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烟雨扣咖啡氤氲

发表于-2004年11月11日 下午4:15评论-2条

“小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晚霞吗?”随着视线的移动——从画夹到我身上,晴子轻声问道。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能告诉我吗,晴子?”

“那是因为太阳快下山了,太阳一下山,晚霞就要死了。”说完,晴子淡然一笑,双颊涌出一种病态的红晕。

我无语。已经一个礼拜了,晴子总是拿着那副夹板,坐在河边枫树下的这块草地上,专注地画着什么,而晴子从不让我看她画的内容,她说等她画完了,会送给我的,我呢,顺从地告诉她我不会看的。我会每天都陪你静静地在这画的。晴子会感激地说:“谢谢你”。然后,又投入到她的画中了。

而此时,晴子显然已经累了。但是她又坚持画了很长时间,终于成功了。晴子像透出了所有的心力一般,显得十分虚弱。

搀她下山时,我有一种沉重的预感,推也推不开。分手时,晴子说:“小雨,等我晚上给这幅画涂上色彩后,明天傍晚再送给你,好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一个年龄,与我们相仿的男孩搀着晴子往山那边走远了。其实,自从这个礼拜结识晴子后,每次搀她下山时,总会看到这个男孩静静地等着晴子。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清楚他,只是从他的背影知道他和晴子一样很高也很瘦。

慢慢地踱回学校,心情沉得像铅一样重。也不知道为何,早早的上床了,然而却失眠了。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傍晚,匆匆赶去,晴子却没有来,昨天她坐过的地方落了好多枫叶,被雨洗过,殷殷如血。

我想晴子是又犯病了,就像她说的:“我得了一种未知的怪病,会时不时的犯。但是只要在床上躺几天就又好了。”所以接连好几天,我都在傍晚时分守侯在那儿等晴子。

然而,晴子并没有出现,就在我决定第二天不再来的时候,我在下山时遇见了那个每天来接晴子的男孩。

“你好,你是小雨吗?”一种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的。”我说。

“晴子在一个礼拜前走了。这是她托我拿给你的,本来上个礼拜,是要拿给你的,但是你知道的,当一个我们深爱的人离开我们时,我们总难免会为她哀悼几天的,所以,请你见谅!”说完,男孩把他手中的画递给我。

接过画,我看到晴子题为《晚霞》的这幅画的全部内容。这是一幅多么优美的画面啊!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多白云,青青的小河上有蜻蜓在飞翔,而坐在河岸上的是两个女孩,一个披肩长发是晴子,另一个则齐耳翠发,应该是我。唯一一处让人产生伤感的是殷红的太阳映红了半边天。而太阳已快被山遮住了。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说谢谢时,那个男孩已经先开口了“再见!”愣愣的看着他走远,忽然就想起我该去晴子的坟前看一看她。可是,她的坟在哪里呢?或许等到下次见到那个男孩时,我就可以知道了,只是我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接下来两个礼拜,忙着应付期末考,就再也没去过河边的那块草地了。在最后一科考完后,准备留校的我不想看见同学一个个离开的情景,终于想起可以去那块草地了。

远远的,远远的,我就听到一阵优美的提琴声。不想惊动这个拉小提琴的人,更不想说因为我的到来而使这优美的曲调停止,所以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声音响起的地方。

然而还是惊动了他。我抱歉地说对不起,对方却笑着说“没事,本来我就打算要走了,只是觉得把这曲子拉完了再走会更好。“

我被这沙哑的声音惊呆了,难道会是他?那个每天来接晴子的男孩?惊讶的抬头望着他时,我看见了一双忧郁的眼睛,正无神的望着山那边的快下山的太阳。是的,是他,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男孩已站起身准备离开了。我急急地抓住他衣角说:“我想去看看晴子,可以吗?”

“晴子?”男孩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原来是你。”那声音里含着些许惊讶:“跟我走吧!”

静静地跟着他翻过一座山后,便来到了晴子的墓地。那是个非常清静的地方,四周都是树,只有晴子一个人葬在这里。而墓碑也非常简单,只写了“晴子之墓,哥上”!

“你是晴子的哥哥?”

男孩点了点头,说:“我们走吧,不要吵到晴子,晴子喜欢安静。”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我们来到了一家农舍。与其说那是农舍,不如说那只是临时草草搭起的木屋。走入木屋,临窗旁有一张单人床,剩下的只是一把椅子。

男孩此时略显拘谨,把唯一的一把椅子给我后,他一个人坐在床边了。

“这就是你和晴子的住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我生怕这问题问得不得体。

“是的,每天晚上晴子躺在床上,我坐在椅子上拉小提琴给她听。晴子说听我的琴奏声入睡,她会睡得比较稳,比较香,所以通常我都彻夜未眠,因为晴子很容易醒过来,我怕她醒过来没听到提琴声会睡不着。”说这些时,男孩脸上的拘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伤得令人觉得想哭的神情。

之后是沉默,我想男孩是沉入到关于晴子的往事中了。所以我也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坐着,就像以前陪晴子一样。

许久,男孩才回过神来,“对不起,不该讲这些的,其实晴子是个乐观的女孩,她喜欢白云,喜欢小河,喜欢枫叶,也喜欢晚霞。她每天都会到河边去画画。对了,听说你们是在那认识的。”

“是的,当时我只是随便漫步到那里,没想到会结识了晴子。”

“其实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小雨是晴子在这里结识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要知道,

晴子总是说她不喜欢雨的,尤其是小雨。“说完,男孩忘我地笑了,我发现他的笑容也很灿烂,所以我也笑了。

“对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天色的确不早了,太阳都下山了,那半边天的红也在慢慢褪去,难道这就是晴子说的晚霞吗?

男孩陪我走了很远,然而讲得极少,临分别前,我觉得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于是我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或许下次有缘再见面的时候告诉你,好吗?”与其说他是在寻求我的意见,不如说他已做好了决定。

“那么我可以再去木屋找你吗?”

