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那朵美丽的罂粟花
1
早晨,他醒了,习惯地转过身想看一下床头柜上的小钟表,这才使他想起这不是在他自家的床上。他把身体向上移了移,半倚并躺地靠在松软的床头靠背,回过头去看了看他身边的这位姑娘。她还在睡,睡得很香甜,匀称的呼吸让人感觉出她浓郁的青春气息,只是头发稍有些乱。
与她在同一张床上的姑娘叫玉腊,这里就是玉腊的宿舍,她一个人的宿舍,他来过玉腊的宿舍已经多次。玉腊身材匀称,容貌也美,他和她有这种关系好几个月的时间了。有时他在想,神鬼差使地让他遇到并拥有了这样一位美女,是福是祸实在难说,因为他自己是有家庭的人了。在他的感觉中,玉腊的确是位美女,但在她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神秘色彩笼罩着,特别是那朵花,那朵花不在别的地方,而是开放在她身上,在她脐下小腹的正中央。那朵花好象是纹刺上去的,也象是彩绘的,或许两种方式并用。彩色的花,造型美观、颜色艳丽,并且有立体感。当他第一次和她在床上的时候就看到那朵花了,他感觉奇怪,便问她:那是朵什么花?她回答:罂粟花。
哦,是罂粟花呀,他知道就是产生鸦片那种植物开的花,花很美,但果实产生的液汁是有毒的,提炼出来的产品就是大名鼎鼎的海洛因,是全世界都在禁的毒品。可玉腊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身上纹绘一朵罂粟花呢?他问过玉腊,玉腊勉强笑了笑,没做回答,以后他也没有再问,不过每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爱欣赏那朵花,有时也使得玉腊有些难为情。
正在想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号码是局机关值班室的,他接了起来。
那边问:“是何总工吗?我是小刘。”
“我是何崇光,”他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说:“刚才来了一个特快专递邮件,是从日本来的,好象是一些文字材料什么的,现在放在值班室。不知道是不是你有急用,需要我给您送去还是等到后天星期一送你办公室?”
他想了想,说:“先放在你那里吧,住一会儿我自己过去拿。”
“那好吧,我一直都在值班室。”那边说完就挂了。
他挂断电话后发现玉腊也醒了,扑萨着长长睫毛的眼睛看着他,问:“怎么了,星期六还有事情?”
“不是,”他说:“是单位值班室来的电话,说国外来了一个邮件,我得去看一看。下个星期市里要开一个项目评估论证会,这是我委托国外一个朋友帮我搜集的资料。”接着他又说:“我们快起来吧,到外面街上找一点吃的东西。”
“不用,”玉腊也坐了起来,说:“这里有吃的,鲜奶和面包是昨天买的,一加热就可以,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说罢她起身披上睡衣去了厨房,那朵罂粟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2
与玉腊一起吃过早饭,何崇光就到了自己所在的单位市环保局,值班室人员把日本来的邮件交给了他,他拿着邮件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何崇光是市环保局的总工程师,他自己有高级职称,同时也有行政级别,与局长一样的级别。他有自己的家庭,但现在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妻子现在在美国,女儿在美国读高中。当年结婚的时候,在美国的岳父母曾经极力建议他们去美国去发展,按说他正牌的硕士生,又是读环保专业的,又有一定关系,到美国找一份相适应的工作不会有大的问题,但他一直不愿意去,总认为美国不是他应该长期待的地方。他自己的父母原在省城工作,后来退休了,也不太赞成儿子去美国。妻子也因为他的原因没去美国,和他一起在这个城市工作,后来女儿上初中了,这个问题又重新提了出来。先是女儿被外公外婆接到了美国就读,妻子在两年前也去了美国,在一家公司从事财务工作,现在只有他自己还在国内。那边还在催他去,并且说已经给他联系好了一份合适的工作,他到现在也没打定主意去还是不去。他感觉在国内的工作环境和条件都也不错,无论是当地政府还是自己的单位对待他都很好,而他自己在单位也有较高的威信,社会上也有比较好的人缘,实在是不想放弃这里,去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国度度过自己的下半生,事情就这样一直拖了下来。妻子和女儿每年回来一、两次,他也去了一次美国,而去这一次美国就更加坚定了他留在国内的决心,就这样,他基本上是一个人生活在这国内的这座城市。
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日本来的邮件拆开,认真看了起来。这是他以私人的关系委托在日本早稻田大学作研究工作的学兄搞的一些资料。他先大略地翻阅了一下这些材料,不仅笑了,这位学兄还是那样恪守自己严格的治学精神,办事一丝不苟,这些材料里不但有详细的报告、结论,连一些具体的数据也都一一列出,整个材料有100多页,这使他从心底产生出对这位学兄的感激之情。
他需要的这份材料很重要,涉及到市里的一个不小的房地产开发项目,而这个项目从报请立项到现在已有半年了,迟迟也没有定下来,政府和开发商都很着急,而关键的一个环节就是环保评估。按说房地产开发这样的项目和建工厂不一样,不产生什么污染,环境评估不是个大问题。可这个项目不同,因为准备开发的这片地段原先是一家有污染的工厂,环评就是个重要问题了。从立项开始到现在,各方面意见一直争论不休,所以才拖到现在。何崇光是环保局的总工程师,主持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星期六和星期天两天的休息日他都没有休息,把自己关在家里,仔细地研究着日本发来的这些材料,读着读着,他表情凝重起来,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星期一上班的时候,他和局长交换了一次意见,又给分管的副市长挂了个电话,请求原定的本星期要开的项目评估论证会向后推迟,他没有具体向副市长、局长仔细汇报日本方面材料的事情,因为那也是理论上的东西,他现在要有一定的时间再带领技术人员对那快土地进行针对性的调查、化验。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那块地的结论还是不能确定,何崇光的心情非常糟到了极点。这样一个大的项目,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你总得有个象样的结论吧,要不然,向政府、向社会,向开发商哪个方面也说不过去呀,而问题是到现在这个结论他就是不敢轻易地下。
3
星期五的下午,何崇光接到了玉腊的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如果是别人,他肯定是要谢绝的,他现在没有心情去饭局,但玉腊就另当别论的了,因为想起玉腊总有一种甜蜜温馨的感觉,见到玉腊他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另外,自认识以来,他对玉腊一直还存有一种内疚感,让他时刻想起了他们两人的“第一次”。
那是今年春天的一个晚上,何崇光应几位朋友之约出去吃饭,饭后沿路边向回走的时候,与急急而过的一位姑娘撞了个满怀,何崇光倒没有什么问题,可那姑娘被撞倒在路边的一个护栏上,胳膊被护栏翘起的铁片划破了,流了不少的血。何崇光慌了,急忙帮她按着伤口,拦了一辆出租车,送她到了医院。在医院里又是清理伤口,又是包扎,折腾了好长时间。幸亏只是皮肉伤,无大碍,不需要住院治疗,他把她又送回了家。离开的时候何崇光还是不太放心,就询问她的电话号码,她给了他一张名片,从名片中知道她姓陈,名字玉腊,在市里的一家景观设计公司工作。第二天,何崇光又打电话问她的伤情,后来的时间里,还多次陪她换过药,他们就这样熟悉了。
事情过去20天左右,玉腊的伤也早好了,本来吗,她也只是皮肉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天下午,何崇光下班开车刚出单位大门,看见玉腊正在路上走,于是停下车,招呼她上车。玉腊见到何崇光很高兴,就上了车,何崇光问她上哪里去,玉腊说:“随便吧,反正我下班了,没事情。”
“那好啊,”何崇光说:“我也准备找你,你的医疗费我还没付呢。”
玉腊笑了:“不是什么大伤,也没多少医疗费,你请我吃饭吧,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这太没问题了,”何崇光说:“你想上哪里去?”
