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生，您真不知啥叫特殊服务？”姑娘一双凤眼笑容可掬看着李清泉，一个木讷的中年男子，直挺挺卧在床上，男人并不作声，姑娘鄙视到：“我才不信呢？”姑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头部给李清泉按摩。

李清泉活了五十多岁，这还是头一次被赵刚生拉硬拽进洗浴中心的。两位老战友在涌泉池里泡澡，在桑拿室中熏蒸。搓背、递牙刷、送刮脸刀等一应具全。临了服务生送上和尚服两套，请二位客人到二楼休息。李清泉迷迷糊糊跟赵刚来到二楼。李清泉头一次光顾这种豪华场所，光怪陆离，很是不适。听赵刚说楼上有按摩师，最近腰酸背痛，赵刚说按摩能放松一下，于是按赵刚指引，各自被一名按摩师小姐领进按摩间。

李清泉第一眼看到一双凤眼，笑眯眯的姑娘时，记忆中闪现出曾经的一张娃娃脸。他卧在床上并沒有回答姑娘的问话，终于想起一位战友来，于是脱口问到：“孩子，你家是哪里的？”姑娘好生奇怪：“先生，干我们这行住址是保密的。客人是不会问这些的。”显然李清泉问了个不该问的话，也觉得不对：“对不起姑娘。”

李清泉说腰不舒服，姑娘双手不断敲打着李清泉的后腰，由如演奏者打击木琴般美妙，然后就是擀皮。姑娘看着眼下这位长者不是一般轻狂之徒，心生好意，改口到：“大叔，看您老是个老实巴交的，实不相瞒，我家是城西郊荒地村的。”

“哦，刚才我看姑娘面相使我联想起我的一位战友来，”李清泉往上挪挪身体继续说，“有一年冬天，我在市里大街上迎面撞见一个人，他直呼我的名字，我很奇怪，眼前是个农民打扮，穿着当兵时的黄棉衣，在寒风中缩成一团。他看我一脸疑惑，他便告诉我他叫王海忠，一个连队的老战友了。我惊奇地问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在家乡放电影的王海忠吗？他说正是。不能啊，难道一点先前的影子也没有了吗。原先当兵时，王海忠可是一位漂亮英俊的小男孩，一脸女孩笑眯眯的模样，很讨战友们的喜爱，王海忠告诉我他是因车祸被挡风玻璃破了面。现在是植皮后的模样。原来如此。我摸了摸口袋里，只有二百元钱，塞给了他，又把身上一件刚上身的羽绒服脱给了他，他千恩万谢，我说都是战友，也没帮大忙，谢什么。望着他在寒风中远去的背影，我心酸的泪水都掉了下来，”说着说着，李清泉感到姑娘的手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了，背上觉得又温温的泪珠落下。李清泉以为姑娘累了，说：“休息一下吧，”然后翻身下床，再看姑娘时，她已泪流满面：“大叔，你一定是清泉大叔吧，”看着惊呆的李清泉，姑娘又说，“王海忠就是我爸，我爸生前时常念叨你，送给的二百元钱和一件羽绒服大衣。”

“怎么你是王海忠的女儿？你父亲不在了？”

“前几年又出车祸走了。”姑娘哭得更伤心了。

李清泉惊慌的连穿和尚服都费劲，还是姑娘邦忙，他才穿上。李清泉说：“孩子，那你怎么到这里工作？”姑娘擦着泪水委屈的说：“父亲走了以后，母亲一股火得了中风，滩痪在床，不能自理。我和弟弟都上学，当姐姐理应回家照料母亲。去年母亲也走了，只剩下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为了弟弟能继续读书，我四处寻找工作。大学都难找好一点工作，更何况我这个初中生了。结果不是白干就是拖欠工资，沒法我才干了这一行。能多挣几个钱，维持弟弟上学。为了弟弟，再苦我都忍！”

“孩子快收拾一下，跟叔叔回家去。”

“那工资可就要不出来了。”姑娘惋惜说。

“不要了，快离开这里，叔叔在楼下等你。”

二

赵刚早己在大厅等候，当看到李清泉脸色不对时，还以为他生气呢。“老李，怎么不高兴了，都啥年月了。”

李清泉也不答话，急急出了大门，赵刚紧随其后，开门上车时，竟跟上一位小姐，这下可把赵刚吓的不轻。心想这老李不出手则巳，一出手就是惊人之举，心想，你把小姐往哪带呀？

李清泉并不言语，自顾驾车向龙泉村驶去。“老李你这要干嘛？”“到家你就知道了。”

赵刚这下算是傻了眼，这老李究竟要干啥？难道他真要我赵刚好看，回到家里当着众人叫我丢脸不成？心想不至于吧，不就洗个澡、按摩放松一下吗，奋斗大半辈子，如今子女们也都上了大学，老人在村里老年活动中心玩的连家都不想回……