“找我?”男孩的脸写满了惊奇,“不用了,兴许有空时,你可以去看看晴子,只是千万别带其他人一块去,晴子喜欢安静。”

就这样我们在山路分歧口分手了,望着男孩渐渐远去的身影,有一种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

回到学校,要回家的同学差不多都走了,只留下一些和我一样准备留校的学生。望着略显空荡的校园,又想起了晴子。晴子在一片四周都是树的土地上安然地睡着,而我则在这四周都是建筑物的土地上生活着。同样都是喜欢安静,晴子却还有个哥哥在陪着她,可我只是孤独一个人。

一个人的夜晚总是显得特别长。终于决定写点什么东西,不自觉地想起了晴子和她哥哥。于是在日记里写道:“晴子有个爱她的哥哥,那是一个有着双忧郁的眼睛的男孩,高挺的鼻子让人有种想捏的欲望。-------”末了,写道:“晴子哥哥说如果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那么希望晴子祝福我,让我有机会知道他的名字。”幸福地合上日记本,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留校生大多在到处找工作,我也不例外。大概两个礼拜,我在一家餐馆找到一份服务生的工作。老板说第二天就得开始上班,因为人手不够。那天傍晚,我想该去看看晴子了,一个人就那样慢慢地摸索着去晴子坟前的路,终于还是找到了。晴子的墓显然已有好些时日没人打扫了,满地的枫叶红得一如晴子生前双颊所现的红晕。晴子喜欢枫叶,那么这满地的枫叶没人拾掇或许是好的。

静静地在晴子坟前站了十来分钟,便起身离开了,然而却迷路了,偌大的一片树林中,有点吓人,正在急得想哭的时候,我看见了那间木屋,我记得当时男孩就是一直顺着木屋带我离开了。焦急的心开始慢慢高兴起来,我想我可以顺便看看晴子的哥哥。

来到木屋前,门是虚掩着的,轻轻地推开门,屋内的摆设依然如故,然而却不见晴子的哥哥。壮着胆子叫了几声,没人应答后,便轻轻拉上门,准备离开。然而门后却传来“砰”的一声,推开门一看,是一幅画,画面上的人像极了晴子,只是略是苍老,我想那大概是晴子的妈妈吧!重又把它挂好后,我便离开了。

上班是从8点半开始到下午6点半的,中午只休息一个钟头。第一天去上班后,感觉还好。可是一个礼拜下来,就发觉太累了。那是星期天下午,我上完班准备离开时,突然听见楼上传来老板和人争吵的声音,本来这与我无关,只是那与老板争吵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是晴子的哥哥,可是这可能吗?

决定弄个清楚,我毅然快速地跑到楼上了。眼前的一幕,让人震呆了:满地都是碎纸片,老板正和男孩争着另一幅画。看见我时,两人都惊呆了。

老板看见我时,粗声粗气地说:“你不是下班了吗?跑这里来干么?”

我看了看男孩,那的确是晴子的哥哥。我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对不起!”

说完,我急急地下楼了,男孩拿着那幅画也跟着我下来了。走出餐馆,男孩说:“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小雨?”

“当然可以。”我停住脚步说道。“什么事呢?”

“帮我保管好这幅画,好吗?等我找到一处房子后,我再找你拿。”男孩恳请的目光让我知道这幅画对于他的重要性。

郑重地接过画后,我说:“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孩笑了,“我叫子潇。真想不到我们的缘分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刚才那是我妈,我们吵架了。”

“你妈?”我想起了我在木屋见到的那幅画,“可是你是晴子的哥哥啊?”

看着我吃惊的表情,子潇也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这么问?我当然是晴子的哥哥。”

“可是,我想你不是晴子的哥哥吧!”禁不住好奇,我还是如实地说出了当时的想法。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比她大六个月。”子潇毫无表情地说了,然后就走了。

回到宿舍,坐在灯光下,仔仔细细地看着画。画里面是一条清清的河,河里有两个半边的蚌。旁注是“古老的缘河传说啊,你是否为真?”

古老的缘河传说?难道是那个说“人都是一个蚌分成的两半,各自在同一条河上,寻啊寻,寻找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了,就合拢起来,护着一颗透明的珍珠”?不想去多想,我知道或许把它保管好是我唯一能为子潇做的。早早地起床了,躺在床上想着那一幕。女老板说:“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些统统撕掉,让你知道你不可以为了一个死者而如此颓废。”“你撕吧,你的恶行会遭报应的。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比那个死者不知要肮脏多少倍!”“亏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居然为了那个贱货如此贬我。我撕,我撕,我撕!”又想起了子潇的话:“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一切让我目眩神迷,子潇,晴子,女老板,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二天上班时,女老板把我叫去训斥了一顿。我知道,昨天因我的突然来临使得子潇手中的那幅画得以完整保留,老板很不高兴,所以今天才会训斥我。但是如果只是遭老板这样一顿训斥,就能保住那幅子潇挚爱的画,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我也因此而认识了子潇,并且知道子潇是老板的儿子,所以我心情还是蛮不错。

再遇到子潇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子潇急急地往楼上走,搬下东西,又上楼又搬下。来来回回,好几趟。而老板则是岔怒地站在楼梯门,一声不晌。我想起了子潇的话:“等我找到一处房子后,我再找你拿。”我就明白了子潇这是要搬出去住。我想作为晴子的朋友,帮助晴子的哥哥总是应该的吧!

于是,我帮着子潇把东西拿到外面等候的出租车后座上。子潇感激地对我笑了,老板则愤怒地看着我。所以搬完后,我想我应该飞也似的离开餐馆,然而外面下着雨,我没有任何雨具。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子潇说:“上车吧,我送你回校。”

“不用了,那太麻烦了。”我口是心非地答道。

“上车吧,顺便拿回那幅画。”

就这样上了车,也就这样子潇第一次来到我宿舍,我也因此而第一次也是第一个去了子潇的新“家”——那是一间挺宽敞的房间,子潇说:“月租才300,挺便宜的。”屋内的摆设也甚为简单。一张单人床,两块沙发,一张书桌,一个壁橱。子潇说:“要是晴子在的话,她肯定会很喜欢这里的。”我无语,只有在说到晴子时,子潇的脸上才会存在那么一丝丝温情。心莫名地就痛了。

“小雨,外面的雨已由刚才的小雨变成滂沱大雨了。要不,今晚我们庆祝一下好吗?”