玉腊也没有推辞,想了想说:“去银海酒店吧,在人民路上,那里离我宿舍还近一些。”
何崇光开车先把玉腊送到酒店,让她先等一下,自己回家把车放下,然后又打车去了银海酒店。
因为和玉腊在一起的缘故,何崇光的情绪很高,在玉腊的劝说下,他喝了不少,最后直喝得醉倒了。玉腊自己也喝了点,毕竟是女孩子,酒量不大,可能也有些酒意了。但第二天早晨的情景却让何崇光吃惊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酒店客房的床上,而玉腊则在他身边,她裸着身体,披着一件毛巾被,身子倦曲地坐着,两手抱着膝盖,低着头一声不吭,长长的头发象瀑布一样垂到她自己脚面。何崇光看着玉腊,心想糟了,知道自己惹大麻烦了。连忙摇了摇玉腊的胳膊,急忙问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玉腊抬头看了看他,显然有委屈的神态,一开始什么也不想说,后来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昨天晚上,何崇光喝多了,玉腊本想送他回家,可她不知道他家在什么地方,而且她也没有办法扶他回去。面对这种情况,玉腊只好在酒店里开了个房间,然后请服务员帮忙,一起把他扶进了房间。玉腊还不敢马上离开,怕他发生意外,倒了水让他喝,又给他脱了鞋子,扶他上床。可就这时何崇光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立刻把玉腊也抱到床上,玉腊虽然吃惊,可并没有反抗。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何崇光现在彻底清醒了,听着玉腊的叙述,努力地回想着昨晚上发生的事,隐约记得玉腊说得那些过程,而且还都不错,玉腊的内外衣服还散落在地板上。
看着低头抽泣的玉腊,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办法安慰她。自己伤害了她,而且不是一次伤害了她,实在是说不过去。只好低声连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玉腊。”
玉腊突然扔开毛巾被,一下子扑到何崇光身上,紧紧抱着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何崇光被玉腊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时手足无搓,怔了一会,然后他轻轻地抱着她,只是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玉腊抽咽着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反正……,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等玉腊情绪稍稍稳定一些的时候,他放开她,去卫生间找了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这时,他第一次见到了她身上的那朵罂粟花。
他们的第二次是几天后,玉腊约何崇光,因为玉腊的设计工作要参考一些国外的资料,玉腊不太熟悉英语,所以请他帮助翻译几页材料。何崇光去了玉腊的宿舍,那天他在玉腊的宿舍过的夜。
以后两人的关系就持续下来了。玉腊不是本地人,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何崇光和她差不多,独往独来,所以都很方便。他们的私会,有时在宾馆、酒店,但多数在玉腊的宿舍里。有时是何崇光约玉腊,每次玉腊都应约,有时是玉腊约何崇光,当然何崇光要去的,但遇到有事脱不开,玉腊也很理解,从不勉强。这一次玉腊相约,何崇光尽管心情不佳,但没什么离不开的事情,再说,和玉腊在一起,心情总是好的,他还是愿意赴约。
4
下午下了班,何崇光开车来到他们发生“第一次”的那家银海酒店门口,玉腊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这是他们约定的地点。玉腊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何崇光笑了,说:“你还是坐在后面吧,认识我的人可不少,万一让他们看见就会纳闷了:这个何总工,车上拉着一位美女,是怎么回事?”
玉腊也笑了:“看来美女也要时刻注意自己呢,美女不好当啊。”她对自己是个美女是毫不怀疑的,说着就坐到了后座上去了。
“我们去哪里?”何崇光问
“向东,”玉腊说:“一直向东,郊区海边有个‘老船长’酒家,我在那里订了一个地方。”
车子在郊区的一个海边的一个规模不大的酒店门口停了下来,这就是玉腊说的那个“老船长酒家”了,两人进去,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这个小房间靠窗有一张长条小桌,左右两边各有两把椅子,窗外就是悬崖,悬崖下面是海,远处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大约是船上的渔火吧,或者是海水养殖设备的灯光。
玉腊点上了几个菜,要了啤酒。何崇光马上说:“点上的酒谁喝呀?我开车可不能喝酒的。”
“没那么严重吧,”玉腊说:“你可以喝一点,但别喝多了,喝多了容易惹祸,那就不好了。”
“你这是揭我的短?让我欠你一辈子的债啊。”何崇光知道玉腊在开她的玩笑,说:“随你吧,反正这债我一时也不想还清。”
“行了行了,别让人听见,”玉腊笑着说:“你尽管喝就是了,向回走的时候我来开车。”
“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喝酒了。”何崇光知道玉腊能喝一点酒的。
“我当然不能喝,”玉腊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男士不喝酒,只是让女士喝是很不体面的。”
倒上酒,何崇光自己慢慢地喝着,玉腊用果汁陪着。
玉腊见何崇光一直情绪不很高,便开玩笑地问“怎么了,总工同志,好象精神不佳啊,有什么心烦的事情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助你。”
何崇光笑了笑,说:“仙女同志,我的确心情不是很好,可你帮不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私下里他一直昵称她为“仙女同志”,而她对这个称呼还挺感兴趣。
“工作上的事情至于这样吗?”玉腊说:“如果工作中有事,可以在单位争论,甚至争吵,可出了办公室就应该什么事都没有了,可不能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生活中来。”
“你说的对,”何崇光说:“不想它了,我们喝酒。”说完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既然这样,我和你商量个事情,”玉腊看了看他,说:“既然心情不好,咱们就出去散散心,明后两天咱们一起去蓬莱吧,反正是休息日嘛。听人家说。蓬莱是个风光美丽的地方,可我从来没有去过,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你带我去看一看那地方,怎么样?”
何崇光想了想说:“蓬莱那地方的自然风光和我们这里差不多,不过在人文景观方面更好一些,如果你没去过,值得一去,反正在家里没事也闷得慌。再说,蓬莱离我们这里也不是很远,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到外面散散心,自己给自己去找心情愉快。”
就这样,去蓬莱的事情就定下了。
5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人开车去蓬莱,中午就到了,下榻在蓬莱城北、蓬莱阁东面海边的一家宾馆,宾馆的名称是“八仙居”,这里离蓬莱阁、海滨公园和海洋世界都不远。
吃了午饭,两人先是去了蓬莱阁。蓬莱阁坐落在丹崖山的悬崖上,丹崖山的岩石呈红色,悬崖下面就是大海,海水是蓝色,颜色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还有许多珍贵的历史遗留。蓬莱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也是“八仙过海”起程之处,玉腊刚一到此就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何崇光来过蓬莱多次,于是他成了玉腊的导游员,每到一处,不断给玉腊作着讲解,玉腊听得津津有味。看完蓬莱阁,他们后又乘索道去了东侧的田横山。田横山是近些年蓬莱阁扩大景区扩大进来的,这里的景点多是现代建造的,人文含量自然不能与蓬莱阁相比。山上发展了一些娱乐项目,正巧这里进行一项娱乐活动,叫作“抽签看命”的游戏。玉腊来了兴趣,拉着何崇光去抽签,何崇光是不愿意做这些事的,但又不愿意给玉腊泼冷水,只好陪她去了。
现场是一个转动的大盘,里面有许多小球在滚动,就好象赌场里的转轮,只是大了许多倍。参加游戏的人花钱买票,然后根据自己的性别、生辰等找到相应的区域,从转盘中随便拿一个球,这个球内就有预言你命运的谶语。玉腊一幅虔诚的神态从大转轮上拿了一个淡黄色的球,球上有编码:7172,然后打开球,里面是一张纸条,纸条上有四句诗:
“苎萝江畔漫飘蓬,一代倾城逐流英,若当还原旧时节,大梦醒来误东风。”
“这是什么意思?”玉腊看着这首诗问何崇光。
何崇光也搞不清楚,只是含糊地说:“苎萝江?苎萝江在浙江,远着呢,怎么有点象是说西施啊。”
服务员告诉他们,可以到另一边的解读处去找相应解释文本,他俩又去解读处找解读答案。解读答案也是一张黄色的纸,可当玉腊打开这张纸时发现上面居然一个字也没有。
怎么会是这样?不仅他俩奇怪,一边的工作人员也奇怪,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
何崇光说:“这些东西都是人造出来的,目的就是娱乐,再就是利用人们的心理来创造经济效益的,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也没有什么哲学道理。出现空白纸,大约是制造这些纸片的人疏忽大意吧。”
“这算什么事?” 玉腊有些不高兴:“我们费劲花钱的,就算是玩游戏也不能得到的是个空白吧?”
