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我再梦一场，梦境再美也是一场梦，但是这种朦胧的感觉，就像似梦非梦。”

“我的人生就像一片空白。”

1

我的人生就像一片空白。我背靠在一棵树上，想着这句话。这样让我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人生也好，思考也罢，这还是百年前路过一穷酸秀才说的话。我想，我为什么要停留在这棵树下，我为什么要守着这座没有人烟的山？我是失去了自由吧。可是……我迟疑了。

我问道：“树呀，你可知道什么叫做自由？”

我抬起头来看着头上的树叶，叶子间的缝隙里流露出一丝丝慈祥的光芒。

树轻轻晃动着自己的身体，不语。

2

一片翠色的叶子伴随着树的摇晃落在了我的面前。我双手捧起了那片叶子。抬眸时，见到的是满树的生机。“明明还是春天为何……竟有落叶。”我喃喃道。

叶子突然被一阵风刮跑了，从我的手指间溜走，在地上翻转了几下，最终停留在暖绵绵的绿草上。“你这蛇妖，有什么好愁的。硬是把我从树上惊醒。”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的身边徘徊。

我眯着眼，盯着不远处的叶子，缓缓开口说道：“当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价值，多痛苦。你又不是人，你怎么会知道。”

叶子笑着回答：“你也不是人，你只是一只白蛇，怕什么。”

我呆呆的念道：“对呀，我不是人……”

叶子继续说道：“我还真是羡慕人呢。可以自由行走，不必留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树，你说是不是？”叶子说完之后，树又附和的摇晃了一下身子。

我恍然大悟，大声的说道：“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要成为人！”我的声音落下后，回应我的是一片寂静。我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往蛇洞的位置去了。或许我再修炼几个百年，我就可以化作人形了。

但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没有看到树无奈的表情与听到叶子嘲讽的笑意。

“千年修行，才换修得人形。”

“我本是想阻止你的，为何，你执迷不悟……”

3

我半跪在一湾清池前，看着水里的倒影。“如今我已修成人形了。”我低着头，言道。

我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站起来。

当我全心全意的关注身旁的风景时，才发现短短千年，花开花落，春来冬去，一切的变化太快太快。我按照自己的记忆，在山头里寻找着千年前的一棵树。“想必那叶子早就化作泥了……”我苦笑着说道。

我的手轻轻搭在树枝上，轻声喘着气。已经习惯在地上挪动的我，突然学人一样用双腿走路，太累了。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当我再次抬头时，无意之中发现有一僧人打扮的人正往山上走。我连忙躲在树林隐蔽之处，看着他身披袈裟，手拿法杖，一步一步的往我这边靠近。

我屏住呼吸，心里偷偷祈祷他没有看到我。

“这山固然好……但太邪了。”僧人突然停步了，感叹了一句。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阵“沙沙”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与树枝碰撞而发出的声音。我连忙朝四周望去。

僧人好像也感受到了。

“你这妖孽！”僧人的声音变得冷硬起来。

我的身体微微一颤，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哗啦啦。”这个声音在僧人大喊之后变得更大了，好像在反抗什么，或者是最后的挣扎。

僧人的脚用力一蹬，飞向天空，他右手握住法杖更加紧了。僧人最终落在了一棵大树前，而那棵大树全身不停的晃动，好像要把自己连根拔起一般。

我望着不远处的大树，一棵十个人才能抱住它的树。我细细的打量着它的时候，感觉到不可思议。“这棵树……就是千年前的那棵树！”我的双眸突然睁大，自语道。

僧人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大树，若是僧人的双眸可以冒出火来，他早就把这棵树烧死了。“你这妖孽，今日我不收了你，往日你也会祸害人的。”僧人说道。

说完后，僧人就从右袖里拿出一个金钵。

看到那个金光闪闪的钵后，我下意识的从树林里冲了出来。这一刻，我没有感觉到因用脚的不适，和疼痛。

“不可以！”我大声的叫道。

僧人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也回过头来看着我，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待我跑到僧人的身旁时，僧人开口了，对我说了第一句话：“你这凡夫俗子跑出来做什么，不怕被这树妖害死吗！”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不语。

大树，它真的会害我吗？若是它真心想害我，千年前，它为何要指点我。

僧人见到我整个人都傻傻的，也不再理会我了，把金钵的口对着大树，准备继续收妖。

我连忙伸出手抓住僧人的手。“啊。”金钵的光芒深深的刺进我的手腕里，一股炽热像是要把我的手刺出千百孔一样，我不禁发出声音。火红的血液从我的手心留了出来，落在了僧人的袈裟上。

4

僧人见到此状，连忙收起金钵。

抬眸间，我看到僧人双眸中的惊讶。

我忍着手中的疼痛，说道：“万物皆有灵性。我不信这树修成妖必然会害人……”我的话刚刚说完，大树停止了摇动，一切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的双眼没有眨一下，看着眼前的僧人。如果僧人没有站在原地，我真以为这是一场梦。