就这样那个晚上,子潇喝了许多酒,而我也喝了一直以来全部加在一起的酒。我知道我必须保持清醒。席间,子潇讲了许多关于晴子的,他说:“晴子的妈妈很早就走了,我随妈妈改嫁到他们家里。她才8岁。妈妈待她很不好,所以我总希望能替妈妈弥补给她。要知道在她妈妈还在时,爸爸就和妈妈在外面好了,甚至于妈妈比她妈妈更早生我。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孽,害惨了许多人。但是你知道吗,我总是尽力做好一个当哥哥的职责。然而我和她一样,只是个孩子,我无力改变太多。”说这些,子潇的脸涨得通红。“小雨,你知道吗?我恨我妈妈,但是我更恨自己。刚开始,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妈妈造成的,但是妈妈说要不是因为怀了我,她决不愿做人家的第三者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你说,我是不是很该死?”

“不,我想如果晴子听到这些话时,她一定会感到很欣慰。有这么一个爱她的哥哥,她是幸福的。”

“是的,晴子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只是我后面加在她身上的爱让她觉得很沉很重。那是一种超乎兄妹的情感。你知道的,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容易产生爱情的。我也不例外,而晴子不是这样的,她说她只想永远做我妹妹,可是,我控制不了对她的感情,她清纯美丽善良。无时无刻地,在我脑子里都充满着她的影子。我把这种感觉写下来,却被妈妈看见了。于是,妈妈骂晴子是贱货,说她勾引我。如果我当时有勇气说出真相,那么也许今天就不是这样了。可我不敢,我看见爸爸妈妈轮番地教训晴子,同学因此而疏远她。我害怕,你知道吗?”子潇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小雨,是我害了晴子。可是待多年之后,我与晴子的感情已经疏远了。直到去年得知晴子得了血癌,我才开始试着去重新关心她。当然是以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感情。可是,可是太晚了。陪晴子去山里的那间农舍,是我为晴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分明地看见子潇眼角的泪水,我不知道我能说些什么,我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来,小雨,喝酒!”子潇举起酒杯一饮而入。

“子潇,你喝醉了。别再喝了,上床休息,好吗?”

子潇的眼睛分外地分明,那是双多么忧郁的双眼啊!而此时,他也怔怔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子潇,别喝了,上床休息吧!”

突然,子潇把我搂入怀中,不容我分说地在我脸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吻。然后狠狠地推开我,:说:“你走,马上走,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走!”

惊讶于子潇前后这惊人的变化,我想或许我是该走了。至于这满屋的狼籍,或许明天我可以来帮他收拾。于是我冒着雨离开了。然而太晚了,已没有车了,只好步行。

也许是那晚酒喝多了,或许是冒着雨回家的缘故,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痛得厉害。不用说去帮子潇收拾屋子了,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浑浑噩噩地在床上昏睡着。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竟是老板,

“对不起,老板,今天我头有点痛,所以-----”

还没等我讲完,老板就抢着说:“没事,没事,小雨,你好好休息,其实老板今天来是想问你子潇的地址,我知道你是他的朋友,”

“子潇的地址?”刚才还浑噩的头被老板这句话给弄清醒多了,“我不知道,sorry!”

“小雨,别骗我了,告诉我吧!这孩子临走前,身上没带钱,你说这怎么行了?“老板近乎在哭泣。

“可是,可是我不能,我想如果子潇需要钱,他会回去向您拿的。”

“不,不会的,这孩子你不了解,他从不向我提出任何需要帮助,只有我主动给他,他才会拿的。”

“老板,那你能告诉我,你们之间是怎么了吗?”

老板先是一愣,然后不无凄凉地说:“其实子潇这孩子是太重感情了,只因为几年前他对晴子做了件错事,到现在他都还不能释怀,晴子是他妹妹,你认识吗?”

“您是说他喜欢晴子的事?”

“你怎么知道?难道子潇都告诉你了吗?那也没什么,这几年来,他几乎都没什么朋友,

我想你们应该是很早认识的吧,要不他也不会告诉你这些。”

“很早?”我想或许承认我们很早认识会更好,所以我说“当然了,那时候晴子还在呢。”

“唉!可惜物是人非了,现在晴子走了,子潇连课也不去上了,以前他还会去上课,现在却说他想出来找事做,小雨啊,你帮我劝劝他吧!”老板不无恳求地说。

“我会尽力的,可是他读什么专业呢?在哪读?”

“你们不是朋友吗?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是这样的,我们已有好久没联系了,在几年前,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搪塞道。

“哦,这倒也是,在两年前,子潇考入了厦大音乐系,可他不去读,他说他不想住校。无奈,我和他爸爸就在本地给他找了所学校,刚开始,子潇还去上课,可是自从晴子得了血癌,他就不去上了,他说他要守着晴子,其实,我知道这孩子是喜欢晴子的,可他们是兄妹,你明白吗?”老板叹气后,继续讲道:“就在两个月前,他说他要带晴子离开了。在那一个月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总之,一个月后,子潇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说晴子走了,还说晴子喜欢安静,不需要我和他爸爸去打扰她。你说这孩子怎么这样?这样也罢,本想晴子走了,他会继续去上课,可他却天天吵着要出去找事做。每天都会为此而大吵。那天你也看见了,我和他吵的很凶。他说出去找事做就可以存钱,以后就可以为晴子开个画廊了。我当时真是气死了,才会撕那些画的,可他就这样率性地搬家了。”

老板还讲了很多,可是我已没那份精力和那份心情听下去了。把地址告诉老板后,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直浮现:“子潇喜欢晴子。”思绪乱套了,做了许多梦,乱七八糟的。那天一整天,我半步也没离开床铺。

好像是意料之外,又好像是情理之中。晚上,子潇怒气冲冲地来了。一进门,子潇就拽着我的双肩大喊到:“张小雨,亏你是我的朋友,竟出卖我!你还是不是人啊?”

来不及解释什么,只觉得眼前一晃就没了,我昏厥在子潇怀中。

醒来时,子潇满脸关心的说:“你没事吧?”

“没事,对不起,子潇,我只希望你和你妈妈能够早日和解。”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别说了。医生说了你要多休息。行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吃。”

我知道子潇这是在岔开话题,不过,也的确很饿很渴了。我说:“我想吃橘子。”

很快地,子潇就把橘子买回来了。只见他一片一片地剥,那细致认真简直让人怀疑是在做梦。

“晴子也喜欢吃橘子。以前我也总剥给她吃,可现在没机会了。”

心莫名地就痛了。子潇是喜欢晴子的,以前是,现在也是。至于将来是不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晴子是幸福的。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很满足的。”

说完这些,我看见子潇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子潇,你希望晴子快乐吗?”

