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儿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每每听到这一句,我的心就像灌了铅,沉重;又如用刀一片一片割,疼痛。
我的父亲……
父亲是一名铁路工人,我出生以前,父亲因目睹了一场伤及人命的火车交通事故,惊吓过度而患精神病。在西安治疗无效,回家疗养。家里生活环境艰苦,说是疗养,其实就是任其自然。
只记得上小学前,总是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在周围村子转。那时年幼,也不知道他是个病人,只知道,当他胡言乱语时,我总是喝斥:“不要胡说,吵死人啦。”
二月二,龙抬头。每年这一天,我们村都红火热闹,请戏敬神。初中二年级时的这一天,我正在教室听老师讲课,竟然看见我的父亲在校园里转。他怎么来啦?心咚咚地跳到下课。父亲在教室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啦。怎么办?我呆在教室不敢出去,怕同学笑话。我看见父亲周围有几个同学围着,可能是父亲与众不同的状态吸引了他们,要么就是我们邻村的,认识我父亲。怎么办?不出去。等到上课,他找不见我,可能就走啦。昧着心,这样想,这样做。
“出来,你家里人找你。”村里的小伙伴在教室门口喊我。
没办法,还要赶快跑出去。
父亲一下子就看见我啦:“静静——”
“你怎么跑到学校里来啦?我生气地说。
“村里唱戏,人多得很。你妈做了好吃的,我到学校找你回去。放假不?”
我后来常常想,父亲跑了二十几里路找我,又跑了二十几里路回去。路上,想什么呢?
后来,村里人知道了这件事,都感到奇怪。他平时疯疯癫癫的,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能找到学校,还知道叫娃回来看戏。真是奇怪。我后来常常想,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父亲对我的爱。
高中时,家中只有我.父亲.爷爷。每周星期六,我骑自行车回家。干活,做饭,放牛。星期天下午,再骑自行车去四十里外的县城上学。每次去学校,父亲总是送我。每次都是时间紧张,我骑着自行车,父亲在路边的田地里跟着跑,一直把我送到柏油路口,才肯回去。每一次,都是泪流满面的四十里……
有一次,天下雨。我收拾好东西,却发现自行车不见啦!背着干粮袋跑到村口,土路泥泞不堪,父亲正扛着自行车艰难前行。邻村几个同学正蹲着用柴棍抠自行车上糊的泥巴,很显然,推不动啦!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分明感到他是背负着我家几代燃烧的梦。村里人都说父亲和叔父聪明过人。父亲学习成绩优秀,招工了;叔父学习更好,可是老天总是不如人愿,两次高考,两次败北。而今的希望就是我。我想起了三年级学过的一篇文章,童第周的《一定要争气》。
父辈的希望,我的未来,唯有奋然前行。
高中三年,过敏性紫癜缠得我苦不堪言。
寒假期间,继父和我一大早起来,在家里吃过饭,继父就用自行车驮着我到二十里外的铁路医院看病,打点滴,晚上再回来。留下母亲一人在家里忙。
凛冽的西北风刮过,脸如刀割一般。多少次,看着继父吃力的样子,我就想跳下来。可恶,不争气的腿;讨厌,腿上的红斑点。
到了医院,继父又是生炉子,又是扫地,帮医生干这干那。我躺在床上,看书,学习。
“能考上大学吗?”医生问。
我笑而不答。
“我这女子没问题,学习好得很。”继父满脸自豪。
春节,停了两天药,腿上的红斑点又出现啦!
母亲坐在炕上伤心流泪:“看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老样子。”
继父闷闷地卷烟抽,一根接一根:“到延安给娃看。”
大家都不说话。刚过完年,家里紧张,正月又没办法向别人借钱。愁云密布。
继父出去啦。
晚上,家里来了几个人。母亲让我去另一孔窑洞看书。我回来取东西时,才发现他们在装粮食。家里仅有的八百多斤麦子。
泪,忍不住地流,如雨下。
父亲,我的父亲……
结婚十年,公婆的好说不完。
近来身体不舒服,要喝汤药。我是班主任,要上早操。公公凌晨四点就起床为我煎药。五点三十分喊我起床,唤我吃药。进了厨房,汤药和开水都已为我准备停当。我想说:“爸,辛苦你啦!”终未说出。
五点五十分,我去学校。天还未亮,公公坚持要送我。我不想让六十多岁的他为我操心。我出门时,他还是跟着出来啦。虽然已到了春天,可还是很冷。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到了马路口,我说:“你回去吧。太冷!”
“你走,我回去也没事,随便转转。”
我跑步走啦。跑出很远,很远,回头看,还是那个温暖的身影。
父亲,我的父亲……
我常常痛苦地想,父亲身体不好,我缺少支撑的肩膀。其实是我错啦。
一路走来,父爱相伴。父亲是儿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我的心,如深深地海洋……
没法说出对父亲的感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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