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虎　儿”

作者：芮伯芝

“虎儿”是外婆家养的一条狗。

小时候，我曾经多次遭遇狗的追咬，对这种动物内心里充满恐惧与厌恶。后来，通过外婆家“虎儿”的形象，使我对狗的看法一反常态。

“虎儿”抱进外婆家的时侯，刚刚满月。离开了母亲温暖的怀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它那可怜孤独的眼睛里满是胆怯不安。漆黑而寂静的夜晚，一声接一声凄凉的吠叫，似乎在不住地哀哭着内心的惊恐与思念。半月之后，它就熟悉了很多，便减少了夜间的叫声。白日里，不停地穿行在屋里屋外，和院子里的小鸡小鸭们玩耍，主动地亲近人，也希望人们亲近它。在来往的家人脚下，蹒跚游戏，摇头摆尾，不断地重复着欢快而逗人的闹剧。

仅仅一年，“虎儿”就长成身段匀称，体格魁梧，虎头虎脑儿，十分潇洒的那种俊狗。它双眼雪亮，嗅觉灵敏，行动快捷。一年四季，无论酷暑严寒，它都一丝不苟地守卫着庭院里的平安，它成了外婆家不可缺少的成员。在漫长黑夜里，突然叫起的严厉的吠声，那是“虎儿”的忠诚与机警。

“虎儿”属于狗中的仁者、智士，很有责任心，非常忠实可靠。有一次，我背着二妹在林间草地上玩。中午，回外婆家吃饭时才发现把二妹的一只鞋弄丢了。我又害怕又着急。这时，“虎儿”似乎看出来了，它颠儿颠儿地跑回林间草地寻到了那只小鞋后将其叼回放在屋地上，然后一声不吭地蹲在门坎儿外边，用友好与关心的眼神儿看着我们，我非常激动地大喊：“虎儿万岁！”

那年腊月包冻饺子，需要大葱，我们几个小孩子结伙上西集镇去买。三十几里路靠步行，起早天没亮就得出发，外婆担心我们几个小人儿会害怕的，就说：“‘虎儿’，陪着她们买葱去。”于是，“虎儿”乖乖地跟在我们后边作伴，距离始终不远不近。跟到西集镇，等我们买完葱，它又在后边寸步不离地跟着回来。往返的路上多亏“虎儿”壮胆，我们一点儿也没害怕。

“虎儿”还很宽容。我１３岁那年冬季的一天，妈妈和外婆去了姨姨家直到傍晚未归，晚饭只好我做了。记得当时在菜板上切土豆儿时发现有坏的，于是我将大半个坏土豆儿切下来随手用力往身旁一扔，只听“啪嚓”一声，一下子重重地打到正蹲在我身边抬头儿看着我切菜的“虎儿”脸上，于是，它猛叫了两声，起身跑向门旁去了，看样子是打疼了。我马上跟出去蹲在它的面前说了一声：“对不起，虎儿！”这时，觉得它生气了，在瞪我。可是，随后我要到房后去抱柴，天黑胆怯，只好让“虎儿”陪我去了。想不到在我的求助下，它一点儿没犹豫，非常痛快地起身随我而去。当我抱回柴到房门口时，它用前爪将房门扒开等我进屋。看来，“虎儿”并没有怪我。

三年后，外婆举家搬迁到大兴安岭，无法把“虎儿”一同带去。无奈之下，只好忍痛割爱，决定将“虎儿”送给后院王九娘家。

外婆全家临走的那天早晨，亲朋好友前来送行，“虎儿”默默地跟在后边。快到车站时，外婆说：“虎儿，回去吧……”“虎儿”停住脚步发出“嗯嗯”的声音，然后用一只前爪刨着地。我叫道：“外婆，您看虎儿在干什么？”这时外婆惊讶地发现：“虎儿在流泪啊！”此刻，在场的人都被感动了。

外婆家搬走后，王九娘将“虎儿”经管过去。九娘心眼好使，家中的日子过得很殷实，以往她就非常喜爱“虎儿”。可是“虎儿”到了她家后，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一扫往日的机警与威风，更谈不上责任感了。它一天到晚，搭拉着头，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黯淡失色的双眼流露出不尽的伤感与无限的思念。没过几天，“虎儿”就瘦了一大圈。九娘以为它病得不轻，就煮小米粥加点儿食盐又放上一个鸡蛋糕子去喂它，然而，“虎儿”只是瞅了一眼，连嗅都不嗅一下儿就走开了。

又过几日，走路都打晃的“虎儿”突然失踪了。有人曾在给外婆家送行时的车站前见过它，后来就不知去向了。王九娘天天等“虎儿”回来，可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第四天却等来了不幸的消息，村里第二生产队看青的秦六发现“虎儿”死在西长垅子玉米地边儿上。王九娘和她的丈夫一同赶到现场，十分悲痛地将“虎儿”的尸体就地挖坑掩埋了。

我得知“虎儿”的死信儿，当时难过的心情无法形容。我认定“虎儿”是在极度的悲哀与思念中不吃不喝的，经历了１８天绝望绝食的煎熬，最终死去。我不能忘记它，这是多么令人感动与怀想的一条狗啊！它极富人性，许多有思想的人也不一定比得上它。在我心中，“虎儿”永远无愧于狗中之君子，更可谓做人之楷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