“当然。”

“那么我想晴子现在肯定不快乐,而且是因为你。”

“为什么呢?”子潇急切的问。

“因为你已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去看她了。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自从上次与我一块去看过晴子之后,你再也没去过吧!”

子潇不言语,然而却投来一束让人摸捉不透的目光,我装作没有看见,只是接着说:“今天傍晚我们一块去看她,好吗?”

“下午?你还在住院呢。”

“我可以出院的。我说过我没事。我现在不是既能吃又能睡,既然说又能笑吗?再说了,再住下去,我可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哦。”

“那好吧!”说完后,子潇就离开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百感交集,心里默祷道:晴子啊晴子,祝福我吧!为了子潇,也为了小雨,好吗?

终于在傍晚时分,我和子潇来到了晴子坟前。在我的坚持下,子潇是带着他的小提琴一块来的。

“子潇,拉首小提琴给晴子听吧,这样她才会睡得更安稳,更香。”走到子潇身边,我轻声说。

于是子潇盘地而坐,开始用手指拨弄琴弦了。那声音的确优美动听。一曲完后,子潇沉默不语。

从子潇手中拿过小提琴,我也开始拉。在我弹奏间,我分明地看出子潇满脸的惊讶。

曲毕,子潇说:“你弹的真好。”

“那是和你相比。”

子潇不语,但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子潇,你知道吗,我是读中文系的。音乐只是我的课余爱好。小提琴是我小时候一位老师教我的。长大了,有一段时间不拉,技艺也便差了。所以今年我又选了音乐当副修。”

“嗯,是吗?”

“是的,子潇,虽然我和晴子相识不久,但是晴子在画画时,总是力求更好。这说明她并不喜欢安于现状,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小雨?”

“我希望你继续去上课。就算不想去学校,你也可以扎个老师教你啊!”

“是我妈叫你这样做的,是吗?”子潇的语气显得很生硬。

“是也好,不是也好。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继续学习。”

“不要说了,如果你是来说教的话,请你马上离开,晴子不喜欢吵闹。”子潇很生气,然而却压着嗓子说道。

我心里默念着:晴子祝福我吧!然后大声道:“晴子是不喜欢吵闹,难道她会喜欢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一个有错不肯改的人,一个沉溺于往事不肯自拔的人吗?”

“啪”地一声,子潇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我脸上。那是一种钻心的疼,我无法不让双眼噙满泪水。然而我却一动不动。“如果这一掌能够让你明白,那么我心甘情愿挨这一掌。我想晴子如果知道你竟为了四五年前对她产生朦胧的情感而愧疚到现在的话,她也会很不快乐的。要知道,两个月前,晴子肯单独与你来这山里,就说明她信任你,她相信你已不是以前那个会对她产生亲情之外的男孩了,你是唯一关心她的哥哥。”

讲完这些,我看见了子潇的眼泪。那是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只见它从眼角顺着脸颊一直滑落。我的心更加痛了,我能明白一个重感情的人对曾经喜欢的女孩造成伤害后的那种心情。其实,每个人都不想伤害别人。可是却又不可避免地在伤害着。

用手拭干泪水,我对子潇说:“天已经晚了,我们回去吧!”这一次,子潇顺从了我的意思。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8点了,送我回校的子潇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讲。而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再做些什么,只是一直在祈盼晴子祝福子潇!

去上班已是三天后的事了。老板一看见我,马上高兴地拉起我的手说:“谢谢你,小雨,昨天子潇回来找我要钱了,他说他要报名学习,但是他不搬回来住。”

“那也好,或许给他换个环境会更好。老板我还能继续上班吗?”我很无奈地说道。其实在这三天里,我想了很多,先是晴子,然后是子潇,最后是我自己。晴子很简单,她善良美丽,酷爱画画,然而却早早离开了我们。子潇,一个忧郁的男孩,沉溺于往事不肯自拔的男孩。而我了,两个月来,不知道为了什么莫名地心痛着,伤心着。突然,想远离这两个月来所见到所接触到的人或事,所以对于老板说起子潇,我只能表现出不在意。虽然我并不能完全确认我所心痛的是子潇。

“当然可以,只是不是在这里,而是在xxx(子潇的新地址)。”老板高兴地说。

“您是说去子潇那里?”

“是的,这孩子不会整理东西,你去帮他整理吧。你是他朋友,他应该会接受的。而我了,他现在还恨着我,所以——”

我去照顾子潇?这太好笑了。在我决定远离他时,老板作为一个局外人却把我推向他。或许我和子潇的缘分都是老板给予的,就象知道子潇的名字一样。

“小雨,你愿意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决定把整套房子租下来,你也搬去住。那里我看过了,是两室一厅。”老板和善地问道。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可以,当然可以。小雨,你知道的,现在你是子潇唯一相信的人,只有你能帮他了。”

“那——子潇会答应吗?”

“我已想好了,你去那里住,你就说是你自己租的。帮他整理只是看在朋友的份上。”

“老板,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子潇呢?”

“因为他恨我。”老板伤感地说,“我为他做的,他说都是有目的,有图谋的。”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恨您吗?”

“因为我待晴子不好,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也总是希望自己会做个无私的好妈妈,对晴子就象亲生女儿一样。可你知道吗,晴子这孩子不喜欢讲话,尤其是不喜欢和我讲。有时候心里烦,见她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小雨,其实我不想这样的。晴子是个好女孩,可她心里恨着我。她一直都认为是我害死了她妈妈。”老板啜泣起来了。

“老板别这样。我今天就开始上班,但是不要租房,我可以每天趁着子潇去上课时去帮他收拾,然后再回这里上班的。”

“小雨,这样你太累了,如果你觉得帮子潇收拾完后很累,就不用来这里了。”

“嗯。”

就在那天下午,我又去找子潇了。这次不是子潇请我去,而是我自己主动去,为的是什么,我也搞不大清楚,只知道想去也有必要去。

给我开门的是子潇。看见我时,他好象觉得很诧异,然而还是让我进去了。

“你还好吗,小雨?”

“我的身体的确还很好,然而我的心情一点也不好。”

子潇和我都陷入了沉默。

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听说你决定继续学习,是吗?”

