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中校是集团军训练处的周参谋，陪同的削瘦儒雅的上尉便是射击队手枪教练余力了。他们是为刚组建的射击队挑选“神枪手”而来的。为此，师里曾在一个星期前对预选过关的十二个兵进行了紧急训练，小东是其中六个女兵之一。

小东喜欢枪，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很小，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吧，当同龄女孩子都热衷于“过家家”的时候，她却埋头在她那间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样式玩具枪的“闺房”里，瞄来瞄去嘴里还“砰——砰”地配着音。妈妈给买的洋娃娃丢在一边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委曲极了。

不久，那些打水的、装上电池还能辟哩叭啦作响的枪就满足不了小东了，她需要一支能击中目标的枪。小东知道妈妈视那种能打出塑料子弹的仿真枪为危险品，于是很有心计地只央求老爸。爸爸是当过兵的人，对枪自然也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小东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在爸爸的帮助下，小东动手做了一个简易的靶子，便开始了她的“射击生涯”。终于有一天，爸妈惊讶地发现，在靶子的中心聚集着越来越多的弹迹。

部队当首长的姑父说，这孩子根枪有缘，长大了来当兵，不然可惜了一颗枪苗子。

在姑父说了这话十年后，小东成了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女兵，也真的有了进入射击队成专业枪手的机会。小东甚至相信，这是注定了的，她要与枪为伴。

在为期一个星期的训练中，小东对枪的热爱和悟性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不出所料，选拔那天，在师作训科长力荐周参和余教练看完列兵小东装弹，出枪，击发，最后在靶纸上留下若干漂亮的十环弹洞后，就立刻拍板要了她。

入选的还有小东的同年兵艺娜和第三年兵秋霞。射击队在t师仅女兵就选走了三个，虽说男兵不争气，师长还是觉得很有面子。他亲自参加了欢送会，拍着小东和艺娜的肩膀对秋霞说：“你是班长加大姐姐，到了射击队，什么事你都多操点心呐。记住，你们是咱t师的骄傲！”接着，在一片“好好打”“加油啊”的鼓励声中，三个人千里迢迢将背包背进了集团军射击队的宿舍。

秋霞去司务长那办理供给关系。小东和艺娜整理好物品，跟队医也是女兵宿舍唯一的女军官金护士请假去军人服务社。

回来的途中，她们的前面走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兵。看起来很滑稽，艺娜小声地告诉小东：“他们俩说相声很配耶！”

小东正要大笑，只听见身材墩实的矮个男兵说话了：“邵世欣，你听说没有？t师一下来了三个女兵，男兵递光头了。真他妈给咱雄性丢脸！”

叫邵世欣的，大概有1米85吧。叹了口气：“巾帼不让须眉，现在的女人顶大半边天，也是没办法的事。”顿了一下，又说：“对了，她们有个叫什么东的，听说手枪步枪打得都不错哦。”

“你是说陈尔东！听余教练的意思可能想要她打手枪。这下你有劲敌了。”矮男兵晃晃脑袋。

“哈哈，你也知道，我最怕没有竞争对手了！”

小东听得早在心里笑岔了气，艺娜捂着嘴憋不住，“嘿嘿”笑出了声。把前面两个人吓一大跳，回过头正欲发问，却见小东艺娜已换了一脸的若无其事走远了去。回去跟秋霞一说，三人又是一通大笑。

射击队的第一天就在队员们相互认识和整理内务中过去了，熄灯前，小东趴在床上写日记：

“终于要跟枪亲密接触了！想起来就兴奋。下午碰到余教练，他说我有天赋，一定会在射击中找到自己的发光点。其实这一点我自己早知道了（哈，日记中不用谦虚的）。不光如此，居然还有人将我树为劲敌，那个邵世欣，我跟他斗定了！

明天就要分枪种了，其实我挺喜欢步枪的，它能给我全身的震憾，比手枪更有挑战性。可手枪也不错，小巧玲珑，适合女孩子，再说了，步枪教练什么模样还不知道呢！万一没余教练长得帅呢？（嘻嘻）

唉，管它手枪步枪，有枪打就行，不想了，睡觉吧！晚安，我的射击队第一夜！”

……

有点迷糊的时候，队里好象正在进行淘汰赛。小东举着枪，怎么也找不到靶子，她满头大汗：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时间快到了，只得击发。枪响过后，靶墙处出现了举着报靶杆哈哈大笑的邵世欣，他大声叫着：教练，是零环！陈尔东打了零环！哈哈！

一定是这家伙把我的靶子藏起来了，他嫉妒我打得比他好！可是，小东的哭喊也阻止不了队长在她退回原部队的证明上签了字。

我要杀了你！小东对着邵世欣的背影喊。

……

直到起床号响起，小东在滂沱的泪水中醒来，发了三秒钟的呆，她才“噗哧”一笑，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嗨，这是做梦呢！”

