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富
李天星
王满堂和赵满屯在地质队的大院里,是一对好得不能再好的老哥俩 。两人同年进的地质队。年龄一般般大,个头一般般高不说,胖瘦、肤色也一个个样,就连鼻子耳朵也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些还不算,最最让人羡慕称道的是,两人能聊在一起,说在一起,侃在一起。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臭味相投、能掏心窝“咯吧咯吧”说话的人。王满堂最爱说:
“满屯,你说,我说的在理吗?”赵满囤一定会说:
“在理哩,咋不在理!”
赵满屯也有一句口头禅:
“我要是发了财,一定把你带到红楼大酒店,美美吃一桌不可。”王满堂一定会附和说:
“你一定能发财,到时候你带我去红楼大酒店吃饭就是啦!”
王满堂是地质工程师,一辈子就一个奢好:喜欢钓鱼。赵满囤是个会计师,一辈子也就一个爱好:喜欢烧菜。
王满堂一到星期六下午,屁股就像抹了油。还不到下班的时间,就悄悄地开溜。先是骑上自行车,到水渠边挖好红蚯蚓。回到家,开始整治鱼线和鱼钩。接着蒸窝窝头蒸红薯,把小米和大米分开装在两个小口袋里。因为不同的鱼喜欢吃哪种鱼饵,王满堂了解得一清二楚。早上五点钟准时出发,天快黑时打道回府。
王满堂一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钓鱼——上班——钓鱼。他的大部时间和精力,都耗在了研究钓鱼上面了。和他同时上班的人,现如今一个个都是高级工程师了,唯独他还是原地不动。但他不眼馋、不心动。按他的话说:他不在乎名分,只在乎钓鱼。所以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王老钓。
赵满囤除了干好本职工作外,剩下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潜心研究烧菜上了。几十年的经验积累,毫不夸张的说,他烧的菜,已经和高级饭店厨师的手艺相差无几。队里谁家结婚嫁女大事小事,都请他做大厨。大伙亲切的称呼他:赵大厨。
这一年,王满堂和赵满囤五十岁时同时退休了。王满堂可乐坏了,总算是解放了,这下子可是能放开膀子钓鱼啦!赵满囤就在这一年,奔着发财的梦,不声不吭在菜市场开了一间调料店,起名“赵大厨调料店”。
时间就像小树长个一样,不知不觉过了八个年头。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赵满囤的手机打来了:
“满堂,你下来,我在大院靠近十号楼的旁边等你!”
王满堂“噌噌噌”下了楼,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找来找去,就是没有看见赵满囤的人影。一个手机又打了过去:
“满屯,你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你?”
这时,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一辆暂新的汽车停在他的身边。他讨厌汽车的喇叭声,往一边走了几步,他还在东张西望。车门打开了,王满堂压根就没有往别处想,这个从车里向他招手的人,竟然是和他平起平坐、朝夕相处的兄弟——赵满囤——赵大厨!
“你买的车!”王满堂满脸的惊讶。
“我买的!”赵满囤满脸的笑容。
“多少钱?”
“是丰田卡罗拉,十三万五,带装潢下来不到十六万。”
“是吗?满囤!八年的时间,你就赚了这么多钱?”王满堂瞠目结舌,似乎难易相信。
赵满囤带着王满堂驶出了小区大院,顺着市区最繁华的尧王路,直奔红楼大酒店。赵满囤兑现了他当初的诺言,慷慨解囊,让王满堂美美的吃了一顿。两个小时后,两人返回了小区。赵满囤喜滋滋地从车里出来,王满堂却没有那么高兴。他不快不慢蹦出了一句:
“满屯,说真的,这要是遇上了土改,不但要批斗你,还要把你的车没收了不可!”