“嗯,我想学习半年后,再去工作两三年,然后再学习。”

“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别把自己弄得太累。”

“我会的。”

“那我走了,我只是随便来看看你,如此而已!”

“我送你吧!”

无置可否,子潇把我送到了车站。

坐在车里,就想起了自己没问他上课的时间,然而,车已经开走了,也无可奈何,第二天再碰碰运气吧!

第二天早上7点起床,8点半到达子潇的地址,告诉看门的老爷爷我是子潇的妹妹后,老爷爷帮我开了门,走进一看,房里的确很乱。书满地都是,脏衣服也在墙角堆得老高。床上的被子是散开了,枕头已有半边露出床。快速地把衣服拿到洗衣机里,然后回房来整理床铺以及地板上的书籍。忙完了,衣服也差不多就洗好了。利索地晾好衣服,把洗衣的水装在桶里,拿来拖把开始拖地板。干完后,虽然觉得有点累,但还是蛮高兴的。望着被我收拾得不错的房间,我在想等子潇回来看到后肯定会很惊讶的。只是他会高兴吗?我不知道,那么晴子会知道吗?

不敢再多想,我又搭车到老板店里了。老板一见到我,马上就问:“子潇知道你去吗?”

“不知道。老板,我可以开始去干活了。”

“小雨,谢谢你。”老板感激地看着我。

“不用谢。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得到我的工资。仅此而已。”我近乎绝情地说出了这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出自真心的话。

老板怪异地望着我,然后说:“是吗?”便走开了。

是吗?我也不知道。而我也不想更不敢去知道。

晚上回到宿舍后,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光良的《第一次》。突然就想起了今天——这是我第一次帮别人洗衣服,第一次帮别人收拾房间。当然所有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工资,是的,为了工资。我告诉自己,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接下来一个礼拜,差不多每天都是一样的。然而就在那一天,照样地来到了子潇的住处。正当我在檫洗地板时,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了:“你就是子潇的妹妹吗,小雨?”

除了觉得惊讶,我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他——子潇。这个正在我背后质问我的男孩。是的,是质问。

看着我半晌不语,子潇把他手中的东西——一些水果和两瓶补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告诉你,小雨。我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晴子。这些东西是我准备拿给看门的老爷爷的,我以为这些天来是他帮我收拾房间,可他说了是我妹妹在帮我。所以这些全部都给你。请你把它拿着马上走!”

听着子潇的吼叫声,夹杂着酒瓶碎裂的声音,我近乎丧失理智般地狠狠地把拖把扔到地上。“子潇,让我告诉你吧,我不稀罕做你的妹妹,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因为只有这样老爷爷才会帮我开门让我进来干这些能让我拿到工资的脏活!”说完,我拿起包就直接回到了宿舍。而子潇在干吗?我不知道。

一个人呆坐在宿舍里,心情阴郁得很。大概是因为我没去餐馆吧,老板打来了电话。

“喂,小雨吗?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老板关切的语句通过长长的电话线传来了。

突然想哭,觉得很委屈。奇怪当时被子潇打一巴掌回来后不觉得委屈,现在却会因他的话而想哭,难道是因为那句“我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晴子”吗?难道我真的想做她的妹妹吗?可是为什么呢?只因为她喜欢晴子,以前是,现在也是吗?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深呼吸了一下,说:“老板,我想辞掉这份工作。昨天,妈妈打电话过来让我回家。”

“是吗?那你回来后继续工作,好吗?”

“不了。我不想再做下去了,我感觉很累。”

就这样匆匆地挂了电话,我让自己彻彻底底地痛哭了一场,午饭没下去吃,然而老板却带来了一份中餐。

看着我哭肿的双眼,老板心疼地说:“小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起来,把这些吃了吧,好吗?”

泪腺似乎已经枯竭了,干涩的眼角挤不出一滴泪水!无助地趴在老板身上,想着日益渐近的春节,想着严肃而不失风趣的爸爸,想着美丽而不失优雅的妈妈,开始为自己留校不回家感到懊恼。老板则似乎猜透我的心思似的,说:“小雨啊,刚才你说要辞职想回家,是不是真的啊?”

我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老板看我无语,挨着说:“过几天就春节了,子潇的爸爸要回来了,我想失去晴子对他打击就够大了,如果子潇再跟我赌气不回家吃年夜饭,那他心里该有多痛啊!好了,不说这个了,来,吃饭,好吗?”

“不,我不饿。老板,我能帮你什么吗?”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这句话,然而就是不自觉的说出了。

“小雨,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也很懂事。”老板微笑着,把快餐放到桌上后,继续说:“在我来之前,子潇去找我大吵了一架,他说:‘我不希望你继续去玷污我和小雨之间的情感’,你知道吗,他是说情感,不是说友谊?”

“老板,我们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或许这样跟你说吧,要不是因为晴子,我们根本不会认识。以前我说我们是老朋友,那是骗你的,其实我们是在两个多月前认识的。”一口气讲完,我发觉自己竟不敢正视老板的眼睛,难道我害怕吗?可我又能怕什么呢?

“小雨,如果没有晴子,你和子潇会相爱吗?”老板直直地看着我,让我感觉很尴尬:“我——我不知道。可您应该知道,如果没有晴子,我们是不会认识的。”

老板好像没想再问下去,只是说:“小雨,我了解子潇,他会说那样的话,至少可以证明他在乎你们之间的那份感情。所以。只有你,才能慢慢地让他走出来,你知道的,我是说从晴子那里走出来。”

可您知道吗,早上他还因我说是他妹妹而生气呢?他说他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晴子。难道我真的能帮他走出来吗?心里面这么想着,我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看见了老板的眼泪,那应该是作为母亲辛酸的泪!

“老板,我试试吧。明天我就继续上班。”

“小雨,谢谢你!”没想到老板会在我面前掉眼泪。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子潇。子潇啊子潇,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并接受这份爱啊,这份浓浓的母爱?

就这样,老板走了,上次老板的到来——让我劝子潇上学,使我挨了子潇一巴掌。那么这次呢?这次老板会让我得到什么了?还是一巴掌吗?