早操回来，小东端着脸盆以百米速度冲向拥挤不堪的洗漱间。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要涮牙洗脸，要吃饭上厕所，还要整理内务，就算是新兵连也没这么紧张嘛！

只顾着抱怨，没留神就撞向端盆水同样匆忙的一个人。

“哗——”

小东低头看着自己，象是刚刚跋涉了及膝的河水，一动，鞋子吱吱呀呀的响着。

“啊呀，对不起！sorry!我……”那人忙不迭地赔着不是。

这声音有点耳熟，抬眼一看，正是梦里可恶至极的邵世欣！真是冤家路窄。小东咬牙切齿，指着面前这个比她高出两个头还多的上等兵，气急败坏地大叫：“啊——！你……你跟我有仇啊？！”

完了撇下掉下巴的邵世欣，“扑扑”地踩着一双水鞋，走了。

今天分枪种，队员们将每个枪种都进行一次试打，然后根据成绩进行分班。刚完成手枪20发慢射，小东的成绩是184环，她很满意自己的成绩。可是当男兵打完后，她看见余教练在本上记着邵世欣是排在第一的。小东好半天才咽下一口唾沫，他竟然打了189环！

她恨恨的目光在男兵队里找到邵世欣，他也看到她，立刻将右手端平放在眉处，对小东歉意地笑笑，换来小东的一个白眼。

早上的“水盆事件”发生后，邵世欣才知道，那个凶得象小辣椒一样的女孩子，就是使他充满了昂抑斗志的陈尔东！“你跟我有仇啊！”一想起小东气呼呼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笑，跟这个可爱的小女兵斗斗枪法磨磨嘴皮挺有意思的。

邵世欣来到队里第一天，就吸引了众多女兵的眼球，也在瞬间令其他男兵黯然失色。来自江南的他象他的故乡苏州城一样温文尔雅，脸上的俊秀已被二年的军营生活打磨出微微的棱角，更显出一种成熟帅气。就在昨晚，他还成为女兵宿舍“卧谈会”的主角：

“我看他长得象陆毅耶！”

“不，我觉得象陈坤！”

“怎么会象他们？我说他最象木村。”有人哆哆地笑，“反正很帅啦！”

“蟋蟀！”小东在被窝里撇撇嘴，心里笑着这帮花痴姐妹。

手枪上输给邵世欣的小东并不灰心，步枪才是她的拿手好戏呢！

步枪60发卧射还有半小时开始，小东在靶位上做准备，没注意周参谋带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上尉军官径直来到她身后。周参还是笑咪咪的样子，指着小东说：

“黄教练，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神枪手陈尔东，余力跟我这磨叽了半天，我想他都有那小邵了。不然你这后来者要怪我偏心，对不？哈哈……”

上尉客气一番，在小东旁边蹲了下来。

“陈尔东，兵龄5个月零16天。新兵连射击科目成绩是5发子弹全部脱靶，而这次选拔的成绩你是最好的。还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上尉的话带着很重的南京味。

小东吃惊极了，他是谁？

的确，那次新兵连射击考核，本来被小东丰富的射击知识所折服的战友都相信第一名非小东莫属，结果却令人大跌眼珠：小东光靶！

总结会上，小东成了反面教材：有些同志在训练中不扎实，光理论上夸夸其谈有什么用？那是纸上谈兵！……

小东认真地听着，没有跟人说起那天的情景：

排长刚下了“准备射击”的口令，小东就按照三点一线瞄准了靶子，接下来的排除虚光、预压扳机、调整气息她做得仔细缓慢。等这一天很久了，子弹呼啸而出，靶纸上炸开的朵朵弹花甚至连枪身的后座力都将带给她美妙的冲击，这是在任何一支仿真枪那里都体会不到的感觉啊！

可是，一道来自靶墙的光亮刺痛了小东的眼睛，也让小东在即将压下扳机的刹那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将枪口改变了方向！

收拾现场的时候，小东在她那个没有弹孔的靶子旁边，寻到一块粉碎的镜面。拨开碎片，密集的5颗弹头深深地钻进了土里！

现在听上尉问起，小东略深思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在射击中非常重要的是要拥有一颗不计较得失的‘平常心’，我强迫自己坦然一点面对自己在新兵中最差的成绩，我努力让自己觉得只要享受到射击的美丽过程就够了。”小东望着上尉越来越专注的眼睛，接着讲诉：

“那次我击中的另一个目标，后来令我悟出一个道理：射击其实就是生活，目标并非只能是百米处的胸环靶，换一种活法，照样过得精彩！”

上尉的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小东，难道就是他这么多年在所带学员中一直期待的真正的射手吗？今后的训练，对他，对小东，无疑都将是一种考验。

开始射击的哨声尖锐地响起，上尉对小东说了一句“我是步枪班的黄诚，以后将是你的教练。”就离开了。

回到住处，黄诚的思绪久久不能平息，没想到一个未脱孩子气的小女兵竟在会面之初带给他如此强烈的震憾。他开始感觉到：列兵陈尔东，将会在靶场演绎她最动人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