直到车子开进了李清泉院子车停下，赵刚才回过神来。进屋后，李清泉才把实情讲给大家听，赵刚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清泉让爱人倍伴王海忠女儿玉凤休息，然后对赵刚说：“老赵呵，这些年我们光顾赚钱。现在钱是有了，可很多老战友都失去联系，结果战友孩子这么大了，我们当長辈的还不认识，更遗憾的是老战友走了没能送他一程。最近我们把手头的事放一放，到乡下看看老战友们。赵刚说，“行，明天我们就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清泉就把车子检查了一遍。赵刚早早就把车子开到李清泉家来。赵刚女儿已上大三，正放寒假，听说来了一位姐姐，也随爸爸一起过来。李清泉儿子上大一，三个孩子年令相差不大。对新来的姐姐很热情，听说父辈们要下乡，都要跟着。

玉凤提议先回家看看弟弟，二个月没见弟弟了。李清泉和赵刚研究一下，今天专程去把玉凤弟弟接来。

李清泉在前面，车上坐着玉凤和大龙，赵刚在后，有女儿赵华倍伴，一路向荒地村驶去。冬季路面有积雪，路滑，二十公里的路程近一小时才到。

玉凤家在村西小河边上，三间不大的小草房。进屋后，李清泉感到很清贫简陋。玉凤弟弟叫福贵，见到多日不见的姐姐竟然哭了起来，见弟弟流泪，姐姐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孩子身上穿的简单棉衣棉裤，毎日大部分都以方便面裹腹。家中一辆旧自行车和一台缝刃机。李清泉心情很沉重，这对失去父母的姐弟是多么孤独与凄惨，自已曾经也过过苦日子，特别是母亲离世，自己沒能送终。终生遗撼。那是入伍不到一年，母亲走了。李清泉悲痛欲绝，夜里常常在睡梦中哭醒，指导员心痛的安慰自已，想办法向上级打个探亲请示报告，怎奈南部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部队有铁的纪律，送母亲一程的愿望没能实现，想必母亲驾鹤西归能理解原谅儿子吧！那种失去母亲后的空零与孤独感，長时间压在心头，一想起来心如针扎般难受。这姐弟俩心灵的伤害比自己还重。李清泉动情地说：“孩子，我和你赵叔都是你父亲的老战友。你们的父母虽然不在了，但从今以后你姐弟俩就是我们的儿女。”赵刚说：“行，正好你缺女儿我缺儿子，这回我们儿女双全。”赵刚就是这么个乐天派。

玉凤要帮弟弟收拾点衣物，赵刚看看也沒象样的，说：“什么也不用带，缺什么老爸给买全新的。”

玉凤找邻居刘奶奶帮助照料房子，赵刚建意卖了，李清泉不同意，说将来孩子想父母时也好回来看看，毕竟这里有父母留下的痕迹和熟悉的身影。玉凤也很赞成。

李清泉说顺路看看莲花村老战友赵忠国。赵忠国在十多年前右手被铡草机夺去了，生活很苦，给村里打更。见到赵忠国时，看出很寒酸，但很热情挽留大家吃完饭再走，李清泉说还有急事，等下次再来。说着顺手塞给赵忠国一个鼓鼓的信封，说：“一点小意思，买点好吃的，年岁大了，身体零部件都老化了。”

王海忠感激不尽，一谢再谢！

三

李清泉和赵刚急着回去落实富贵上学一事，开学时一定要让富贵在镇中学读上书。

晚上都聚在李请泉家里，老少十一口，满满卫了一大桌子，热闹非凡。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李清泉院子里来了一伙人，看穿待象是某个单位的保安人员，为首一位腰间还挎个手枪。进院后说就是这辆车，车牌号和他们记得一样，他们说是洗浴中心的保安，来找李清泉要人的。

那天晚上，玉凤出门时就被保安跟梢，看玉凤上了李请泉的车，人家就把车号记了下来。原以为过几个小时玉凤会回来的，可一夜一天都未见人影，通过内部关系一查车号，是龙泉村李清泉的车，所以一找一个准。领头的指问李清泉为何把他们的人骗走？李清泉一再解释说是老战友女儿，不愿干了，要到龙泉村来。事实就是这么简单，说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当事人玉凤姑娘自己。玉凤哪见过这阵势，生怕给李清泉一家惹下祸来，越怕越心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本来想解释清楚，可就是语无轮次。来人哪里肯信，人五人六地在院子里乱窜，李清泉家的大黄狗已向侵入主人领地的处来势力不断发出警告！怎奈这伙狂妄之徒得寸近尺。大黄狗已到无法忍受程度，心想，我要不发威你们还真以为我是病猫呢？就在那个领头的接近大黄狗的一瞬间，大黄狗拔地而起，向来犯者猛扑过去。如同猛虎一般的突然袭击使领头的防不胜防，一庇股坐在地上，右臂袖子被撕下一快来，若不是穿戴厚实恐怕撕下的是一块血肉来。虽然吓的头头真魂出窍，但被激怒的头头几近失去理智，从腰间拔出手枪，随着一声枪响，雄猛的大黄血肉之驱怎能敌住人类现代化武器，应声倒在血泊之中。