第二天早上虽然眼睛肿了,可我还是依旧去了子潇的住处。只是推迟了两个钟头。到他家时,老爷爷如意料中的不肯给我开门,他说:“是子潇吩咐的。”但是他还说:“今天你可以自己去敲门,他今天没出去。”

敲门?我去敲门,敲子潇的门?我能去吗?我犹豫着。这时候,老爷爷的电话响了,只听老爷爷说:“好,好,好。春节我和你们一块过……”春节?春节必须让子潇回家过年,这是我的承诺。所以我必须去敲门,不管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毅然地走到楼梯口,“咚咚咚”地敲着门。然而却没人开。甚至于我后来大声叫着子潇,也没开。我急了,赶紧跑下楼告诉老爷爷这些情况。我真怕子潇出事。看到我着急的样子,老爷爷终于把钥匙给我了。

打开门,子潇躺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在睡觉。在他的周围是一大堆的酒瓶。而他手里抱着的是那一幅画,那一幅他让我帮他保管一个礼拜的画,那一幅问缘河传说是否为真的画。那是晴子画的,我告诉自己。

轻轻地摇子潇,轻声地叫着他,他都毫无反应。只好把他拖上床了。幸好他离床很近,而且人很瘦,所以我成功了。静静地端详睡着了的他,发现他的确很酷。忧郁的双眼,高挺的鼻子,瘦削的脸颊,和谐地搭配在一起,的确可算是有一种艺术家的风范。正当我看得入神时,老板轻轻的一拍,让我吓了一大跳。

“老板,你来了?”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

老板诡秘地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而我则赶紧拿来箱子,把空酒瓶装好,老板也来帮忙,忙完时,老板说:“陪陪子潇吧,小雨!他太寂寞了。”

顺从地点了点头,我把老板送到楼梯口就又走进了子潇的房屋。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想子潇醒来后必须先醒醒酒,然后再吃午饭。于是我想起了妈妈每次都是煮生姜加糖给爸爸醒酒,我便跑下楼下买了些生姜和冰糖,并买了些蛋和面。

上楼后,子潇还没醒过来,我便到厨房里煮生姜和冰糖了。大约十来分钟就好了,把汤舀到碗里。我开始煮面——这是我唯一会煮的东西。

也许是生姜的味道太浓了,抑或炒蛋的香味太香,子潇醒来了。在我准备去叫他起床时,我看见他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我。

好大一会儿,他才说:“小雨,你知道吗?你和晴子很不一样?晴子从不帮我整理东西,从不劝我做什么事,也从不煮东西给我吃。在她那方空间中,只有她妈妈和画。虽然我总是在尽一个哥哥的责任关心她,帮助她,但对此她从来就视若无睹。到后来,由我喜欢她引起的风波,她对我们一家人都不理不睬,甚至于爸爸,直到她得了血癌后,全家人对她的关爱,她才会说一些客套的话。两个多月前,她说她想去山里清静一下,我答应了她。虽然我陪她去了,然而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去那里。我更加不明白为什么每天夜里她要我拉小提琴给她听,然后她才能睡得着。”

“我也不懂。一个死者的悲哀是隐退的,然而一个生者的无奈与伤感却是挥之不去的。”

“小雨!”子潇走到了我跟前,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终究没说出口。

“你知道吗,你妈妈她太爱你了?她为你所做的一切,非但不能从你口中得到谢谢,反而还要承受你的怒火。这就是她的图谋,她的目的,是吧?”说完,我端着生姜汤从他身旁走过,待把生姜汤放在桌上后,我说:“过来喝吧!你该醒醒了,不管曾经晴子与老板还有你之间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必须清楚去伤害一个一直都爱着你的人是件残忍的事。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想晴子肯定赞同我的观点!因为你说过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子潇不语,只是拿起汤一口气把它喝完,并一个人径直走进厨房端出面静静地吃。

“子潇,其实我挺感激你的。感激你对我的信任,感激你肯把这一切告诉我,也感激你肯听我的劝告,听你妈妈说,你这是第一次这么样对待一个人。可是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因为晴子?”

子潇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然而还是不语,只是嘴里一直在嚼面。“陀斯妥耶夫斯基借他的小说主人公说出这样一句话:‘在我们的地球上,我们确实只能带着痛苦的心情去爱,只能在苦难中去爱!我们不能用别的方式去爱,也不知道还有其它方式的爱。为了爱,我甘愿忍受苦难。’子潇,如果说为了爱你,我也甘愿忍受苦难,那么你肯告诉我,我这份爱值得吗?“我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这些昨晚想了一夜的话。

子潇还是一个劲地埋头吃着那碗面,不言语。撇下一个女孩的矜持与自尊,说出了那些或许不该说的话。子潇却是沉默应对。我不知道我再不走,我是否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是否能够不让眼泪溢出眼眶。所以我拎起包就走了。子潇没有追出来,至于他是怎么想的,我想已经不重要了。

走到车站,心情低落到极点。或许我真的该走了。这里的人并不需要我,而家里的爸爸妈妈却需要我。所以我有理由回老家的。那么去向老板辞行吧,小雨!我对自己如是说。

搭车到了老板店里,老板亲切地拉起我的手问:“怎么啦,小雨?“

“老板,我是来辞行的,我打算回家。“

“回家?什么时候?“老板惊奇地问。

“明天下午3点10分的车,票是刚才订的。老板,对不起,我不能再为您做些什么了。子潇他春节是否会回来,我不知道,不过,我会给他写一封信的。”

“小雨,谢谢你,明天我去送你吧!”老板似乎很无奈地说。

“不用了,老板。我可不希望在车站挥泪告别啊!“强挤出的笑容,让我觉得更难过。“对了,老板,我要回去收拾东西了。您忙吧,我先走了。“

老板把我送了好远才走的。一个人静静地回到空荡荡的宿舍,拿起纸和笔,思忖了许久,终于写下来那么一封信:

子潇:对不起,对于中午的那番话我表示抱歉。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会选择不说的。只是希望你能看在朋友份上,答应我一件事:春节回家过年,你爸你妈都需要你。

小雨

利索地折好信纸,大老远地跑到邮电局,把信寄出去了。奇怪自己竟会如此希望信早点到子潇手中。也许我还在奢求着什么,只是那已没多大意义了。与一个生者斗,或许我会赢,而与一个死者争,我想我只能输。既然这样,我又何苦再让自己去受那份罪了?再说了,难道我真的爱他吗?可是如果不爱他,为什么又会为他如此心痛,为什么又会让他在梦中多次出现,为什么还会抛开女孩的颜面去说为了爱他,我甘愿忍受苦难呢?

