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城

重庆【西贝牛】

你去了.

那边还好吗?这个日子,这里都是冰天雪地了,你加上冬衣了吗?那边有没有加餐,我这里自己加了一个红烧豆腐,冬天中散发出的家乡的味道.

你去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然而,那边没有邮差吗?或是那边的邮差贪钱,你无钱去逢迎他们?要不,为何三年了,你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连一个让我告诉你一切的机会也没有了呢?

“我走了/如雪地的痕迹终会被抹平/如果温情的阳光能再次升起/依旧会显出那条路/便循来时的路/返回寻你……”

木莉,你去了,为何不再回来,不来看看我?

她就是诗人木莉.编辑部的人对我说.

木莉?

我屏住呼吸,就这样一个女孩,如秋风中飘零的木叶,像大病初愈的.不知何种原因,我居然点起一只香烟,在烟雾迷蒙中吐了一个个烟圈,那如烟的一抹是你麽?

我调来《xx诗报》当诗歌编辑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一封从河北定州寄来的稿子,那诗叫<别人的世界>.我一口气看了三遍,觉得这诗歌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但诗人的文笔老道和语言的平实,却令我折服.这诗歌就是木莉寄来的,她在诗歌中说:

“……纵是别人的世界里生存/我也不自卑/拨弄自己的旋律/进入别人的世界”

我还能说什麽呢?木莉就在眼前.

刚从石家庄一家不知名的校报去当编辑,至少在编稿上就存在一种经验上的不足,而且我写诗,也只是东拼西凑,多少带点游击式,不能成家的.于是,我向总编提出让木莉来主持这个诗歌栏目.也许当时,我能够进这家晚报也有一定灵气的缘故吧,我仍然在主持诗歌,而木莉那所小学调来了这所谓的艺术殿堂-------《xx诗报》诗歌培训部.

木莉和我都是招聘进这家部队企业宣传部主办的内刊报社的,或多或少有些戏剧的成分.不穿军装的我们,却在写着穿军装的人或是他们的感受,我们总笑着这是隔靴搔痒.

没有什麽能够比那个冬天更快活的事了.我和木莉都是泊居的人,如没有维系生命存在的血液,没有什麽好的去处.在这个城市,在整个冬天,我们都会在上班之余,呆在部队那灰色的小楼里,读一封封学员的来信.那是部队一些学员寄来的　,偶尔也有一些地方的信件过来.那是稚嫩的,如我一般年龄在那里无病*吟或是为赋愁绪,笔力或是感悟.然而,我从木莉的眼里,却看到了满足和感动,她说,“只要是真心的诗歌,都是感动的.有什麽诗歌能够比这些真实的感动真实的流露更美呢？”

是的。

木莉的诗歌，更加真实，艺术的触及更加深沉有力。去寒冷的河边，一河的冰雪，早已替代了河水，木莉会默默地驻足，她看到了什么？分明她的眼里看到了艺术的庄严殿堂，她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她感到生活毕竟大于人们对生活的艺术领悟，甚至艺术的感染力远比不过大自然的一叶木叶那样严肃。

那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仿佛注定要分离一样，木莉走了，在我的小说《小巷深深》刚刚初成的时候。她说，我会想你的。语句是平缓的调子，凌重在初春那个早晨的梦里，树上还在飘着白雪，偶尔一枝枯枝会被雪压断，掉在如絮白雪上。

我也是，你也保重。木莉！

淡淡的话语，居然是美丽的风景，木莉也就消失在白雪的原野，汽车慢慢地在滑行出了我的视野。几个月后，我也离开了这座北方小城，告别了校园文学协会，回到了我的故乡四川。接下来，就是一页页薄的纸笺载动着那份纯情。

前年，听北方的友打来电话，木莉去内蒙古采风，出了一场车祸，去了。去了？就这样去了！我很是震惊，打开那本诗集，你从保定寄来的诗集，里面还有三片木叶依然，而你却去了。

你曾经告诉我，三片木叶是你与我的梦。我还能说什麽呢？世上有的东西，不表白的往往那样沁人心脾，更那样令人难忘，爱也是。

我们没有说过那些软绵绵的情话，就连所谓的海誓山盟都没有，只有两颗诗人的心，只有诗心在生命里相互缠绕和品味，在艺术天地里探源，那些亘古不变的稍纵即逝的东西。

这些日子是否经历的太多了。

很多友们都南下经商或是打工了，留下孤零零的我。就连视你为生命的你也如星星一样，在北方消失了。留下的一切又有什麽用呢？那雪那城，都是你的我的，都被我们的诗情洗浴过的一切呵，在寒冷的冬天里如何去面对一个真实的明月？

立在你的这座城市，你曾经与我共事的城市。狂风肆虐，行人也已经稀少，我双眸含泪，可我的归宿又在哪里？是啊，我每年都会来看你，陪你度过冬天最寒冷的日子，难道你的木门不开启，不开启让我进来哪怕与你淡茶一杯的共叙？

木莉，三年了，你过得怎样？我给你的好几万纸钱，你收到了吗？你去给那邮差送点厚礼吧，钱去钱来，何必当真。不要把清高印在脸上，去送他点钱吧，然后寄几本你在那边出版的诗集，好吗？

“我走了

如雪地的痕迹的痕迹终会被抹平

如果温情的阳光能再次升起

依旧会显出那条路

便循来时的路/返回寻你……”

那，木莉，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来，为何这个小城只有泪光濛濛的我？

1995-9-9于深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