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赌鬼和死神胭脂江浦

发表于-2011年12月23日 下午5:03评论-3条

当我手里拿着地图走进平安公园时,公园里一片寂静,只有朋友给我介绍的中年男人一声不响的坐在长凳上。他直直的看着我,眼睛挣得像枚铜钱那样圆,叉开的双脚有意识地收拢在一起。 

老实说,我心中十分害怕,墓园就在公园隔壁,我刚才经过时,看着那些各式各样的墓碑,还有杂草丛生的坟头,总觉得里面里面住着阴魂不散的孤魂野鬼。于是,我选择背对着墓园坐了下来。 

“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漂亮,你是你朋友的代理人吗?”那个男人发话了,显然,他没有注意到我内心的不安。 

“不是的,先生,我们可以开始吗? ”我有些迫不可待,撰稿人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的内容。 

“好吧!” 他尴尬的收回目光,双眼迷茫的看着不远处,阴影正将那座小山一寸寸的吞没。 

“你一定很奇怪,我会和伊美住在墓园里,就像墓园的住户。” 夕阳照着他的脸,故事从他的口中娓娓道来 …… 

有天早晨,大雨过后的早晨,管理员踏进墓园后,双脚似乎变成了两根掩埋得很深的树桩,牢牢的呆立在地上,几分钟后,他拔起双脚,发疯似的朝小镇奔去。宁静的小镇被他慌乱的脚步和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弄得像炸开的油锅。最先起床的是那些年轻的娘们,没有人敢相信几分钟以前她们还懒洋洋的趴在床上辗转反侧。现在她们聚集在一起,少有的一致判定一个精明果断的管理员不至于突然装疯卖傻,这个结果最后不得不让她们的男人信服时,小镇真的沸腾了!商店里的售货员急忙的跨出店门,也许她们会相信商品在出卖自己的同时,还真能跟买主讨价还价。媳妇们则把孩子丢在一旁自个儿冲向街心。平常,高声叫嚷的小贩们现在倒是安静得像面风筝,他们撂下摊子,急急忙忙地跟着人们后面奔跑,但却紧张得屏住气。只见杂乱的脚步声,人们喘出的粗气声和尖锐的吵闹声、小孩的哭喊声裹着一团灰尘奋勇前进。当最后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一瘸一拐的冲向墓园时,小镇一片死寂。 

墓园里却热闹非凡,过过黄金周的人一定会想到那种摩肩接踵的场面。人类千奇百怪的性格,不约而同的在这里找到了共同汇演的舞台。他们将文明和粗鲁熬成一锅大杂烩,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两只干巴巴的眼睛和一双挤得酸软的腿,另外再加上一些嗓音作为调料,享受的无非是那惊诧的一幕。我敢断言,陵墓上有不少人是晚上连大门都不敢出的胆小鬼,今天他们翘首而望的模样和一个站在墓碑上即将获得施舍的乞丐几乎毫无区别。奇怪的是,人群中还有令人振奋的音乐传过来,听上去是《西班牙斗牛曲》,如果走近看,就会发现挂在黄毛小伙子身上的吉他、萨克斯正嗡嗡作响,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而站在前面几排的,似乎是小镇最有修养的人,已经自觉的围起一个大圆圈。 

几个小孩正小心翼翼的往圈里靠近。透过破漏的屋顶,可以看到一个女孩躺在圈子中央的地上,泥浆沾满她的衣服。有双男人的大脚从她的床上伸了出来。 

握在我手中的笔不由得随着故事的高[chao]紧张得颤动了一下,对面坐着的男人脸色比刚开始向我陈述故事的那时候显得更加沉重了,我意识到,我会很快从他的口中听到伊美——这个不幸的女孩为什么会遭受灾难。。。。。。 

“这真是个鬼天气!” 伊美疲惫的坐在木凳上,污水不断的从她的身边的墙基里渗了进来。她站起身来,又弯下腰,葫芦瓢的把手被她握住。旁边的木桶里,水势在一点点的上升。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爸爸!” 亦美惊喜的跑了过去。 

