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

高三前的那个暑假，我去了小月的故乡。

小月是我的初中同学，毕业后她就辍学了。早就听说了他们村远近闻名的紫萱楼，我慕名而来。

到她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的确，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亦能让千万个红颜香消玉损。没错，她认命了，她坚韧而卑微的活了下来。

临睡的时候，她给我泡了一杯萱花茶。是用紫萱楼上的萱花泡的。她告诉我的，那是一种藤状植物，和爬墙虎类似，紫萱楼方圆数百里都没有这种植物，唯此一处。

我们正在攀谈，小月的母亲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点心。

她母亲和她长得很像，像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

闲谈中，我得知小月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中没有男人，母女靠几亩薄田微薄度日。

夜深，我望着一轮凄月，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一个月凄星暗的晚上，我望向窗外，望向，紫萱楼。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痛了我的眼，小月说要带我去看紫萱楼。

她轻轻拉着我的手，走在乡间的土路上。微风拂、双燕过，吹醒了我的几丝睡意。土坡上长满了我叫不上名字的怪柏，朝阳使它们努力的泛着黄晕。我想，与这如画的风景相伴一生，也没什么不好吧？

走过了村路，我们来到一片旷野。我看到，临近地平线的地方，有一个小突起，那便是紫萱楼了。到了才知道，紫萱楼其实并不高。小月拉着我爬上了三楼。三楼楼顶四一年日本人轰炸已经被炸掉了，成了露台。

小月靠在墙上，仰望着天，对我说“你知道吗？萱花只在每年二月初开十天，每朵花只能活一天，第二天就会凋零。

这也正如红颜薄命吧？我想。

终究没能看成萱花开满紫萱楼的盛景，我不免有些遗憾。小月让我明年春天再来，我说没有时间，要考试了。她说，那就明年，我答应她一定来。

回家的车上，我想，我们每个人不也正如那一朵朵萱花？费尽心血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真正看到了，却只是短暂而美好的一瞬。

夏日斑驳的树影覆盖着我，那个人到中年，头发干枯的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声嘶力竭的喊着。我真替他可怜，因为在这个决定我们人生命运的时刻，似乎只有她在努力。

到了晚上，我喜欢泡一杯小月送我的萱花茶，伴着滚滚涌来的夏风入眠。有时候，我会梦见想象中的自选楼。那是一种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颜色，珍莺娇鸟穿插其中，附近的梅河水波纹倒映在楼上，远处的南山和它应和着。美不胜收，人间难得。

高考的作文是一个自命题作文，以轮回为主题。我提笔写下了“花满楼”三个字，那篇文章写得很顺，写出了我对萱花与萱花生命的理解。

其中有一句话，我终身难忘。

“花开后花又落，前方的路，热的人憔悴。”

我考中了一所南方小城，到了那春暖花开的时节，我想起了小月，想起了萱花楼。对，我还没忘记我们间的那个约定。

这一年的初春，我辗转到了小月的故乡。

她已经嫁人了，在村里，想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早已经有孩子了。她丈夫也是个乡下人。我想，一个人地一生就这样轻易而无奈的定型了。

她依旧那么热情、活泼。帮我收拾好床铺，告诉我，明天是萱花开的日子第二天，她和我相伴走过那段熟悉的村路，那几棵怪柏依旧在料峭的寒风中挺立着。萱花楼旁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不同的是他们发出的都是唏嘘与议论声。走进我看到，萱花非但没开，攀在楼上的茎枝也都落在地上。人群中有个已是古稀之年的老者告诉我们，萱花一日一谢、一年一开、五十年一死。现在，这满楼的萱花都已经死了。

我抚摸着鼓楼，仿佛满世的悲欢离合都已在这一砖一瓦中了。微风过，屋檐下的铜铃杂乱的响着。

宣化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有大轮有小轮，千变万变变的只是时间罢了。我觉得我踏入了一个理想与幻灭的深渊，期盼已久的风景全部化为泡影。

我对小月说：“真想亲眼看看那花满楼的盛景。”

她笑：“花开了这些年，也该歇歇了。”

是该走的时候了，我不会再来了，是天意不让我看到那花满楼。小月又送了我一包萱花茶，我将头埋在怀里，问着那熟悉的味道。轻声道：“

花开后花又落，前方的路，惹得人憔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