这句话差一点没把赵满囤的眼珠子气得爆出来。
赵满囤很少开车,开车不是兜兜风就是走走亲戚。他的车大多时间,都是在小区里睡大觉儿。一天早上,人们发现赵满囤的汽车,被划了几道印子,印痕还挺深的。
“有汽车不开,是显富吧?活该!”。“现在发财的人,有几个是正经赚来的,赵大厨也不知道坑拐了多少人?”虽然人多口杂、莫衷一是,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天上掉下了石头,终于砸着了有钱人。似乎赵大厨的汽车被划了几道印子,就能给他们的脸上,赢来一道光亮、一份额外的喜悦,甚至是意想不到的财富。
赵满囤不相信这是大人所为。因为他自信,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相反还帮过不少人的忙。车修好后继续停放在大院里。大概一礼拜不到,人们又在一天早上,发现了赵大厨的汽车,又被划了好几道又大又深又长的印痕。这下赵满囤相信了,这的确是大人所为。但他想不通:“我又不是贪官,我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抓不住划他汽车的人,他只能把车修好后,又重新放在大院里。这次他多了个心眼,把他的车放在他的楼下面,最重要的是他偷偷地安装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全天候战备,非要抓住那个人不可。
好像过了一个多月吧,还是一个早上,一个电话把他惊醒了:
“满屯,快起来,你的车又被人划道道了!”
赵满囤肺都要气炸了,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就下了楼。到了一楼的过道里,他犹豫了,他是真的不想出去:为什么偏偏划他的车?是他的人缘不够好吗?
外面的大嘴巴们又开始“吧唧吧唧”议论起来。这个说:“哼,要是再来土改,我肯定能分到赵大厨一个轮胎。”那个说:“我比你还困难,分的东西应该比你多。”总之什么方向盘、倒车镜,座椅、前后灯什么的等等都被瓜分走了。赵满囤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个箭步跨了出去:
“你们分鸡巴球!老子的车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偷来抢来的。”当他看见心爱的车,被划得不成样子,伤心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你们懒球哩啥也不干,就知道打扑克耍麻将,别人没白天没晚上,日日夜夜辛苦,这样对我,公平吗?”
安全科长知道了此事,急忙赶了过来,对赵满囤说:“不要再客气啦,马上报警!”
不一会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他们察看了现场,没有发现可供破案的物证。一个民警说:那个摄像头是谁家安装的,赵满屯说是他家安装的。民警随即跟他上了楼。
打开显示屏,不一会作案的家伙就现形了。只见他鬼鬼祟祟走到赵大厨汽车的跟前,东瞅瞅西看看,开始还有点犹豫不决,很快就打消了顾虑,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大号的改锥,顺着车划了一整圈。可能是还不过瘾,又对着车头划了几道。冷不防出来一个人,他躲闪不及。但这个人不但不阻止他,相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拿过他的改锥,又划了几道。两人相视一笑,走开了。
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赵满囤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屡次破坏他汽车的人,让他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缺德的家伙,竟然是他最要好的朋友——王满堂|——王老钓。
王满堂和那个一起划车的人被派出的民警所带走了。下午王满堂的老婆哭哭啼啼来找赵满囤。求他到派出所去求情,把王满堂放出来。
说实话,赵满囤对王满堂这样对他,真是气炸了,恨不能痛打他一顿才解恨。但多年建立起来的情谊,不允许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井下石。
赵满囤来到了派出所。王满堂看见他进来,惭愧的低下了头。赵满囤问他:
”满堂,我真没有想到,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要是别人划我的车,我可能还不生气。你划我的车,我难过的要死!因为咱们俩是谁跟谁呀!你为什么偏要划我的车,你说说。”
王满堂面红耳赤,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尽管很不情愿,他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满屯,你不知道,我们退休时,都拿一样的工资。我钓鱼,你卖调料,不分你高我低、穷和富。可是突然那一天,你有了汽车,发了大财,我心里就挂不住了。感觉我们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你成了富人,我变成了穷人,所以就产生了嫉妒你的心理......”
“满堂你真是糊涂。我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为了能收到好的调料,我钻山沟,一住就是十天半月。道路艰险,蚊虫叮咬、饥饿口渴不说,许多次山涧的洪水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我现在是有了一点钱,但兄弟我有了钱难道对你不好吗?。”
“满屯,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王满堂泪流满面,一把抱住了赵满囤。老哥俩又重归于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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