随着“咯吱”声,一团黑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亦美又赶紧闩住大门。桌子上的烛光又恢复了原来直直向上的样子,只是烛泪开始从缺口处往下流动。 

来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在屋子中央。 

“ 爸爸,你怎么了? ” 亦美纳闷的问道。,但来人一言不发。

一阵闪电袭来,亦美这才看清来人的面貌,她的心仿佛正在遭遇噩梦,脸上比玻璃窗外的闪电还要苍白。就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对面,一个被破布片裹住的丑恶怪物正愣愣的瞪着她。耀眼的光芒中,伊美看到他脸颊上的那些伤疤,仿佛变成几条恐怖的蜈蚣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来人不是爸爸,是个流落街头的流浪汉,天啊,他那么的丑陋!更像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伊美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尽量压抑着跳得噗通响的心,尝试着顺着他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巡视四周,一把闪着黯淡光辉的短刀吸引了他的眼神,那是能快速致人于死地的凶器。她想象它冷酷的插在人的脖子或是胸口上那种令人痛苦的样子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接着“啊!”的狂叫一声。 

此刻,墓园里的主人们正安详的躺在亲人们为他们精心浇筑的土墓屋里。他们对顷刻来到的阵阵炸雷充耳不闻,伊美的喊叫声就更不能唤醒他们做人时的良知,他们似乎更为关心伊美是不是有机会来到他们家做客,并且有急不可耐的派出请柬的意愿。 

这时,门外有声音传来,有丰富联想的人们一定会想到风雨交加的夜里,在死人堆里守着几间破屋,突然听见有东西抓门,而且还伴着凄厉的叫声时,活着的人心境该是如何的害怕。连一向喜欢抱着月光睡觉的那个流浪汉此时也情不自禁的朝门边看去。哆哆嗦嗦的伊美趁此机会向桌边跑去。 

可能是门没有打开的缘故,外面的声音慢慢减弱,最后,只能渐渐听到大自然哭闹的声音。伊美已经拿到桌上的刀,刀在伊美面前颤抖,看上去它比躺在桌子上要大的多,薄薄的刀刃比想象中更锋利。当流浪汉转过头时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模糊不清的语言开始在他杂乱的胡须中乱窜。伊美不停的摇着头,刀把也握得更紧了。 

他不再作声,猛冲了上去。亦美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身子软软的向地上滑去,刀子无力的落在污水中。 

他摇了摇头,毫不理会晕倒在污水中的伊美,躺在了伊美的床上。

屋外,风声还裹着雨声、雷声还挟着闪电继续疯狂的肆虐着大自然。。。。。。

听着听着,我不由得心头一阵抽搐,伊美这个名字让我脑海里有些模糊的片段,我突然想起了发生在一年以前的事情。在那个晴朗天空下的小镇车站,当时,我带着女儿离开故乡,斑驳的树影稀疏的倒映在女儿的脸上,嫩白的肤色跟她妈妈年轻时是多么的相象。 

她的眼睛如同故乡朗朗夜空的星星,快乐的向我眨着,我这样地跟朋友说起女儿时,是我带女儿离开故乡一个月以后,我又单独回到了故乡,和朋友在葡萄架下聊天的时侯。那些葡萄一到夏天就长满了绿叶,旺盛的身姿在夜色中差点遮住了本来属于房子那片土地的全部月光。所以我明白女儿为什么总喜欢提起葡萄树。 

“听我的,杰,不要再呆在那个鬼地方,这样会害了你女儿,她才十六岁,怎么能让她住墓园,不应该让阴暗充实她的世界。”在葡萄树下,朋友劝告我。 

“不行,他们要和我打赌。你知道,如果我带着女儿住进墓园,只付出几个月时间的恐惧,我不仅可以还清赌债,还可以赚得一笔钱。不然,他们会杀了我。”我说。

“你可以跑,去很远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呆在家里呢?退一步说,你没有必要把你女儿搭进去,这真的很危险,你会害了她。”卫国苦口婆心的对我讲。

