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看着妈妈满头的白发，心里真是隐隐的痛，很想哭，她才62周岁呀，头发全白了，妈妈总是会把自己的痛装在自己内心深处，却要努力抚平我们的伤。

打我记事起，妈妈就告诉我她是跟着爸爸从老家来到胜利油田的，我是在胜利油田生，喝黄河水长大的油田二代。我出生的第二年，油田照顾职工家属，在卫东村向西开辟了一个一千五百亩的农田让这些随着职工来油田的家属们去种，因为大部分都是农村来的妇女，所以种田不是问题，问题是条件太差，劳动强度太大。油田那时候条件就差，职工们住的干打垒，茅草顶的泥胚平房，冬冷夏热不说，一到下雨天，家里的盆盆罐罐都得拿出来接雨，床都被打湿了哪里能睡啊。

家属下地干活是要记工分的，那时候都穷，为了多挣工分养家，很多家属争着往地里跑，家属们就连这漏雨的干打垒房子都没有，整张草席子随便往地上一铺就是床，到醒了裤腿里钻进冰凉的长虫是经常的。那时候哪有什么保温壶，都是清一色的绿色军旅壶，用不了一个小时，开水早变凉水了，就那一小壶，对于干农活的人来说根本就不够喝，咋办啊，农田挨着黄河啊，渴急了就用军旅壶灌上一壶黄河水，等沙子坐到了壶底，再小心翼翼的拿起壶喝一口水，妈说那时候闹肚子也比渴了好受。无论刮风下雨家属们都的去地里值班，因为怕有偷粮食的，这些一千五百亩的粮食是要养活全油田的职工的。那时候家属们的工资是一年一发，到了过年前才发一次全年的工资，一年才150元钱，而为了这150元钱，我和爸爸一起帮妈妈秋收的时候见妈妈瘦小的身体居然能扛起百十斤的稻子困往车上扔，那是春天妈妈泡在水里插的秧苗一点点长起来的，妈说有感情，但是妈妈的腿却落下了风湿，每逢阴天下雨天气变化，妈妈根本就无法入睡，膝关节疼痛难忍，手指的关节早就变了形。

小时候爷爷脑血栓，觉得爸爸是工人了，有钱了，一定要爸爸给他买药寄回老家，我记得经常爸爸钉一个小木盒，小心翼翼的装上4盒脉通寄给爷爷，爸爸一个月的工资只有14元钱，弟弟也出生了，为了这4盒脉通，爸妈要攒一两月的钱，爷爷还要时常来信告诉爸爸家里没钱生活了，爸爸拿着信直叹气。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要储备上千斤白菜、粉条过冬，爸爸不敢要那么多就要一百斤白菜，妈妈都是领着我到我家的南边野地里拔黄心菜、曲曲菜、蚂蚱菜，整麻袋的往家背，烫出来晾干了冬天再拿出来烫烫炒菜吃。直到我上初中了，单位才照腾出来一间库房给了爸爸，满屋子都是机油味，这才免去了下雨天拿盆子接雨的苦，爸妈拉起了院子种起了菜园子，冬天储备菜由黄心菜变成了干长豆角。偶尔用肉票买回来一斤肉那是给我这个馋猫解馋用的，爸妈哪里舍得吃一口。

86年电视刚开始有人买，我和弟弟几乎天天一吃完晚饭就搬着小凳子坐在人家院子里看《一休》，每次扛着小凳子回来津津乐道的跟妈妈讲故事的时候其实妈妈眼里含着泪，这才有了88年我家的那台黑白电视机，妈说，这一台电视机我三年的活儿白干了，但是我和弟弟再也不琢磨着往别人家跑了。91年冬天爷爷去世了，后奶奶和她儿子小叔都说要分家，爸说爷爷没了，分就分吧，爷爷的老院分给了小叔，爷爷的800元赌债却分给了爸妈，发完丧，那时候800元是个天数啊，爸妈拿着那一摞子欠条直叹气。弟弟说在老家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发烧了，就因为吃了后奶奶藏在床底下的两个鸡蛋，被小叔结结实实的在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后奶奶骂他是败家子，可是发丧时全是爸妈的钱，小叔没掏一分钱，发丧那天农村兴全村的人都来吃饭，买的猪后腿小叔和小婶子一个一个的扛回家了在跟爸妈说肉不够让他们再去买，厨师说我爷爷家有大老鼠，最后临走就连烧的柴火钱都让爸妈交清。妈妈回来后把后奶奶唯一给的那床破被子往床上一扔，发誓砸锅卖铁也要还清这些债。95年妈妈把一摞钱交给爸爸让他回老家按欠条挨家还清了爷爷留下的赌债。那年我高考，妈说早点上班吧，别琢磨别的了，爸爸订了一个大点的木箱子用红漆写上冰糕两个字，妈下了班回来再出门到处跑着卖冰糕，脸色腊黄的凑齐了900元钱、20斤粮票交给学校，于是我咬牙也成了一名石油工人。到现在妈妈脸上还留着因为体力不支骑着车子摔进沟里磕破了脸落下的疤，那天我也是这一生唯一一次见到了爸爸哭。

