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首尔黄叶满街,站在路口看过去,红黄相间的树冠在霓虹灯下有迷惘的神色,像是天空着了火一般忽明忽暗。
红灯过去了,涌上斑马线的人像是热切走进舞池的人,每一只红舞鞋都擦得光亮。第一盏路灯开了,而谁唱,前面还有好多个。一整年流转的时光,在季节的燃烧里轻巧的跳完了一曲。
最炙热的燃烧不过是夏天,最长久的日子也无非是四季。十二个月的风轻轻吹了过来,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不需要回忆的刀柄,也明白自己早就被风景穿透。像打开一本书一般拂去落在长发上的树叶,扬起头,好像你就在这里低下头看我,嘴角挂着微笑。我当然知道这是幻觉,闭眼的下一秒你就会走,所以才执意不愿闭上。
远方的雷声低沉在飘着,身上的雨水像恋人的眼泪。安静的思索自己也可曾想念过某个相似的时间,耽搁在岁月里的某个绝望又温柔的片刻,要说再见,不说再见。每一场雨最后都会停下来,跟随雨季的变迁,去别的地方游荡。独行的自在是可以忘记时间,随便从清早走到黄昏都好,或者海滨或者沙漠,谁会在意停歇在哪里。可这漫长的路上却又期待会有一个人恰好和自己终点相同,可以相伴着一起上路。是否真有那么多的寂寞需要彼此取暖,或者只是爱这相遇如冒险。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穿过我的手中却又不肯停留。也许等它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会到达你的城市,也被你握在手心。许多封未寄的信,像秋天落不完的树叶,直到我也忘记自己写下过什么给你,就悄悄藏起来当作已经忘记。也许离开得越远越好,让我把它们埋在秋天的黄叶树下。也许等到许多年后某个清晨醒来的时候,如果也是一个雨天我觉得天色不够光亮,也许会找寻出它们照亮荒芜的日子。
迷宫般的小巷里,陈旧的路灯已经昏黄,脚步沉入阴影像坠入黑甜的梦乡,夹带着潮湿的雨意和被碾软堆积的树叶。古老的房子在发光,又像是叹息,只有沉默永远如此。如何才能扔掉脚印,一边行走一边忘却,让眉头上方不会有雨云,轻轻拂去就又是明媚的日子。假若我已经在雨天里住了足够久,以为推窗就是晴朗的天气,却忘记自己住在多雨的城市,一年到头都会是湿润的空气缠绵。我又该如何告诉你,曾企盼你的笑容把整个世界都晒干如明朗的八月,颜色分明而生动。而最终依旧只是张开唇装作是一个笑容,再不被察觉的紧紧抿上。在某个刹那我曾想从你的瞳孔钻进去,永生永世躲在你的眼睛里,再也不出来。而想过了,就算是梦依旧做完醒了过来,在恍惚的念想里也不是不满足的。
楼梯细窄狭长,床头有一扇对着天空的小窗,可以趴在床上看雨滴挂在玻璃窗上。整夜都能听到雨声在耳边细细低语,一定是我没有听懂,才以为这重复单调而乏味。雨滴可也曾做过海市蜃楼的梦,坠在睡眠的人眼角,清晨只留下一道长痕像是潮水还没来的湿润沙滩。远处的灯光亮了大半夜,闭上眼都能看到打到窗帘上的火花。想起冬天的某个夜晚,有一样燃烧到连绵的灯火,一半在天边一半坠在湖水里,影子拖得长长长长,我总怀疑般的想去踩住它好确认是真的。
在无数个相似的夜里写不着边际的句子,也许没有人听懂我在说什么,我也不过想要你偶尔终会明白我想什么。彼时在路过的日食店里贴下的便利贴已经和小屋一起失踪不见,或者再也不会写下那样的句子藏在无数张如树叶的纸条之后。坦白说,我已经记不清写下过什么,大抵不过是关于永远,关于不离不弃之类在恋爱中小儿女热衷的一类。你不知道,当我贴下这纸条的时候是有多么不舍,因为等待愿望实现的时间是这样漫长,等来的时候,或许亦不是彼时的心境。因此许愿的这一刻,其实才最为可贵,像是深夜里第一朵雪落在睫毛上,闭上眼就能看到清晨雪白的世界。时间就该静止在那一刻。
这世界是一个谜语,我从未想去解开。所有燃烧最后至少还会留下灰烬,让我住在这灰烬里吧,如幸存的落叶在腐朽的落叶堆里取暖。而是谁说,或燃烧,或长久,二者不可同时拥有。然而我总踌躇于尚未足够炽烈已然寸寸声色皆成灰,又惶然着假若细水不曾长流已到水穷处。
可生命里流转的人和事总像曲子中重复的旋律,我从未担心会和你失散。你是我最初的舞伴,由你领我入场,我终归会回到你身边。
秋天点燃的落叶照亮了一世界,我总能看见你从舞池那端走来,把整个夏季的暖阳带过来,眼里蕴着化不开的笑意,在火焰熄灭之前,伸过手轻声说,跳舞吧。
-全文完-
▷ 进入挖坑埋寂寞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