漫长的一天终于熬过去了。第二天下午2点半我就在车站了。临近春节,回家的人特别多。我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坐着。突然从喧闹的嘈杂声中,我听见了有人在叫“小雨“,那是老板。当她跑到我面前时,她脸上渗满汗珠。这么冷的冬天还会流汗,可见老板一路上有多急。

“老板,你有事吗?好像很急!“我拉着老板坐到旁边座位上,问道。

老板急急地说:“快,快把这些拿去看。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希望看完后你会改变主意!”说着,老板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那是一本相当精致的笔记本,心形的,但是没带锁。“小雨,快翻开看看!”老板在旁催促道。

“这是什么了,老板?”我在想那是子潇的日记,我想在没经过子潇同意,我是不会翻开看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板说:“是子潇的日记。”

“那我不会看的。老板,曾经因为你看了子潇的日记,而让晴子和子潇两个都受罪了。现在你还想重蹈覆辙吗?其实,说句心里话,我一直觉得,如果当时你没看子潇的日记,或许子潇会很好地把那种朦胧的情感处理好的。那么他现在也许就不会沉浸在以往的关于晴子的回忆中不能自拔。“我坦白地说出我自己的想法。

“小雨,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我,我也知道,那件事是我不对。但是今天是不一样的,你就相信我这一回吧!”老板不无悲伤地说。

“乘客们,请注意,3点10分的开往泉州的车已经。。。。。。”老板紧张起来了,“小雨,请你快看吧。要不这样,就看这一页。”老板慌忙地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

“03年1月4日星期一雨

昨天,和小雨吵了一架,没想到她今天还会来。醒来见到她时,我心里很高兴。看着她穿着围裙在煮面,不自禁地就想到了晴子。要不是晴子,我们是不会认识的,所以我在与她交谈时,扯到了晴子。对此,她好象很不高兴。她又开始劝我要善待妈妈了,我心里真想对她说我答应她,可是我害怕她又该误会我答应她,只是因为晴子。所以我无语。没想到她竟会说为了爱我,她甘愿忍受苦难。对于这,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然而我的沉默又伤害了她。分明看见她眼角噙着泪水。她与晴子太不一样了,外刚内柔。真想告诉她,在昨天我就打算告诉她不要做我妹妹,做我的女朋友。可是我终究没有。我怕,因为她说的是如果。“

眼泪已经滑到唇边了,老板帮我拭去泪水,说:“小雨,车已快要走了,你是决定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了,还是回家和你父母一块过?“

还未回答,服务台传来了:“请3点10分到泉州的17号旅客速速上车。“17号是我,可我不知该怎么办?

“小雨,去退票吧!“老板劝说着我。

“退票?小姐,你要退票,太好了,卖给我吧!我家老母亲病危,我急着回家。小姐,好吗?“这时一位年龄与老板相仿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焦急地这样说道。

“小雨,答应人家吧!他老母亲病危,的确有必要赶回去啊!如果你想回去,可以搭下一班车。这段时间里,你可以看这本日记的,哦?“

“叔叔,您快拿去吧!不用给我钱了,赶快去吧,要不就来不及了。“我把票塞到中年男子手中,急促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老板和中年男子相视微微一笑。而我来不及想太多,只是一直催着叔叔上车。

中年男子离开后,老板一手拎着我的箱子,一手牵着我,快速地离开车站了。出来时,有一辆的士在等我们。老板说:“那是我刚才打的过来让他在这等的。”对此,我也相信了。

坐在车里,我犹豫着是否还要看那本日记,老板则象个神仙,说:“小雨,翻开看吧,这里面从第一张纸到最后一张纸写的都是关于你。别再犹豫了,刚才已看了一则,现在再多看一些,行径都是一样的。可结果,我是说你和子潇,就不一样了。”

于是,我翻开了第一页:

03年11月3日星期一晴

好久没写日记了,对日记的感觉恰如我对今天第一次见到的小雨一样,既有点生疏,又好像很熟悉。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也许不确切。因为在两个礼拜前,每天接晴子都可以见到她。而今天只是与她交谈了,并且在她仔细看画时认真地瞅了她一遍。发现这是个清纯而美丽的女孩,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如晴子一般善良。不过既然是晴子唯一的朋友,我想应该不错。希望晴子不要生气。我对小雨只是用瞅而已!”

03年11月17日星期一晴

今天去了晴子以前常去的河边拉小提琴。本来打算要离开的,可不知怎的,好像有种预感告诉我再等会儿。我听从了感觉。事实证明预感是对的。我又碰见了小雨。她说她要去看晴子,所以我便带她到木屋,并对她的问题作了如实而详细的回答。不知道这样做,晴子是否会生气?不过,我想晴子应该不会生气的,因为我没告诉她我的名字。我说等我们有缘分再见面时就告诉她。那么,晴子,你说我和她会有缘分吗?

03年12月4日星期四晴

回家已有半个多月了,每天都会和妈妈吵架。晴子,你还好吗?好久没去看你了,兴许小雨会去看你,因为上次我对她说有空去看看你。不写这些不高兴的事。晴子,我一定会争取把你的画展览出去的,只是我需要时间去赚钱,然后办个画廊。晴子,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最近两三天每次从外面回来好像都看到了小雨。可是小雨怎么会在餐馆里了?她应该已放假回家了。又写到她了,很奇怪!

03年12月7日星期天晴

没想到会在我与妈妈吵架时见到小雨。不过,这缘分来得也真是时候,小雨的出现拯救了晴子最珍爱的一幅画。晴子,这是你安排的吗?那么我把画放在她那儿该是对的吧?我想她虽然是妈妈餐馆里的服务员,但她总不会出卖你吧?说她是妈妈餐馆的服务员,是因为我听见妈妈说:‘你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怎么还在这?’晴子,能告诉我,这样的决定对吗?”

刚想再翻开时,老板笑着说:“小雨,下车吧!到二楼坐着慢慢看吧!“

“好的。”我爬出车里,说道。

与老板一块上楼后,老板说:“小雨,你自己在这看吧!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下去帮忙了。”

“嗯。”

看着老板下楼,我又翻开日记本看了:

03年12月23日星期三小雨

晴子,我终于找到新住处了,心里甭提有多高兴。昨天下午搬东西时,小雨也出来帮我了,看来你这个朋友不错。搬完后,我看见妈妈在怒视着她,她又好像没带雨具。因此我让她也上车了。没想到就这样,我进了她的宿舍,她也成了第一个到我新住处的女孩。晴子,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好像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晴子。原谅我!