“行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让她去死。我得遵守我的诺言,况且,我也需要钱,一年以后,在悉尼的海上旅行变成现实之前,她得付出一些代价。”我理直气壮的回驳了他,在我眼中,他永远是个不起眼的胆小鬼。 

她奶奶走了出来,我的声音惊动了她。 

“你们吵些什么呢?真是的!不对,不是孙女儿吗?孙女儿呢?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她上哪儿啦? ” 妈妈诧异的盯着朋友,又接着说,“ 难道她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好像只是在去年中秋节见过她,我记得很清楚,还让她第二天多带些腌肉到她舅舅家去呢! ” 

“妈妈,你进屋吧!她去了朋友家。他叫卫国,爸爸战友的儿子。”我一边说,一边将她推进屋里后又叹了口气,她的记忆越来越糟糕。 

“你总是这么固执,你为了满足自己,愚蠢到用自己女儿作赌注。难道你忘记她妈妈是怎样离开我们的吗?她走的那天,那把插在她胸口的匕首把上的红丝巾红的刺眼。 ” 卫国说完后站起身来,悻悻的朝院子门口走去。 

“等一等,卫国。我告诉过你很多次,那件事情的责任并不在我。我赢了钱去喝酒这是很正常的,谁让她妈妈偏偏在那个时候碰上了仇家呢!再说,仇家不是已经进了监狱了吗? ” 我真的瞧不起远去的卫国,他瘦小的背影怎么能承担起人生的豪赌呢! 

妈妈又走了出来,她看着我,吃惊的问道:“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晚上外面挺冷的,快进屋把! ” 

她又在我身边转了一圈,问道:“奇怪,孙女儿不是跟你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住了吗?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看我呢? ” 

我难过的摇摇头, 说道:“妈妈!您进屋吧,明天我会回到她身边去。 ” 

我相信女儿她妈妈的故事不会在女儿身上重演,而且相信自己这段时间的运气会很好,所以推迟了回墓园的日期。于是,我离开故乡后,来到了赌场拉斯维加斯,在烟雾缭绕的场所里,一个暴发户在牌桌上对我指手画脚: 

“要搪塞孩子的理由么?非常简单,你女儿不是一直很喜欢长在河边的紫色花嘛?有些五颜六色的花过了几天就会盛开。 ” 

我想,这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伟人们完成自己的欲望都有一个堂皇的理由,我只不过是学学他们的一点皮毛而已。趁大家紧紧盯着发牌师的时刻,我暗自庆幸,仿佛看到了女儿捧着花儿时的灿烂笑容。

暴发户见我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于是更加得意的向我兜售他骗人的伎俩。同伴们也不甘示弱,纷纷跟我吹嘘 他们骗人的光辉事迹。我深信,那些天的收获,对于一心想在赌场上发大财的我来说,离发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令我震惊的是几天以后,当我离开拉斯维加斯,兴高采烈的捧着紫色花回到墓园后,墓园不像以前那样幽静,整个墓园都被踩在看热闹的人群脚下! 

“快、快,那个女孩还活着。”有人在我面前高喊道。 

“那个女孩?”我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阵痉挛,急急忙忙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 

“那个躺在她床上的肯定是她爸爸,该死的、可恶的家伙,整天在外面闲逛。偶尔回来,还这样对待她女儿。看看吧!真是罪有应得,这个禽兽不如的外地人,脑浆怎么不被倒下来的屋梁砸得稀吧烂呢,他的良心和他的脸真的一样让人恶心。 ”一个女人的话立即引起人们的骚动。 

我装着什么都听不见,只管站在女儿的身旁。一个小孩趁我在裤袋里抽纸巾擦眼泪时,飞快的拣走了跌落在地上的零散钞票。 

“你是谁呢?赶快帮忙送她去医院吧!眼泪救不了人的。”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拉拉我的袖筒。 

有人给医院打了电话,救护车的警报声在山谷里回荡。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女儿抬进救护车。在车上,我坐在女儿身旁,看到女儿的脸时青,时紫,时而变得苍白。 

她醒了过来,我低下头,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但仅仅只有弱小的音量,仿佛是从紧紧掐住的脖子里挤出来的。车子上其他的人注视着我,我猜测他们多半认为我是个古道热肠的过路人,就像释迦牟尼。 

车子快速往城里驰去,女儿此刻要安静多了。她是在想奶奶吗?奶奶正在家乡昏暗的屋檐下看她的相片。奶奶忽然擦了擦相片,孙女儿在拍照时哭了吗? 

