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决定对儿子采取物质刺激。

儿子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十五名左右徘徊。说句心里话，这成绩我还是很满意的，我常年漂泊在外，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学习。但是作为家长，总是希望他能更上一层楼。毕竟，他还有闲工夫。

儿子并不聪明，他只是做事认真。我估计在学校应该表现不错，认真听讲，团结同学，也不惹是生非。可是在家里表现可就差多了，电视迷，电脑迷，不想做家务，还经常跟妹妹打架。不过，想到学习成绩还可以，就没有过多的指责他。

我小时候，喜欢看电影，可是没钱。父亲对我说，你不是想看电影吗，好，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你只要每次考试得一百分，我就奖励你五分钱。我记得五分钱让我抓紧了许多。现在，我对儿子说，小狗蛋，你如果能前进一名，我奖励你二十元钱。我原以为，他会不屑一顾，我知道他的本性，对钱并不很在乎。可是出人意料的，他竟然双眼闪光，一副见钱眼开的贪婪表情。我想，大概想要钱买他喜欢的漫画书吧。不管干什么，喜欢钱就好，喜欢钱，就是学习的动力，就有进步的可能。

怕我反悔，给我拉勾。拉勾就拉勾吧，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二

想象中，我采取的物质奖励措施一定会大有成效，他一定会进步几名，我会决不食言。如果可能，我还会看他有什么其他要求，加倍奖励。

怪不得通知我开家长会，他的语气那么无力。坐在教室里，他的位置上，我如坐针毡。老师的话语，像一个个小锤，狠狠地敲打着我的心我的头颅。三十五名！倒退二十名！作为家长，你们不把孩子的学习当成重点，整天想着赚钱赚钱！你们难道没有考虑到，将来孩子不成材，你们要钱有什么用！钱，钱！真的比教育孩子更重要吗？！我本来寄予很大希望的学生，现在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在学校，我还是一如既往，只能说明在家里，你们没有在意他的变化。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怒气冲冲回到家里，看见他正没事一样，躺在床上看新买的漫画书。我一下子抢过漫画书，撕了个粉碎！看，我让你看！一下子倒退了二十名，你还有心思看漫画！现在都初三了，你还以为是小学吗？大家都在使劲，都在争分夺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以后我再看到你看闲书，我见一本就撕一本！他惊恐地看着我，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扬长而去。临走，还狠狠地关上了他的房门。

晚上，我把成绩告诉了老婆。她的火气比我还大，看他正看动画片，走过去，夺过了遥控器，一下子摔得粉碎！还看电视！到你屋里学习！儿子发怒了，你们今天都是怎么了？都吃错药了？简直不可理喻！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真吓人。我怕事情激化，好言相劝，他悻悻地走进屋里，就再没有出来。

第二天早晨，是星期天。看来他是生气了，就是不起床，不吃饭。我躺在他身边，对他说，你要理解，我们也是为你好——

他不说话。事实上，自从上了初中以后，他就很少跟我说话了。他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更是沉默。我想到小时候他就跟着母亲，奶奶很疼他，也最了解他。母亲说，这孩子就喜欢夸奖，有什么事顺着他说就好了。我便柔声细语，对他说好听的话。他仍然置之不理。唉，孩子大了，难管理了。硬了不行，软了也不行。想想自己小时候，因为父亲揍我，我常常发狠，长大了要报仇！我可不能让他也这么想啊，多危险啊。

三

孩子这次考试给了我一个惊喜，十一名！上升了二十四名！当他笑眯眯地把成绩单拿给我的时候，我激动的差点掉泪。我兴奋地握着他的手，狗蛋，好样的！

他答非所问，钱！我说，什么钱？他说，难道你忘了？不是要给我进步奖吗？我恍然大悟，你可是退步又进步啊。他一本正经，别想耍赖，你没说退步怎么办，只说了进步。我想，他说的道理也还讲的通的。我算了算，进不了二十四名，进步一名是二十元，要四百八十元！我说，我答应给你，但是一下子给你这么多，你也花不了。我慢慢给你行不？不行！要说话算话！儿子斩钉截铁。对，不能出尔反尔。我掏出了五百元递给了他，不用找了！他兴高采烈接了过去，转身就朝外跑。我喊道，别乱花啊……

四

一个晚上，我去看母亲。好长时间没看母亲了，要常回家看看啊。总是飘泊在外，往往忽略了母亲，不肖子孙啊。

母亲正在洗脚。母亲洗脚不是用了一般的盆，而是“先进武器”。带电的，能振动按摩的那种电子洗脚盆。母亲高兴地说，真好啊，天天晚上泡一泡，真舒服，睡眠也甜。很长时间了，我跟孙子一起逛超市，一看到这东西，就喜欢上了，一看价格，四百多呢。孙子说，他有钱了给我买。我还以为他说着玩的。谁知道，还真买来了。很贵的，你不该给他钱的，我就是说说而已，还当真了。这孩子啊，我可没有白疼！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的成绩起起落落，无非想赚我的进步奖，然后给奶奶买一个电子洗脚盆！我想到了无数次狠狠地批评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恶语中伤他；我想到了老婆因为他看电视玩电脑，多次打他……

母亲说什么我无心再听。我慌慌忙忙回到家里。在客厅，我拥抱了他，我说，好孩子，你想孝敬你奶奶，完全可以对我说的。他没说什么，嘿嘿笑了起来。

孩子长大了，已经高出我一头。我拥抱他，看起来又像他拥抱了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