“算了,”何崇光又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些游戏嘛,不必当真。要不行你就再做一次。”
玉腊说:“不行的,再做一次就不灵验了。”
她动员何崇光也去抽一签,何崇光表示从来就没有干过这些事情,他怕玉腊过于认真,就拉她离开了游戏场。
行走的过程中,看见前面的树林里有几个摆摊算命的,其中一棵大松树下面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摆一张小桌,看样子也是算命,不过,他不象其他人那样主动招徕过往的人,只是一个人在静静地看什么书。玉腊对那张无字纸条还不甘心,就拉着何崇光凑到道士的摊桌前,让道士给她看相算命。何崇光看到玉腊对算命这么热衷,不免觉得有些可笑,但一起游玩,不愿意破坏她的兴致,所以也就随她去吧。
那道士看了玉腊的面相,又看了看她的掌纹,半天没有说话。玉腊很奇怪,又把抽签遇到空白纸的事告诉道士,说着还把刚才得到的那首诗给他看。道士接过纸条正反两面都看了看,又看了看何崇光。象是对玉腊,也象是自言自语地说:“没有字就对了,……,如果一定有的话,应该是一朵花吧,……,可是,可是,……有花无果啊。”
听到这里,玉腊脸色都变了,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何崇光,没说什么话。何崇光立刻拿出五十元钱交给道士,拉起玉腊就离开。
那道士头也不抬地说:“钱我不收你的了,走吧,走得远一点,越远越好,远了,是非就找不到你。”
何崇光没去收回那钱,与玉腊一起离开了田横山,此时已夕阳西下,他们回到宾馆,已经是晚饭时候了,两人来到餐厅就餐。
也许是受到算命游戏的影响,现在轮到玉腊提不起情绪来了,就餐过程中一直很低落。何崇光见状便说:“哎,仙女同志,你总是怎么了?信些这个干什么,轮盘抓球无非就是些娱乐活动,那道士也只不过是利用人们的心理混些钱财罢了,大可不必当真,你又何必自寻烦恼?亏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呢。”
玉腊看了何崇光一眼,说:“那么总工同志,你告诉我,什么叫远走?而且越远越好,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离你越远越好呢,还是让你去美国,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走不走、去不去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别人说了不算。再说,那道士知道我们之间什么情况?别听他乱说,也不要在乎什么。”
玉腊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说:“我倒不是在乎那个什么‘有花无果’,咱们两人的关系,我本来就没有想到要什么‘果’,实际上过程也是一种幸福,实际上那果,那种果……”
说到这里,玉腊的面容忽然僵住了,筷子也在她手里停住了。
“怎么了?”何崇光注意到玉腊的神态表情,急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哦,”玉腊马上回过神来,说:“没什么,没什么。”
何崇光还想说什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何崇光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示意玉腊不要吱声,把电话接了起来。
玉腊没吱声,只是听着何崇光与对方断断续续的通话:
“啊,我是,我是何崇光。”
……
“哦,是刘总啊,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
“现在?对不起啊,现在我在外地,对,对。”
……
“明天?明天我是要回去的,不顾时间可能很晚了。”
……
“这就免了吧,这些日子我的事情很多,实在找不出时间,我知道你也忙,都不方便,这请你包涵吧。”
……
“这我还不能定下来,不知道市里有什么安排,……对、对”
……
“这样吧,下星期找个时间我约你吧,对,单独约你,很多事情我还有向你做一些了解,有些事情还要和你交换意见。”
……
“好,就这样吧,咱们回去见。
说完,何崇光就把手机合上了。
“这是谁呀?”玉腊问:“是朋友?”
“不是的,”何崇光说:“是深海公司的董事长,叫刘大洋。”
“你和他是朋友?”
“不是,哦,对了,昨天不是说我情绪不好吗?就是为了他们公司那个项目的事情。”
“是吗?”玉腊蹙了一下眉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饭吧,”何崇光笑着对玉腊说:“昨天你还说要我心情高兴一些呢,不要把工作的烦恼带到生活中来,可今天你又惹我了。好吧,咱们都不要烦恼了,吃完饭咱们回房间,我把事情仔细地说给你听,本来嘛,这也不是国家机密,谁都可以知道。”
6
吃完饭,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完了澡后,玉腊到床上去倚着床头听何崇光讲那个房地产项目的事情,何崇光就从头把事情和现在的问题说给玉腊听了。最后,何崇光解释说:
“厂子原先的厂主,并不是现在这家公司,是一家外资化工公司,在这里办厂已经十几年了。当初人们的环保意识不象现在这样,后来大家明白过来了,所以这家企业惹起民愤,市人大专门开会形成决议,要求政府限期解决问题,可企业现有的技术水平又达不到,政府和企业都被这事缠得焦头烂额。恰恰这时候,深海这个公司来了,他们这家公司业务范围比较广,但主要的做房地产的,是最近几年才来我们市发展的。遇到这事,他们便把这家企业买下了,当时只用了不到2亿元人民币。”
玉腊问:“这么说,原来这家企业赔了吧。”
“根本没赔,这家企业是外国转移到这里来的,产品主要是外销,主要设备是直接拆了过来安装的,300亩土地当年的价格不到600万人民币,大部分投资是厂房、库房、道路及各类配套等固定资产投资。有人专门对这家企业的经营情况进行过估算,十几年来,这个企业至少赚了两个企业的资产,这还不包括后来的企业转让费。”
玉腊又问:“这样的话,深海公司接手以后呢?”
“深海公司买下这家企业后,一开始治理污染,可并没有解决好污染问题,后来又要转产但没有转成功,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就成了他们的一个负担,于是他们向市政府提出要改变土地使用用途,作房地产开发,盖商品房。”
“这样说,深海够倒霉的,”玉腊说:“花了那么多钱买了一个工厂,却背上了一个大包袱。”
“不见得,”何崇光说:“如果他这个房地产项目做成了,不但不吃亏,还能赚到至少6个亿!不过,从企业用地转为房地产开发用地还要经过拍卖或者挂牌程序,他们不一定能搞到手,即便是得不到这片土地的开发权,他们仍然可以和政府分享拍卖土地赢余部分的分成,那么他们除了可以找回购厂的资金外,还能得到近2个多亿的利益。所以,我判断,当时他们要接手这个企业,根本不是为了企业本身,也并没有真正的进行污染方面的治理,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这块地做房地产开发,而是早有这个打算的。”
“他们也够精明的呀,”玉腊说:“不过他们这样做这也不违反法律和政策,只能说深海公司有头脑。”
“当然,可是他们面前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何崇光说:“还有一个整体规划问题,这个地方按照规划是否也许建住宅或者是商务区。当然这个问题小一点,毕竟是当地政府可以说了算。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适不适合建住宅或商务,因为这里曾经是个污染企业的地方。如果可以建,深海肯定可以大捞一把,如果不能建,深海肯定亏大了。”
“哦,是这样的。”玉腊若有所思地说:“这关系到深海经营是否成功的大问题。那么这地到底能不能用?”