“以前不是这样的。”奶奶觉得心中被像被别人插了一把刺刀。孙女儿三、四岁就跟着她生活,孙女儿小时候总是叫她妈妈。 

如果不是在想奶奶,那是在想昨天晚上的事嘛?朦朦胧胧中,她听见一声巨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的神色在慢慢改变,真的跟她妈妈离开我们时一模一样,片刻的安静之后,眼睛猛然睁开,像片罗盘一样立在我面前。 

墓园里那个抓门的东西正躲在车厢的角落里偷偷的暗笑,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想到这里时,我的眼中隐隐有些东西在闪光,我不敢再想下去。中年男人看到我痛苦的表情,也停止了说话,默默的注视着我。我的脑袋里很乱,他讲的东西模糊不清,除了开头一部分我在认真地听以外,其他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努力回忆过去的事情。我很奇怪,那个中年男人口中所讲的伊美和我记忆中的女儿怎么那么的相像呢?但是我又十分不愿意相信所想起的这些都是真实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到墓园里看看吧!”他提议道。我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他来到墓园的坟墓前。 

“那个小一点的是伊美,另一个属于他的父亲的,当然也是属于我的。”他指着两个没有名字只有肖像的石头墓碑向我介绍。 

我看到墓碑上面的两幅肖像,那个男人的脸我似曾相识,而那个叫伊美的女孩竟然和我女儿一模一样。我突然感到很恐慌,难道伊美真是我的女儿嘛? 

“你诅咒我吧!其实我欺骗了你,我并不是撰稿人。我是个被冤枉的人,只有你能洗清我的冤情。” 他忽然走近我,阴阴的笑道。手指开始不停的在脸上乱撕,就像在撕掉过时的日历。 

不祥的感觉逼得我退后了几大步。 

“这怎么可能,你,你是谁,那躺在那里的是谁?”我惊骇的问道。 

“我是被你亲手埋进陵墓里的人,你企图用假死来逃避良心的谴责。你难道不相信灵魂会复活吗?你难道不怕你的灵魂被诅咒嘛?”他在愈来愈冷的笑声中,用手指从上衣的口袋里夹出一个薄薄的东西塞在我手中。 

是一面镜子!我猜想这是他要让我相信他的证据。但又能代表什么呢?我疑惑的瞪着它, 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也疑惑的瞪着我。我看到伊美爸爸坟墓上的相片,和镜子里我的样子一模一样!我狂喊一声:“天啦,这不就是我,我不就是伊美的爸爸嘛!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难道经常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在小镇上有个神经病人,常常打扮成年轻女孩的模样,然后招摇过市,到处寻找撰稿人的人是我嘛?难道我已经疯了? 

“天啦,你真卑鄙!我没有害死了女儿,一定是你想冤枉我!”我疯狂的大叫一声,愤怒的把镜子扔到地上,双脚使劲的将它踩得粉碎。太阳已完全落入谷底,墓园里一片阴暗。只有他脸颊上的那些伤疤,像几条恐怖的蜈蚣,显得格外耀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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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郑佳仪推荐:郑佳仪
☆ 编辑点评 ☆
郑佳仪点评:

紧凑的故事情节,扣人心弦。文笔流畅,构思精巧,读来倍感恐怖和悬拟。推荐阅读。

文章评论共[3]个
绍庆-评论

欣赏你的的美文,祝福天天开心,事业有成。(:012)at:2011年12月24日 早上9:51

胭脂江浦-回复呵呵,多谢你的来访哈,祝愿你生活甜美,文笔精彩,功成名就。 at:2011年12月24日 上午11:10

哭泣在心-评论

欣赏好文,问候朋友,拜读学习,祝朋友及家人圣诞快乐!(:012)(:012)at:2011年12月24日 下午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