当初李清泉迫于息事宁人的想法，奈心解释，沒成想这伙狂妄之徒竟敢在光天化曰之下，朗朗乾坤之中武枪弄棒，看来不教训一下这些不经亊故的毛头小子们，将来还不定干出什么出格之事。李清泉虽然五十多岁年纪，但多年习文练武的习惯没有改变，见头头骂骂咧咧挥着枪朝着自己，李清泉飞起一脚，正中头头右腕，手枪早己飞向空中，李清泉一跃，准确将落下的手枪接在右手中，唰的一声，弹匣退了出来，一拉枪栓，膛内那颗子弹早已被抓弹钩抓出枪膛，在上方划出一个抛物线，子弹又牢牢被李清泉左手接住。这一套连惯动作惊的几个保安目瞪口呆，心想这下可碰上高手了！

李清泉不但拳脚功夫了得，在部队他的职务是军械员兼文书。要说枪械这一行，从五四手枪、冲锋枪、半自动，李清泉蒙上双眼，分解组装，只需三十妙，全团比武大会夺得笫三名。这过硬的本領是千锤百练的结果。几个毛头小子平时人模狗样的，此时如老鼠见猫一样傻了眼。

李清泉教训他们几个说：“从今以后谁再敢闹事我可就不客气了。玉凤沒了父母，这是我老战友的孩子，现在就是我的女儿。”几个毛头小子点头哈腰，一再说不敢了。李清泉又说：“念你们年青不懂世故，否则我告你们私闯民宅，枪击动物，就这一点，你们已触犯刑法，判你们三年五载的牢狱之灾轻松加愉快”。

几个毛头小子吓的面如土色，一再求饶。赵刚听到枪响，忙三火四奔过来，了解后愤怒指着几个保安说：“看看你们几个形象，可惜那身职服穿在身上，沒事时多学学练练，站沒个站像，歪戴个帽子，动不动就玩枪，整个一个匪像！到部队熔炉里炼你们三天，就都规矩过来了。”

李清泉看看到火候了，把枪和子弹还给他们，几个小子逃进车里，比免子跑的都快。

四

玉凤弟弟富贵已上高中二年，学校没落实下来，整日不乐。林兰让单位同事和她当镇中学校長的老公说说情，再难办也要帮忙，啥要求都行。同事说，啥关系让我们一把手如此卖力。林兰说，啥关系？母子关系。大家轰堂大笑，说也没见林总怀孕，啥时又有的儿子？林兰笑着，这是秘密。

这件事很顺利办成了。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富贵，听说开学就能到镇中学就读非常开心，和大龙姐姐们有说有笑。李清泉慈父般抚摸着富贵的头，看着孩子们有说有笑，李清泉心里觉得，这就是孩子天真的表现。

玉凤是继续求学还是工作，大家意见不一，李清泉主张年青人多学文化知识，将来终生受用。想学什么都可以。林兰和赵刚爱人一个观点，说姑娘大了，还是工作为好。赵刚是民主派，他尊重本人意愿。

在大家议论后，玉凤很坦诚说出自已的想法：“能遇上父亲的老战友，我们姐弟俩的大恩人，我觉得不是巧合，冥冥中父亲在天显灵，指引我遇上两家恩人。为了弟弟，为了父母生前的愿望，能让王家这根独苗好好读书長大成才，我这个当姐姐的就知足了。至于我个人，大年初六就是我二十三个生日，也快到淡婚论嫁的年令了，还上啥学，再说高中设毕业就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我还是找份工作干，养活弟弟上学吧。”

听到玉凤的一席话大家都沉默不语，还是李清泉开口说：“也好，养活你们姐俩不成问题，再有十口八口也不多，我们家有一个滑雪场，矿泉水厂，人活着就得有点事干，不然会闲出病来，你愿意到滑雪场，还是矿泉水厂？

玉凤说：“我一个姑娘家，还是到矿泉水厂干点活吧。”

赵刚说：“行，明天我这个经理就任命你为矿泉水厂的车间主任。”

玉凤说：“那可干不了，我什么都不懂，活还不知能不能干好呢。”

李清泉说：“不成问题，玉凤心灵手巧，矿泉水的生产工艺不复杂，只要求卫生达标，理化指标符合食品安全要求就行，自家企业，还是自己家人管理放心。”

赵刚的爱人说：“怕什么，有两位老爸给你撑腰呢，几天就入行，好好干吧孩子。”

一切都圆满解决了，可李清泉的心情还是很沉重，他语重心长地说：“老赵啊，看来我们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眼下我们很多农村老战友家境不宽裕，孩子上学有困难的，我们是否抽空看一下，今年春节你我牵头把老战友召集到龙泉村，开个联谊会。届时我们以退伍兵的身份成立个基金会。”

赵刚说：“对，让富得流油的掏掏腰包，帮助那些吃不上饭、孩子上不起学的战友。战场上我们都能生死相依。生活中我们也理应相互扶助。”

已上大三的赵华赞道：“两位老爸言之有理，纵观历史，贫富相差悬殊，带来的后果不是动乱就是战争。”

“说得很好！”李清泉说，“老赵，就这样定了，春节咱们就召开战友联谊大会。”

2002.2.1.于牡丹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