“这就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何崇光说:“按说一般问题不大,因为原先这家工厂的污染主要是空气,工厂一停,废气没了,污染也就没有了。可是我们在检测的时候发现土地中含有一种我们不熟悉的物质,我们把它称为‘bzhw’,初步判断是原先工厂生产过程的废料遗留。我们国家以前对这种物质不熟悉,这家企业生产的产品是外销,具体情况也了解得不多,我就委托我读研究生时的一个学兄分析鉴定一下,他现在在日本搞研究,毕竟日本在无机化学研究方面在世界范围还是领先的。”
“那么后来的结果呢?”
“上个星期,就是咱们在一起那个星期六,日本来消息了,这种物质有毒,这种化工污染不同于生活垃圾那些有机污染那样很快被转化或吸收,而是在短时间很难化解,理论上说50年内不会消失,即使把水释、光蚀、温度等因素考虑在内,它的危害至少也要存在20年以上。那么,这块土地在很长时间内不能用于居住或商务,只可以作仓库、货场等使用,而且还只能用于存放钢铁、煤炭、矿砂等无机物品。这样一来,深海公司真的亏大了。”
“这么说这块土地彻底不能用了。”玉腊睁大眼睛地问。
“现在还不好说,”何崇光说:“现在的问题是一个量的问题,如果这种物质在土地里的含量低,每立方不足0.2毫克,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超出就有问题了。”
“超出了没有?”
“我们这些日子对这块地进行了采样,按一定距离间隔,在深度上分了三个层次,取了900多个样品进行化验,现在取样完成了,正在化验、汇总,汇总完了我还要作最后的分析。”
“哦,原来是这样的,”玉腊说:“这么说,这家房地产的项目的成功最关键的问题在于环评,环评是否通过关键在于你了?”
何崇光说:“从某种程度上看,是这样。“
“这个项目成功,企业可以得到几个亿的收入,而一旦失败将亏进上亿。”玉腊又问。
何崇光点了点头,他觉得玉腊看事说话很有条理,说的话往往都能切中要害和实质。在与玉腊交往的过程中他了解到她还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在各种报刊上发表过一些文学作品,这是他在玉腊宿舍时偶然看到的。她的文学评论写得很不错,语言、文字的表达也非常准确,还是云南一个市的作家协会会员。他给何崇光的印象,有的时候很阳光、很清纯,但有的时候也让人不大好琢磨。
这时,玉腊看着他的脸色说:“如果可能的话,那你是不是就可以抬手让他们过去?毕竟是企业不容易,你对企业也是功德无量啊。”
“我很希望没问题的,”何崇光说:“这是我愿意看到的最好的结果,毕竟人家做企业很不容易。不过,如果这地真的不能使用而我没有发现和制止,让上千户人家住了进去,影响他们的健康,我就有千古之罪了。”
听到这话,玉腊点了点头,面部也凝重起来。
“好了,好了”何崇光说:“我们出来散心,不说不愉快的事情了,咱们好好休息休息,明天还要去海滨公园和水族馆玩呢。”
“好的,好的。”玉腊连忙笑着从床上跳下来,抱着何崇光的脖子说:“不过,我还要缠你一会。”
何崇光也笑了:“看来我们两个真的堕落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又去了海洋公园等处游了一上午,下午他们就高高兴兴地返回了。
不过他们两人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蓬莱之行是他们的身心之爱的最后一次了,一场巨大风波在向他们袭来。
7
新的一周刚开始,土地的化验报告就出来了,一共采样916份,经化验含有bzhw污染物质的233份,平均含量为每立方1.8毫克。
何崇光看着这份报告,心里有些轻松,毕竟还不超标嘛。不过,他马上发现了新问题:尽管污染物的平均含量并不超标,但样品之间的含量很不均衡,在检出有污染物的样品中,有的的含量很低,只有0.12,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含量超过2毫克的就有68份,其中有的样品含量高达6毫克,也就是说高出允许标准3倍!
何崇光又仔细看了看超标样品的分布和位置情况,分布虽然不太集中,但大部分在西半部,也就是说在上水方向,含量的浓度由西向东逐步降低、减少。
这种情况使他们又遇到新的麻烦:是应该按平均值对待,还是按最高值对待?如果按平均值对待,这个房地产项目就可以开发,如果按最高值对待,这片地根本不能用!这使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本想将这一情况向分管的副市长和局长进行汇报,可是他知道这样做没用。作为领导,他们需要的是你确切的结论和意见,你不能把技术上不能确定的问题推给领导去决定,他们也不会给你决定,而且还会很不高兴。
鉴于这种情况,他又召集几位技术人员作了一次小范围的讨论,讨论的意见依然不能统一。有的认为可以整体开发,只要在设计上让建筑物避开污染区就可以;有的认为可以在无污染和污染不超标的区域开发,可以最大可能地减少企业的损失;有的则持反对的态度,认为只要有污染就不能开发,污染超标的地点就不用说了,即使现在污染不超标和无污染的区域,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由于地下水的运动而不受到污染或者加重污染。
在他还没有拿定主意的时候,副市长找到他了,这次找他的不是分管环保的副市长,而是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副市长没有把他找了去,而是亲自到了环保局,找局长和何崇光谈话。
何崇光把从国外搞来的资料和采样化验的情况向副市长作了简要的汇报,对于国外来的资料和采样化验的情况,副市长没有多说什么,也许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但对环保局在这个项目的工作上他是相当不满意的:工作很被动,迟迟拿不出一个主导意见,让人家搞企业的怎么经营?最后他说到:对于环保的一些具体问题,我不内行,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便在具体事情上表态,但是我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我们这些公务人员不创造价值和财富,我们的奉禄每一分钱都是纳税人提供的,作为政府,我们应当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为社会服务,为纳税人服务,法律和人民给的权力是用于为人民服务的,而不是给人民设卡做绊的。
局长和何崇光感到了空前的压力,副市长走后,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一致的看法是,不管怎么说,这个项目拖的时间真是不短了,也难怪市领导发火,当前应该做的是抓紧形成一个意见,至少是环保部门的意见,提交市政府,以便政府决策。
应该作出个什么意见?何崇光苦苦地思考着。
现在的情况他很清楚,他说不行,不见得不行,但如果他说可以,后面肯定是一路绿灯,不会再有什么障碍了。如果后来有朝一日在这个项目上出现了环保问题,而且是早已存在的环保问题,那么追究责任的第一棒子一定要打在环保部门的头上,而第一个承受棒子的,也一定是他这个总工程师,别人谁都可以用不熟悉业务为理由开脱,他开脱不了。而且,出了问题造成的危害,也不是他这个总工程师受到追究所能消除了的。经过认真考虑,何崇光逐渐倾向于否定这个项目,这倒不是副市长的批评激怒了他,而是他实在不敢轻易地提出项目无害这个意见,或者做出结论。
