娴母亲的。

苏小染挂下电话，脑子一片空白，直奔湘江医院。曾经不敢过马路的苏小染疯了似的闯红灯不管司机的怒吼叫骂，她只知道，柳娴在等着她。

苏小染狂奔到507病房，只看见柳娴母亲在病床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病床上的柳娴毫无血色，两眼轻合。

苏小染抓着柳娴冰冷的手，不停地念着。

你一定会没事的。乖。你别忘了还欠我两串糖葫芦啊……

在柳娴的葬礼上，苏小染没有哭。

她独自去了奈湘河。因为是事发现场，工作人员已围起一些障碍。

远远望去，河面上倒映的夕阳，像是柳娴的血。

只有苏小染知道，现在的柳娴很快乐，她已经寻找到了她渴望的自由。

夕阳落下，旭日东升，仿佛永远不会再西下。

苏小染叹，我没有死。

因为梦想，柳娴不顾一切地选择走向死神，甚至连打针都害怕的她，忍着手上剧烈的疼痛，毫无温度的刃光在臂肤上划下，痛快的伤痕汩汩流血。在她倒下的前一刻，她说，小染幸福。在她倒下的那一刻，血染奈湘河。夕阳下，笑得那么美。

夕阳的约定落幕，生与死不是感情的隔阂。

因为梦想，苏小染未与柳娴离去。尘世纷杂，苏小染毅然留下，尘灰覆盖了柳娴的年华。

夕阳凝滞了那几个黄昏，也凝滞了那份友情。

奈湘河邂逅了这份感情。最终，亦埋葬了这份感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