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月的东风吹入周湾的浅水河畔时,周湾的乡民们还是若然几人,立在原地,仿佛东风在进入周湾后就变得温暖了变得让他们享受了般。
有干完农活扛锄头回家的汉子,在路过清水河畔时仍旧会自作多情的冲着河水里的自己照两下,甩下头发,捋下胡子,并自鸣得意的满眼自信,再顺便来个抚魅的回眸一笑。
一月的东风便是因为汉子的笑容而徒添了几分寒意,只是周湾没有显出任何的冷意,因为汉子的表情总是和她无关,她依旧美丽而且温暖。
我就是在这样寒冷又温暖的天气里,因为周湾的清水河,因为清水河畔的汉子而想到那些还伫立在水畔的老枣树的。一月的东风吹拂老枣树的时候,那树上,没有一片叶子。
我在想,就是在那方清水河畔吧,汉子的苍老身形像极了老枣树,又或者说,是老枣树的身形像极了在一旁穿梭的汉子。
总之,汉子的形象总是和周湾粘在一起的。汉子是在清水河畔劳作,老枣树也是日夜守在劳作汉子的周围。枣树的果实在秋日的午后最诱人,汉子走过河畔树旁,没有伸手采摘枣子,只是对着那一树的秋色,一心满足。
一月东风吹拂周湾的这个季节,老枣树卸去了一切状扮,徒留墨色的枝干,在冬日的阳光里飒飒作响。来往的路人,走过那条河,路过那棵树。只是一个简单的转身,季节就彻底的转换了过去。
我是在听到下先叔叔讲到周湾的一些故事时,才突兀的想起。其实最早和那一棵老枣树结下故事情节的,还是我自己。
周湾里的那棵老枣树最早是谁种下的小树苗现在已没有人能够记得清楚了,只是在周湾里有人的时候,那棵树就是在了的。
开始的时候,我记得,老枣树的旁边还没有那座“风雨桥”。有过河的婆婆每次都要看准着老枣树,只有在老枣树下的河滩上才会有稍微凸出河面一些的石板。枯水季节的时候,石板会露出河面很多。来往的路人,望着老枣树,踩着石板,过河;不管是离开周湾还是走进周湾,老枣树都是常给大家以欢迎之辞的客人。
淘气的孩子在盛水季节里还要围着老枣树玩,爬上枣树的枝干,扯一支新鲜的绿叶,咬在嘴里,仿佛就能品出清香的味道来。孩子再面对着苦苦寻觅而不得的好伙伴,他们躲在绿叶黑枝间,一个踉跄,迅猛的又跳到河里。“扑通”的声音响彻四周,那声音,是周湾爱听的歌,也是老枣树最关心的歌。
在很多年前,我自己想必也是那淘气孩子中的一员。在周湾还是年轻的时候,老枣树就已经老了。老枣树佝偻着躯体,湾在清水河的一旁,清澈的河面上倒影着她既鲜丽又苍老的样子。
我想,不只是我吧,连老枣树都分辨不清了,在这么多时光过去之后自己最真实的模样。至少,在清水河的影子里,老枣树看到的仍是一棵既陌生又熟悉的树。而我,我们所有在这中间离开过周湾又进入过周湾的人,我们现在站在枣树旁边,看河里的影子时,我们会看得到,那个同样是躲在树上顽皮至极的孩子吗?
在年幼的时候,我们所有周湾里的孩子曾都有过一个期待,在秋天老枣树结出果子的时候,爬上最高的枝头,采摘下一串红透的枣子来。
那么多年过去了,老枣树上的枣子红了又谢,谢了又红。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再能够清晰的回忆起当年那个众人皆悉的小小期待了。
就像当年我曾坐在老枣树下看来往于周湾的人一样,很多人离开了周湾,然后回来;很多人离开了周湾,却不再回来。回来和不回的人,我分辨不清,可我相信老枣树她是记下了的。那些最终回过周湾的人,他们或许会因时光的变迁而认不出变化新颖的周湾,但他们,却一定会记住,那棵最古老的枣树!
下先叔叔呆在周湾的时间很长,也的确是因为下先叔叔对老枣树故事的娓娓道来,我才能够想到那么多与枣树相关的有趣往事来。在一月下雪的那些天里,我看到了下先叔叔围着周湾的一条小路在走。他先一个人在风雪里走出了周湾,又在一个人的风雪里走进了周湾。
在路过风雨桥旁的老枣树时,下先叔叔满脸期待,像个孩子一般的遥望着那棵差不多赶上自己年龄的苍老的树。
有很多乡民都说,其实那棵枣树就是下先叔叔种的。只是年岁过去了太长,知道这件事情的乡民们早就不在周湾了。咫尺的天涯海角,不过一望无际的孤单路途。下先叔叔从来就是孤独一人,对可爱的周湾,他不离不弃。
那些过去了的,与周湾相关的时光是下先叔叔一个人温暖的记忆,那记忆却也是周湾这座村庄和一棵老枣树不变的纪念。
也许,我还要等些时间,等到差不多成长到和如今的下先叔叔一样年纪的时候,我才能体会的出,下先叔叔因着一棵老枣树而迸发出的对故乡的深沉热爱。
然而,只在如今,我依旧是一个人,看着一棵枣树,一湾河水,想着过往或者今天;想着冬末或者荒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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