针对这种情况,何崇光决定在论证会之前,与深海公司董事长刘大洋约谈一次,也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在约谈过程中,何崇光把污染物品性质和采样情况对刘大洋作了说明,最后把自己倾向性意见也告诉了他。当然,刘大洋的反应是很强烈的,他认为那个所谓的bzhw的污染物质的存在和性质以及是否影响人的健康这些问题的本身就有问题,把国内并没有名录记载和把不熟悉的物质定为污染物是缺乏科学精神。退一步说,即使是有所谓的污染,也不超标嘛,只要进行科学规划和处理就不会影响人的健康,也不会影响项目的开发。并且刘大洋声泪具下地恳请何崇光高抬贵手。
对于刘大洋的反应,本来也在何崇光的预料之中,毕竟事关企业正负几个亿的利益,这是何崇光可以理解的。最后,何崇光告诉刘大洋,自己也不能最后决定,但也不准备放弃自己的意见,市里还要召集正式的项目论证会,到时候能否立项由市里决定。
何崇光没有预料到的是,正是由于这个项目和他对这个项目的态度,使他整个人生的发展发生了偏移。
8
论证会的时间基本定下来了,为下个星期五,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在与刘大洋约谈的第三天,何崇光接到一个信袋,这个信袋没有直接送交他本人,被放在了值班室,据值班室的人说,送信袋的人称是受何崇光朋友委托送的。
何崇光接到这个信袋回办公室打开后,吃了一惊:里面有一个信封,信封有一张银行卡和两张银行卡对帐单的复印件,对帐单上显示都是30万元人民币。
除了银行卡之外还有一个计算机u盘。
“这又是什么?”何崇光有点纳闷,自言自语地说。
他把u盘插在自己的计算机上打开时,里面的内容使他吃了更大的一惊。
u盘里有10幅图片,其中有9幅是他和玉腊两人,有的是他和玉腊两人一起吃饭,有的是他与玉腊出入宾馆,有的是他与玉腊在房间拥抱,其中还有一张是他和玉腊在床上。这张在床上的图片尽管只是半身图片,并且有被子相遮没有luo体画面,但即使再缺乏想象力,也可以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了。
惟一没有玉腊的一张图片,是何崇光与技术人员在一片厂区采土地样品,采样的那片地正是深海公司要立项开发的地块,也就是废弃的厂区。
他立刻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他稍稍回过神来后,马上关闭了计算机,拔出u盘,放在文件包里,起身离开办公室。刚带上门又想起那件银行卡,又返回办公室把卡和信袋都装在文件包里,回到家里。
在家里,心情一直不能平静下来,他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冲脸,然后稍坐了一会儿便打开微机,要仔细解读和研究一下这个信袋里面的内容。
把照片反复看了几遍后,他确定,这件“礼物”包裹是深海公司刘大洋赠送的,从里面他看出了两个内容:一是希望他在这个项目上为他们说话,好处是30万元人民币,为什么对帐单是同样的两张,意思是说先预付30万,事成之后还有30万;二是如果反对这个项目,那他和玉腊之间的私情就要被送到上级或者曝光于社会广众之下。
其中他和玉腊的9张照片,从拍摄的地点来看,都是酒店,当然没有那个“第一次”的场面。尽管他们在玉腊宿舍的次数多一些,但并没有在玉腊宿舍的照片。在房间私密的那几张照片质量较差,估计是针孔摄像头所摄录像上摘的,不过,仍然可以很清楚显示是他们俩。
看到这些东西,他知道他和玉腊的事情已经被深海公司所掌握,而且他们被有意识地跟踪了!他还可以断定:对方手里的东西远不止这些,还能有更多、更露骨的图片以及影象资料,现在给他的只是一些还不是很暴露的东西,可能也不想让他太难堪吧。至于那幅采集土地样品的图片,只不过明确地告诉他事关的那个项目。
不过,他搞不明白的是,他和玉腊之间的关系是如何暴露并且被他们掌握的?即使他们偶然知道,又是如何知道具体行踪的?
现在他考虑的问题是:能不能让玉腊知道,她知道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经过思考再三,他决定马上告诉玉腊,而且越快越好,要她有个思想准备,以免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陷入更大的被动。
想到这里,他拨通了玉腊的电话。
9
电话里他顾不上听玉腊那甜甜的声音,马上对她说:“我有急切的事情需要和你商量,现在你立刻回宿舍,我马上就过去。”
几句话说得玉腊摸不着头脑,但听何崇光的口气,她不由地马上答应了。
何崇光带上了自己的电脑笔记本,开车来到了玉腊的宿舍,玉腊已经在等他了。看见何崇光的脸上的表情,玉腊也面部紧张起来。何崇光把银行卡给她看了看,然后说:“打开机子,再让你看一件东西。”
玉腊打开笔记本,何崇光将u盘插上,然后把图片打开。当玉腊看见这些图片的时候,立刻僵住了,面色苍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我……”
何崇光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只是认为她一下子受到刺激后有些语无伦次了,马上扶她坐到沙发上,告诉她:“现在的情况是深海的刘大洋就是想以此为要挟,让我为他们说话,让这个项目得到通过,我真想不到他们会用如此下流的手段来对付我。”
玉腊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何崇光继续说:“对付我也就罢了,可又把你给搭了进去,你太无辜了,对不起你了。这……这句话要我说几次呀!”
玉腊抬头看了看何崇光,慢慢地说:“我有那么无辜吗?如果不是我和你有这样的关系,我能搭进去吗?你以为我们的这种关系只是你的责任吗?”
“不说这些了,”何崇光说:“现在我们要想一想,商量一下应该怎样处理这个问题。”
玉腊好长时间没有吱声,看样子是在作认真的思考。何崇光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难过到了极点,眼前这位姑娘被他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身体、贞节、名声,凡是男人能给女人造成的伤害他全都给了她,现在他真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玉腊。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玉腊也慢慢平静下来了,站起来看着何崇光问:“请告诉我,面对他们的要挟,你会妥协吗?”
经玉腊一问,何崇光这才想起,到目前为止自己还真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但这又是一个非常实际而且又不可能回避的问题。
也象玉腊一样,何崇光想了一阵子,说:
“不会妥协的。不妥协的话,我很可能在名誉上彻底毁了,可这不光彩也只是在道德范围之内,同时作为一名国家官员,我也会受到党纪、政纪的处分。但是如果妥协了,使这个项目成功,因我渎职、受贿造成的危害就不仅仅是这些了,我自己可能要身败名裂,受到法律的追究,即使暂时暴露不了,我也会因此受良心的谴责终生。那样的话,真叫做生不如死。”
听了何崇光的话,玉腊点了点头,然后平静地说:“明白了,我估计你会这样的。这样吧,现在你什么也不要做,这个事情我来处理吧。”
“你处理?你!?”何崇光吃惊地说:“你能处理?你怎么处理?”
玉腊勉强地笑了笑说:“我还没有考虑好,但请相信我,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为了大家。”
玉腊的话让何崇光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大家指谁?谁是大家?
