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来电话说他很伤心，以至于说话时还有些哽噎。

我和他妈妈都知道，他前不久给家里说的，参加科室主任的竞选，还信心百倍，这会儿一定是失败了，失落至于伤心。

儿子回家来了，随后儿媳也艰难地赶了来。

他妈妈忙去招呼儿媳，“他们父子俩说说话，一会儿就让他回去。你拖着个重身子还往这儿跑干啥？”

“妈！我没事，我不放心他……”

儿子详细地说了他参加科室主任竞选的全过程。

老主任退休了，要从科室新人中提拔出人才。医院党政办公室通过人事科考查，拟定出三人为候选人，进行竞选。

一、　资格审查。一人本县卫校毕业，学历属中专。一人医学专科毕业，学历大专。儿子是一本医科大学毕业，本科学历、学士学位。卫校毕业的那位不符合提拔条件，被首轮筛掉。

二、　奖励展示。儿子的奖励证书、各级高水平的专业论文证书，加上病人的感谢信，——还不算上锦旗，码在一起有一米多高。

三、　述职投票。科室参与投票的人有十八位，应该在两人之中选其一，但分发的选票上仍然是三人，那个第一轮所谓因学历不达标被筛掉的人的名字还在。儿子在最后才知道的。

选票被人事科长和院长办公室主任带走后，几位同事开始起哄要儿子请客。都说儿子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当选，无论哪方面，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证明无人可比。

“根本没有什么悬念了，其他人与你没有可比性，你当主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请客吧！”一个与儿子要好的同事郑重其事地说。

儿子也真动了请客的念头，但他却看见了那位第一轮就被淘汰的竞选者，正坐在一边望着他们坏坏的笑。于是，儿子说：“明天，就明天，结果出来，院里宣布后，我在最好的酒店里请各位大吃一顿，说到做到！各位同仁，何苦急在今晚，再忍一夜。”

第二天上班时，院长办公室主任和人事科长已经在儿子科室门前等着了。召集来全体人员后，人事科长煞有介事地讲：“静静，静一静！同志们，我代表院党委、院领导宣布你们科室的新主任诞生了……”

“啊？才出生的呀？”一个小护士嘀咕了一句，虽然声音不大，但都听得到，引起一阵哄笑。

“是……经过严格的考查、评选……啊……”

“嗨！到底是谁呀？”

“谁？众望所归，你们看——”

是他，那位第一轮就被淘汰的，学历不达标的竞选者。

儿子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几个同事也想知道。人事科长拿着那位新主任的自学专科学历证书在众人眼前晃晃说：“人家学历达标，合乎要求嘛！”

“选票能公开让我们看看吗？”

“看什么？在院长那儿。咱们都是公平、公开的嘛！他的票数最多，合计票的不会弄错。关键嘛……他是有能力！赚钱多，为我们院盈利高。你们都有目共睹的，他能让一个感冒病人去做ct，让一个酒醉人住院三天，还能让一个拉肚子的小伙子做全身检查，查出了鼻癌，在咱们医院治疗了一年多……这一件件一桩桩，你们可能都不敢去想，他给我们院带来直接经济效益有多大。他接的一个病人少则几千元多则几万元。这位同志把握的太好了！看病不是有报销吗？报销怎样？有报销的、能报销的药避开。……院长一句话做了认定：‘能挣钱多挣钱就是能力’！这样有能力的人不提到领导岗位上来，天理不容！”

“是——啊！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儿子的科室里沸腾了，大部分同事们怒火中烧。

我耐心地听儿子讲完，温声细语地给他说：“儿子！你是败在了有道德上，也就是败给了一个无职业道德的人。一个因为有职业道德而落败的失败者，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失败者，更没有一丝的丢脸与羞耻；而相反，更应该是一个真正的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的成功人士。”

“爸！这些我也都知道，但，我心底还是过不了一个坎儿——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能力？挣钱还要不要道德？我……决定不在这个医院干了！”

我没有说话。心想：换个医院就一定不这样了吗？

三天后，医院打来电话让儿子去上班当科室主任。原来，新主任上任两天治死了一位并不严重的病人。

儿子摇头笑笑说：“我要是再去这所医院工作，也天理不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