我和弟弟都上班以后，家里的条件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妈妈节俭的习惯保留了下来，根本就舍不得买贵的东西，总教育我们千万不要浪费，手里多留点钱，万一困难的时候不受难。每次我买回家一点好吃的，她总要给我的孩子吃，说她老了用不着，咽下去都是一个味，除非孩子们不愿意吃，她才会吃。冬天刚下来的草莓贵，买给爸妈他们根本舍不得吃，坚持让我拿回去给孩子吃，好说歹说留下了一半，其实也根本就没进他们的肚儿，第二天就拎着给了侄子解了馋。妈退休后家属没有退休金，她却惦记着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困难啊，时常告诉我说，别跟父母客气，经济上困难了就跟他们说，一边塞给我钱，一边告诉我他们好过多了不要给他们交生活费，顾好自己的小家他们就高兴。其实呢，每次爸妈到我的小家来的时候从来都是大包小包的拿来，而且我每次回爸妈家带进家的东西都没有我出门的时候爸妈给我得多，就连孩子都说“妈，回姥姥家你是少进多出啊，每次回我姥姥家你都像鬼子进村”弄得我很惭愧。我做那几次手术的时候，每次爸妈急的整夜不睡的看着我，生怕抗麻药的我疼醒了他们不知道，但是妈妈肾病犯了晕倒了，我打电话的时候妈妈还要告诉我她没事，要我不要挂着她，有什么事还有爸爸呢，要我安心工作，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孩子。

妈妈经常会打电话嘱咐我肠胃不好不好喝凉水，身体不好就不要熬夜，累了一定要休息，没钱了一定要跟爸妈说回家来拿…….每次回家，妈妈都要站在厨房的窗口看着我离开她的视线，到家了一定要打电话报平安，每逢下雪天妈妈都会嘱咐我开车一定要小心。

妈妈小时候姥爷很封建，不让家里的女孩子上学，所以妈妈和她的姐妹们都是文盲，妈说没有文化她深受其害，一定要孩子好好上学。妈妈一共有7个兄弟姐妹，姥姥一共生了10个，妇女在老家是非常没地位的，妈妈是老大，她的弟弟妹妹都是她抱大的，后来姥娘再生孩子也都是妈妈伺候月子，姥爷不在月子里打姥娘就不错了，有时候连妈妈都一起打，所以妈妈说她这辈子看够了孩子，嘴上说着看够了，还是一个劲的打电话催我们“把孩子送我这里来，你们安心上班吧”，孩子们偶然摔一跤，都恨不能把绊倒孩子的地砸烂。

总觉得现在条件好了，老妈该放松自己享受生活了，可是妈妈总是惦记我的身体不好，却从不说她那多病的身体。她肾病一犯就会高烧，甚至尿血、晕倒，却从来都是悄悄的去卫生院打吊瓶了事，说她现在也有医疗卡了，要我不要为她开药破费。今天年前按老家的习俗炸东西，站在锅台前根本就站不住，累的一手按住灶台一手用筷子在油锅里翻转那些东西，看我们进厨房还喊着“都出去，这里冷”。

每次临出门前妈妈的千叮咛万嘱托都是爱的传递，我都会忍不住抱住妈妈在感受一下妈妈的体温和抚摸，这个爱让我觉得好踏实，这个爱让我觉得好温暖。妈妈，今天天冷，今晚你睡得好不好？

2012-1-22凌晨2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