今天妈妈来找我了,我想是小雨告诉她新地址的,因为只有她知道。尽管妈妈说是我非常早的一个老朋友告诉她的,并且说那个朋友还知道我喜欢你。晴子,看来我昨晚确实失言了,不过放心吧,我晚上就去找她算账。

03年12月24日星期四晴

没想到找她算账,却变成了送她进医院。想必她是昨晚回家淋湿引起的吧?待她十点多醒来时,她竟说要我和她一块去看你,晴子我没有理由不答应。我确实已很久没去看你了。可是,与她一块去看你,我好像又错了。她竟然借着你来说教我,劝我去读书。因此我竟掴了她一巴掌。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想象中的掩面就跑,而且还继续讲了一大堆理由。这让我不得不信服。晴子,那么我明天就去找妈妈要钱吧!等我把小提琴拉得很好后,我就可以去找工作赚钱了。那么离目标——开画廊就不远了。

03年12月27日星期日晴

今天小雨来找我了。看到她时,我想起了三天前打她的情景,心里好生愧疚。晴子,那么我或许真该把你忘掉!那么谈谈小雨吧!

除了第一印象的清纯美丽,我发觉小雨还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孩。她会音乐,也会习作。而从她说服我来看,我发觉她也适合做一个演讲者。当然她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她那常常因微笑而露出的浅浅的酒窝。她真的很美,而且并不艳俗,是个相当有气质的女孩。或许是因为她是我接触比较多的女性朋友吧!最近的梦还常梦见她,难道我对她?不,不可能!我们是好朋友。

04年1月3日星期日晴

一个礼拜来,我凌乱的房屋都会被整理得有条不紊。本以为是看门的老爷爷帮我整理的,却没想到是小雨。可她是以我的妹妹的身份出现的,我有点气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在她说她帮我只是为了工资而已时,我的心莫名地痛了。或许我真的喜欢她了,可是才两个多月的交情,况且我们相处又不多,怎么可能喜欢上她了?我真是太烦了,自从晴子走了后,这一连串的事都与小雨有关。她似乎对她闯入我的生活毫无察觉。而我呢,竟然会不时地想起第一次听她拉小提琴的情景,想起第一次交谈时她看画的样子,想起第一次被她说服的情景。这一切好像都发生在昨天。总之,我也不知道,烦死了,或许该找酒来消遣一下。晴子,说过不再想你了,可是你的画却又让我想起了你。古老的传说应该是真的。不要再为爸爸妈妈和阿姨三者的关系而伤神了,让我们相信蚌最终都会藕合出一粒珍珠的,晴子,你能告诉我,能与我相合的另一半蚌在哪吗?

日记到此就结束了,我不知道,说实话,看完这些我还是不能够理解子潇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说这是本日记,倒不如说这是他给晴子写的信,那么他有没有给他自己或者说我写信呢?

放下日记本,我拿起箱子往下走,我打算自己一个人在学校过春节。至少我想我不会与老板他们一块过。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令我惊呆了——老板正与刚才那个买我车票的男子在讲着话。“是啊,都是小雨帮的忙,要不我真的不知道子潇现在会在干么?”老板对那男子说道。

“那么你认为我们把子潇的日记拿给她看,会有用吗?也不知道等潇儿知道了会怎么样?”

“如果蚌的两半能够彼此找到对方,那会是幸福的,即使经过磨难。我想我们能够做的也只有祝福他们了。”

至此,我想那应该是老板故意设计的买退票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去揭穿,毕竟老板是出自好意,而我和子潇,或许靠子潇所谓的缘份来安排会更好!所以我终于还是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餐馆。

我不知道子潇那晚知不知道我看了他的日记,我更不知道他是否会因老板拿了他的日记本而又与老板闹矛盾不回家过年。我只知道老板一直打电话过来,让我和他们一块过年,而所谓的他们到底是两个还是三个,老板并没说。然而我终究还是以种种理由推托了。

春节如期而至。到了晚上7点,我一个人走到离学校不远的广场,那里的人们个个都喜气洋洋。我希望自己也可以受到他们的感染。我以前常听妈妈说:“过年千万别不开心,否则下一年会一整年不开心的。”我希望我所有的伤心的情结都会解开,或者消散掉。

突然“崩”的一声,广场开始喧哗起来了,原来放烟花了。

“爱情,有时就像烟花,使生命愈显绚烂”专注地看着天空五花十色的烟花的我被这沙哑的声音吓呆了。子潇看了看我,说:“小雨,两天前我去考试了。你的信是在昨晚才收到的,我去找了妈妈。妈妈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对不起,或许我不该看你的日记。”

“小雨,本来我是不会把日记本放在床头的。可是我想或许在我去考试这两天,你去帮我收拾房间时会看到它。所以——”子潇停了一下,继续说,“没想到这份差事又让妈妈来做了。”

我无语,我想不到子潇会选择这种方式。

“小雨,陪我回家吃年夜饭吧!爸爸妈妈都在等我们,我答应妈妈一定要带你一块回去的。你就算是帮我,好吗?”

这个时候,广场上又放了一炮烟花,不再是绚烂的美丽,而是刺痛双眼的苦涩。或许,爱情真的像烟花吧!那么,上帝啊,我和子潇的爱情已尝尽了苦涩的滋味了,接下去是不是就是绚烂的美丽呢?

本文已被编辑[兰蝶]于2004-11-11 17:03:40修改过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咖啡氤氲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兰蝶 | 荐/兰蝶推荐:
☆ 编辑点评 ☆
兰蝶点评:

很美的文笔,很感人的故事。假如能把此文整理得精炼些会更好!还是推荐一下吧,希望你下次写得更好!

文章评论共[2]个
花暗云凋-评论

好长啊at:2004年11月11日 晚上9:58

司徒烟儿-评论

爱情不一定要浓艳,喜欢像这样的凄绝,有看不见的破碎,美得伤痕累累。
  【咖啡氤氲 回复】:很感动
谢谢你 [2005-3-9 10:56:22]at:2004年11月12日 上午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