“再怎么样它都是妖孽，我有职责把它收了。善恶就是一瞬间，谁也不能够保证它未来不祸害人间。”僧人缓缓的说道，他仰着头，双眸无力的闭上了。

我不解的摇着头，大声的叱喝道：“大树是妖孽，那你是什么！你就是一个罪人！亲手宰杀了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僧人听到我的话后，“扑哧”一声，笑了。他说道：“人生要好，思考也罢，这一切都是你的同情心在作祟罢了。”

听到他的话后，我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有谁曾对我说过。但是现在我没有时间想这些。

僧人又再次从衣袖里拿出金钵，准备收了大树。

我站在原地一转身，我的下半身变成了蛇尾。当我的真身出现的时候，我再也不觉得有何耻辱，虽然作为一条白蛇经常被世人说成“野兽”“冷血动物”，但是如今却成为了我自保与保护自己的朋友的武器了。

僧人看到我的真身后，说：“原来你也是一妖孽，呵，所以才会与我顶嘴。”

我言道：“是你先执迷不悟的，今日我修成人形的第一天。千年之前，我遇上一穷酸秀才，他在这座山上自言自语，说什么人生悲苦。当时我还羡慕他有思想，现在我才明白，成为了人又怎样，人的恩恩怨怨，人的生与死，人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只会一错再错下去。我……只想护着我的朋友。大树……它从来没有祸害过人，它以后也不会……它，不是妖孽！”

当我咬着牙说完最后一个字后，我使劲一摇自己的蛇尾。

5

天突然变得阴暗起来，在天空里还穿梭着几条银蛇，“轰隆隆”的声音不再刺耳，像是在召唤什么。

僧人右手一挥法杖，法杖顶端的金环们相互发出碰撞的声音，清脆的碰撞声与雷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当我的蛇尾微微上扬的时候，从山底直立飞起一帘白色的水，如瀑布般。我原地转了一圈，紧接着我伸出自己的双手，身上披着的轻纱化作一把白色的剑，剑随着风的起落飞起，最终停留在半空中。我轻轻一跃，接过剑，手腕一转，耍了一个剑花。

僧人也伸出法杖，接住了我这招。当我的剑与法杖碰撞的时候，法杖上散发出一圈圈的咒符，好像要把我吞没一样。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试图摆脱它。

僧人见到我这般狼狈，连忙拿出随身携带酒壶，往我的身上一泼。一股雄黄的味道在我的身旁蔓延开来。我丢下了剑，双手合十，念起了咒语。一直竖立在我身后的水帘，伴随着咒语从天而降。一场大雨朝僧人的方向浇去。似乎要把尘世间的污垢冲刷干净。

就在这个时候，天突然亮了，一束光芒从九重天射了下来。

我的法力突然失去了。雨水随之掉了下去……

僧人轻轻一挥法杖，法杖的顶端在空中飞舞着，画着我看不懂的咒符。当僧人把法杖收回时，法杖的底部刚刚落地，咒符就像一张大网一样把我紧紧包围住，让我无法挣脱。

我好像心都被人抽空了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了直觉。

我想，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吧。

我身体的重心向下，重重的跌在了草丛上。

当我合上双眼失去直觉的时候。大树无奈的又摇晃了几下，从树上落下几片落叶，安静的伏在我的身上。

“阿弥陀佛，人生不过如此。”僧人双手合十，对着失去灵魂的我言道。

一阵风在雨后轻轻刮起，我的躯体突然化作灰，随风飘荡。

我知道，我守候这座山千年了，如今，我总算离开了它，我，这算是成为人了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自由了……似梦非梦……就是这种感觉吧。

尾声

在这树林当中，一棵千年的大树还在。大树旁的草丛里还遗留着一段白色的轻纱……

千年前，曾有一条白蛇停留在大树身旁。

如今，一僧人靠在树旁。

“妖祸害人，僧祸害妖。妖与僧……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僧人自言自语着。一日不见僧人他好像更加苍老了。千百年前，因为那个穷酸秀才，我才想更像人……千百年后，因为秀才的转世，刚刚修成人形的我断了未来……

在我魂飞魄散后，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能站在这个世间了。

但我有幸与佛对话。

我问佛：“佛，为何我的人生如此凄惨？”

佛说：“这是命。”

我说：“人生，就是人活着。如今我死了……我还能重新再来吗？”

佛答：“等来世吧。”

我说：“佛，我不想再等待了。我等待秀才千百年，换得是这一下场。人也好，妖也罢，我们都在与人生对抗。佛……我不是你，没有看破一切……”

佛一挥袖，言道：“似梦非梦，跌入轮回。”

我苦苦一笑，身着白衣站在奈何桥上。最终我这条千年修行的白蛇再次走过奈何桥，但愿今生我有幸投胎做人。

我的前世，似梦非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