接着,玉腊对何崇光说:“你也平静一下,事情出了就得面对。”
两人再没说话,默默对坐了一阵,何崇光看了看表说:“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应该回去了。”
玉腊答应着:“好吧,今天我也不留你了,但你也不要想得太多,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何崇光指着那些物品说:“这些东西我得带回,再琢磨琢磨。”
“拿回去吧,”玉腊说:“我这里不需要这些东西。”
在何崇光出门的时候,玉腊又嘱咐了一句:“亲爱的,千万记住,你什么也不要做,等候我的回音。”
何崇光答应着。
回去以后,何崇光听了玉腊的话,真的什么也没干,该上班了上班,该吃饭了吃饭。不过,他琢磨不透:玉腊到底想用什么办法解决和对付这件事情,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又能干成什么?想来想去不得要领,但又不敢贸然行事,因为玉腊有言在先,而且他也是答应了的。
一天过去了,又是一天过去,晚上10点左右,何崇光接到了玉腊的电话,她的声音依然很平静:
“亲爱的,是我,你先别打断我的话,听我说:这件事情,我基本处理完了,怎么处理的以后我告诉你的,明天你可能会收到一个邮件,那是我让速递公司寄给你的,里面详细说明了我处理这件事情的办法,还要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情况。可是,我很难过,不能不告诉你,我得离开了,……”
“等等,等等,”何崇光急忙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了?有话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不能,”玉腊说:“有些事情在电话里也说不清,真实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明天你就会知道的。”
“你说你要离开,你要去哪里?”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告诉你的。”
“那我马上到你宿舍去,我们两个认真谈一谈。”
“千万不要过来,”玉腊急忙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处理完,正在处理着。”
从玉腊的这些话中,何崇光可以知道,现在玉腊的情绪和思维很理智,也很冷静,理智、冷静得有些可怕。但自己又一时想不出来应当和她说些什么。
何崇光再没说什么,两人在电话里静默了一阵,玉腊声音哽咽着说:“亲爱的,我真的很爱你,真的,真的……”
“这我知道,”何崇光说。
“不,”玉腊说:“你并不知道。”
待了一会儿,玉腊又说:“时间这么晚了,你应该休息了,我也要抓紧时间把事情做完。”
“……”
玉腊在说完后就把电话挂了。
这一晚上,何崇光没有睡好,他与玉腊自相识、相爱的过程,就象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着。现在玉腊到底在干什么,他一直琢磨不透,也不知道玉腊现在在干什么,忍不住起身给她挂了个电话,可那边关机了。
10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果然,上午10点多一点,邮件到了。这次,何崇光没有马上打开邮件,而是带上邮件回到自己的家里。
在家里打开邮件,他吃惊地发现,也是一张银行卡和一个u盘,不同的是多了一封信。信很长,是玉腊手写的,他见过玉腊手写的文字,字迹很流畅。信是这样说的:
崇光,亲爱的:
原谅我第一次称呼你的名字,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称呼你“亲爱的”,但忍不住我内心的感情,就这样称呼你了。
从咱们两人认识发展到今天这个状况,我看得出来,你充满了对我的歉疚之情。可是你不知道,怀有深深歉疚之情的应该是我,因为你我偶然认识,一直发展到有身心之爱,作为我来说决不是象你说的那样无辜,因为整个事情就是我一手导演和策划的。
我们那次因我受伤的“偶遇”,实际上是几次机会失败后才成功了的。我们在银海酒店的“第一次”,那个过程和发展的确是个偶然事情,你的主动行为让我措手不及,但是,即使不是那次以我预料不到的方式发生,我们总会发生“第一次”的,可能我是主动者,但有了那次你的主动,让事情变得自然、合理得多了。
还有你意料不到的是,我们那些浪漫约会图片是我出价雇人拍摄的,而我们密室私会的那些影象制品,则是我安装的专业微型设备自动拍录的。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在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在不应该发出的时候给了你。这就可以解释那天我见到你让我看图片的时候,我吃惊和愤怒的反应了。
你那天的判断没错,给你信件的就是深海集团董事长刘大洋,我称他为刘董,也许你不明白为什么刘董会得到这些东西,理由很简单:我是他的雇员,说白一点,我就是深海集团的一名美女商业特工,工作目标就是那些握有重权的党政官员,工作方式就是美色诱惑,方法有两个:一是通过枕头风的作用,二是作要挟的武器。
也许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甘心为刘董从事这项不光彩的工作,理由也不复杂:刘董对我有恩,我应该报答。
我的原籍在云南的一个山区里,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我一直生活在叔叔家里,家庭比较贫困。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刘董去我们那里作慈善事宜,他见到了我,用他的话来说,我“天生质丽,而生来具有气质”,于是资助我读完高中后,又把我送进高校读了三年大专,读的是文秘专业。大专毕业后又送我作了半年的礼仪进修,后来就到我们现在这个城市、这个企业工作了。我就职的这个设计公司,从工商登记上看,与深海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就是刘董的资金注入和注册的,这一般人不知道。我根本不会什么景观设计,只是作文案工作。
我原以为,刘董这样培育我,目的是让我给他做“小蜜”或者是“二奶”,可是并不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动我一指头。当我就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刘董就明确地告诉了我所要工作的性质,我在设计公司和深海集团有两份薪水,当然,深海集团的工资是化名的。我每月的收入有5000多元,而且有些饭局和礼品可以报销,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缺钱花的原因。
到这个城市已经一年多了,集团一直没有动用我,然而现在动用了,我工作的第一个目标居然是你,亲爱的。这个项目对深海来说太重要了,当刘董知道了你的重要性时,三个月前就把我这张“王牌”打了出去,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故事。
前几天,刘董向我要一些咱们俩在一起的图片和影象材料,我有选择地给了他一部分,但是我明确地告诉他:如果要使用这些材料,一定要经过我的同意,一定要用得合适而且有作用。可是他在我不知道,而且根本不合适的情况下使用了,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急了,真的急了,一向精明强干的刘董居然在不合时机地采取了不应该采取的措施,看来那几个亿利益的纠结实在太大了。
刘董这次针对你的工作失败了,这次的失败在于他的失算,偏偏遇到了你这样一个对工作负责任的官员和有良知的科学工作者,竟然置自己的名誉与前途于不顾,而维持国家法律和社会公德的尊严。
我的这次工作任务也彻底失败了,作为刘董多年精心打造的一名“商业特工”,我没有完成任务,觉得很对不起刘董和深海集团。我看过前苏联的一本书《克格勃手册》,里面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大体意思是,作为用美色作武器的女特工,最致命的错误是爱上自己的“目标”。我就是犯了这样一个致命错误,渐渐地被你的学识、你的风度和你的人格魅力所倾倒,不由自主地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这使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甜蜜,但想起自己的任务时又非常绝望。
说实在的,如果我的目标是一个好色贪财又可以拿原则做交易的官员,我是决不会手下留情的,即使这个项目因各种原因不成功,我也要把他整得离开官场。可对你,我下不了手,你不是那种人。这不是我思想觉悟和境界有多高,是我实在太爱你了,即使你把我由女孩变成女人,至今我一点也不后悔。
至于你何总工,亲爱的,当然不是一个完人,没有象柳下惠那样的“坐怀不乱”,在我这个美女特工面前没有经得住诱惑,终于酿成了今天这杯苦酒,不过,难得的是你居然面临自己名声、事业将要产生巨大损失的时候,在大的是非面前保持住了自己的良心。
在你给我看刘董的信件的第二天,我找过刘董,说他不该在现在的情况下给你这些东西,甚至还建议他放弃这个项目,因为要达到目的的可能性已经不大。可刘董很恼火,质问我:你到底在为谁做工作?我无言以对。
他还说:市里有关领导那边已经疏通了,关键是要我一定控制住何总工。但我知道已不可能,我也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我曾经对你说过,这个事情由我来处理,我是这样处理的:我在找刘董的那天,刘董再次向我要咱们两人的图片和影象材料,我把上次给他的那份材料要了回来,又把所有的材料装在一个u盘里,今天交给了他,但是,这个u盘里我放上了一种非常厉害又很隐蔽的病毒,当他打开u盘后,病毒会马上侵入整个计算机,机内的所有内容全部被毁掉,硬盘也被毁坏,而且还不能恢复。如果上次我给他的材料他已经做了备份的话,也会一起毁掉。这样,他的手里没有任何要挟你的东西了。还有那个给我们俩摄影的人,她使用的是我的相机,每次拍摄后我马上收回,她手里没有任何资料。
现在你很安全,可以按照你的意思作任何事情。
我不放心的是你的手里还有银行卡和图片等材料,如果你不顾及自己而下决心要用这些材料整刘董,也是完全可以的,如果那样,他在这里就很难立足了。刘董是企业家,追求利益是企业的天性,尽管这次使用的手段不应该,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的项目已经不能成功,你就不要再进一步整他了。对于他,我也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他给你那个银行卡是主卡,还有一个副卡,在深海集团,我编了个理由把副卡骗到手,然后到银行把钱又划回深海集团,你手里的卡上已经不是30万,而只有300元,这样即使你把卡交上去也不要紧,贿赂的结果没形成,你的受贿罪不能成立,那刘董的行贿罪也不能成立了。
最后是我自己,作为“商业特工”,我没有完成集团交给我的任务,我愧对供我读书、向我提供工作的刘董和深海集团,没有脸面再见到他们。同时,我用自己的美色把你拖下水,后来发现被我拖下水的人又被我深深地爱着,我很后悔,又不后悔。由于我的原因使你的事业、你的前途受到影响,我很后悔;但成为你的女人,我决不后悔!
现在我的选择是离开,我说的离开,不是离开这个城市或者这个地区,而是离开这个世界,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做出这个选择是痛苦的,为了你和其他人的安全,这是权衡很多可能后的最佳选择。同时,我不愿意带着对刘董的愧疚活一辈子,更不愿意让我对你的服罪感陪伴我一生,也不愿意今后的生活一直处在阴暗处。同样是特工,如果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舍上了自己,虽然不能得到公开的表彰,但那还是光荣的吧,可我这是为了什么呀?这个道理并不是原来就明白的,是与你的交往过程中渐渐悟出来的。以前我只不过是一把用于杀人的武器,没有自己的思维,现在居然也有了思维,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我的死亡如果说还有一点积极意义的话,可以给刘董一个提示:再以后不可以这样做了。我估计,不,我可以肯定,象我这样的“商业特工”,刘董手里不会是只有我自己,只是我不认识他们(她们)而已,有的时候我甚至对我的同事都发生怀疑,他们中有的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的工作性质。但有了我的这个教训,刘董会认真考虑的。
我的死亡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你可以继续进行你的工作,刘董可以继续做他的企业,就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就象我这个人在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留给你一个u盘,里面有我们一起快乐、温馨的照片,这些都是我美好的记忆,不过那些过于暴露的东西都被我销毁了。你放心,这个u盘没有病毒。
另外,我还要委托你一件事情:这里有一个银行卡,里面有20万人民币,其中10万是刘董在我刚一参加工作时给的,另10万是刘董给我任务的时候给的。这20万我不准备退还刘董了,希望你替我捐给我们老家那里山村的教育,而且不附有任何条件。这两个卡的密码都是我手机的最后6位号码。
你不是很喜欢我身上的那朵罂粟花吗?那是毕业后接受了这样一种工作的时候,私下找专业店纹绘的,我感觉它很符合我的工作性质。我的家乡在大山区,那里的人有种植罂粟,当然是偷偷的,那是毒品,被严格禁止。如果单纯作为一种观赏植物,罂粟花多彩多形,美极了。
罂粟花很美丽,罂粟果是有毒的,这种毒让你在得到享受后逐步走上深渊。不过,罂粟在开花时并没有毒,只要不结果就不会有危害,为了你,我最爱的人,我下决心不让它结果,我结束自己的生命就是要在罂粟结果之前让它毁灭,尽管晚了一点,还来得及。
我想通了,有花无果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这封信写得太长了,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信,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写一遍,改一遍,抄一遍。回头看这信,我自己都吃惊居然写得这么好,真后悔没有走上作家这个职业。
在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我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我的同事会照料我的后事的,遗憾的是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不知道人有没有来世,如果有的话,我还要做你的女人,无论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
不再多说了,就此告别。
你的仙女玉腊
2010年6月28日
11
看着玉腊留下的这封长信,何崇光先是吃惊,再是震惊,最后就直接慌神了。
玉腊要自杀!
不敢怠慢,他马上拿起电话要玉腊的手机,可手机里的提示音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连续几次都是这样。
何崇光感到绝望,要发生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忽然想起玉腊曾经给他过一个名片,于是四处寻找,还真让他找到了。名片上有一个办公室的有线电话,他拨打了那个电话。
铃声响了几次,有人接起了电话,是一位男士的声音,说:“你好,这里是丽城设计公司,请问你找谁?”。
何崇光急切地说:“请你找一下玉腊。”
“找玉腊!?”那边吃惊地问:“请问你是谁?”
“我是何崇光,玉腊的朋友,”他怕对方还不清楚,接着说:“市环保局总工程师。”
“哦,”他边停了停,说:“对不起,何先生,玉腊女士昨天晚上已经故去了。”
“什么!?”尽管何崇光有思想准备,但精神还是象崩溃了一样,半天没说上话来。
电话那边的人也听得出,这边打电话的人一下了没法接受,接着说:“何先生,你在听吗?是昨天晚上11点左右发生的。”
何崇光马上意识到,昨天晚上玉腊说要办完最后一件事情居然就是要结束自己生命呀!他定了定神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故去的?”
“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我让办公室的杨主任和你说吧。”说着就听那边说:“小杨,你来对何总工程师说说吧,他是玉腊的朋友。”
又听那边一个女士的声音嘟囔着:“没听玉腊说她有一个总工程师的朋友。”说着把电话接了过去,说:“你好,总工程师先生,我是玉腊的同事,姓杨。”
经何崇光的询问,杨女士在电话里告诉了他事情的过程:
昨天晚上10点多钟,她接到玉腊的电话,说她自己考虑很久了,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没有说出什么理由,只说是不愿意再留在这个世界上了,请我帮助照料一下她的后事,她宿舍的钥匙已经放在她办公室的文件箱里了。我一听吓坏了,马上说:你别做傻事,我这就过去。放下电话,心里很害怕,急忙又找了本单位的小李,一起到办公室拿上玉腊宿舍的钥匙,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玉腊宿舍,当打开宿舍的门后才发现,玉腊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已经去了。
她用电话告诉了公司李总,然后又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进行了勘验,初步意见的氰化物中毒。桌子上有一张遗书,遗书很简单,只是说自己不愿意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希望通过死亡而解脱。通过对现场和遗体的仔细地勘查,警察也认为是自杀,但就是弄不明白自杀的原因,再就是她从哪里搞到的氰化钾这种剧毒药品?所以警察把遗书和盛氰化物的小瓶子拿回局里进行研究,玉腊的遗体暂时运到火化厂的遗体保存室。
杨女士又告诉他:刚才警察来电话说:玉腊自杀属实,他们签发了死亡证明和火化通知书,公司确定明天上午与遗体告别。
放下电话,何崇光的腹中如同翻江倒海,他到洗手间吐了一阵,然后出来坐了一会儿,把玉腊给他的信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打开微机把玉腊留给他的两人照片看了一遍,这才静下心来仔细考虑现在面临的问题。
他现在清楚地知道,目前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完全是在刘大洋的指使下,由玉腊策划的一场阴谋造成的。当然这也有自己行为不检点的原因,为此付出沉重代价,他无话可言。玉腊后来用自己的死来保护了他,反而引起了对自己的愤恨:一个政府官员,一个堂堂七尺男人,竟然要用一个青春女子的生命来保护,真是没有脸面在这个社会上闯荡!
当然,他不会选择自杀,他一直认为自杀是弱者的表现,但他绝对不会坐视与沉默。
他认为玉腊判断的没错,象玉腊一样的商业特工在深海公司一定不止玉腊自己,其他的人也许在这个城市,也许在别的地方,因为深海的产业不仅在这个城市。另外玉腊说刘大洋已经疏通了市里有关领导,这市里的领导是谁,他们怎样疏通的,何崇光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只能暗暗地骂一声“官场黑暗”。不过,他知道,如果他公开坚持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大概任何人也不敢贸然让这个项目通过。并且他不想让刘大洋再用这样的方式干下去了,也不想让那些手中握权的官员在这件事情上与不法之商沆瀣一气去危害老百姓。
第二天,他参加了玉腊的遗体告别,参加这个告别仪式的人很少,只有不到20个人,可能都是她的同事。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何崇光,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何崇光原以为刘大洋能来,可在这里何崇光并没有看见他。
仪式结束后,他又与那位杨女士个别交谈了一番,杨女士告诉他,玉腊的骨灰,公司决定先办理手续寄存在火化场的安放室,等与玉腊的亲属取得联系后再按亲属的意见处理,只是她的一些遗物和财产并没有做遗嘱处理,不知道怎么办。何崇光嘱咐她,先整理并保存好,到时候他会和她联系的,并且把自己的电话号码交给了她。并强调,如果有一个叫刘大洋的企业老总询问或者插手此事,要他先找何崇光。
告别玉腊后,何崇光经过了认真的思考,最终下定决心做了以下几件事情:
他先是用电子邮箱给远在美国的妻子发了一封信,信中把他和玉腊之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并且明确态度:自己应当承担对妻子和家庭的不忠诚而发生过错的责任,为此,他没有办法弥补对家庭造成的伤害,因此并不试图获得妻子的原谅,而希望妻子在合适的时间回国办理离婚手续。
他又把这个项目的前后情况完整地整理出来,把自己和玉腊之间关系始末清楚地记叙下来,把深海给他的银行卡、图片材料也收拾好,同时带着玉腊遗留给他的亲笔信的复印件和银行卡,走进了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同时向市委提交了一份辞职报告。
他清楚地知道,星期五的项目论证会暂时开不成了。
事后,他心里在默默地说:玉腊,亲爱的,我没有按照你的嘱咐去做,对不起你了。
12
一个月后,市纪委书记找他谈话,告诉他纪委对他问题的结论和处理意见:何崇光与玉腊的关系属于违反道德和党纪范畴;何崇光对玉腊的死亡不负直接责任;深海的项目问题上,何崇光在履行自己职责上,无任何过错。对于他违反道德和党纪的问题给予一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他签收处理意见决定书时,在送达回执上写下了“同意”两字。
至于玉腊的20万元钱,纪委认为,那是玉腊的私人财产,她委托何崇光进行处理,是玉腊与何崇光之间的事情,纪委不予评价和干涉。
接着,市委组织部长也找何崇光谈话,市委同意了何崇光的辞职,并准备另行安排适当工作。
对于纪委的处分,何崇光没有表示异议,但他谢绝了市委的工作安排,认为既然发生这样的情况,自己不适合再继续从事履行政府职能的工作了,他随之向市委表示,自己辞去了一切公职,以后干什么,停一阶段再说。
在美国的妻子也从邮箱和电话上进行了沟通,妻子认为:何崇光与玉腊的关系虽然是一个错误,但属于普通的错误,而且与自己离开何崇光去了美国有很大关系,自己没有尽到妻子应尽的义务,也有一定责任。至于婚姻问题希望在自己回国的时候认真面谈。
两个月后,妻子专程从回国与何崇光进行了商谈,并且动员他借这个机会去美国,父母和女儿也不会因此对他产生什么不利影响。但何崇光仍然坚持不去美国,他认为自己的根基在中国,虽然不能继续在政府部门工作,但自己可以效力和服务的地方很多。对于家庭问题,双方都认为以后就这样下去,对谁也没有利,既然双方不能达成一致,平静地分手也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财产分割上,国内部分归何崇光,国外部分归妻子和女儿。
次年3月,何崇光去了云南玉腊的家乡。因为携带着玉腊的骨灰,乘公共交通工具不方便,所以他自己驾车去的。玉腊的家乡尽管经济很不发达,但风景很好,山清水秀,植被茂密。他见到玉腊的叔叔后,只说自己是玉腊的朋友和同事,受玉腊生前的嘱托,来处理玉腊身后事情。他把玉腊的骨灰和遗留的财产交给了玉腊叔叔,并没有对他说明玉腊自尽的真正原因和过程,只是告诉他,玉腊的自杀是由于过度的忧郁所致。然后,与玉腊叔叔一家人一起把玉腊埋葬在一个小山坡上,并简单地立了一座墓碑。
对于玉腊委托给他的20万元钱,玉腊给他的遗书中只是交代用作山村的教育,并没有说具体干什么。按道理应该交给当地政府,但与乡长约谈的时候,乡长连连摆手,很诚实地告诉何崇光:他很感激玉腊的遗赠,但他不能保证该款能按玉腊的遗愿全部用于教育,一旦入了政府的财政帐户,专款专用的可能性很小,从政府角度上看,有许多事情更需要比学校更为急需资金,如果被挤占,那真的对不起死去的玉腊了。他还举了一个例子:邻近的一个乡接受东部沿海地区一个县级市的对口支援,人家每年给30万元建一个小学校,可是两年过去了, 60万也都按时到了位,可这个乡连一座新小学也没建起来。这不是乡长贪赃啊,确实有比建学校更急迫的事情要花钱。
在乡长的建议下,何崇光直接把款交给了乡的中心小学,由乡长监督使用。这座学校也是玉腊童年读书的学校,在交接的时候,乡长和校长提议举办一个仪式,由于何崇光的坚持,没有举行。但在校长和老师的带领下,学生们还是到玉腊的墓前作了祭奠。
这时间南方早已是春天了,云南本来就是四季如春的地方,各种各样的花都开放了,这也正是罂粟花开的季节。何崇光希望玉腊的叔叔带他看一看这里生长的罂粟花,玉腊叔叔家没有这种植物,对于别人偷偷种植的,因为是违法的,他不愿意带他去看别人不愿意让人看到的东西,倒是玉腊的堂弟带着他走了很远的山路,才在一个很隐蔽的山坳里见到了正在盛开的罂粟。
那是是一片规模不大的罂粟地,不知是何人种植的,罂粟在旺盛地生长着,有的打苞待放,有的花朵盛开,有的已经结果。那花艳丽、奔放,且形状不一,五颜六色,就象玉腊说的那样:真美,美极了!
真令人想象不到,世界上居然有一种这样的生灵:如此美丽的生命体中,包含了如此严重的毒素,这种毒素的致命之处还在于那种难以抵御的诱惑。不知道这是上帝或者是大自然给人们的警示还是考验。
看到这里成片的罂粟花,何崇光想起了开放在玉腊身上的那朵美丽的罂粟花,他眼前幻化出了玉腊这位美丽的女子。罂粟花丛中美丽的玉腊,站在自己身上那朵美丽的花上,慢慢升起,飘移,最后消失在远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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