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纳兰《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长如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纳兰

古今多少痴情的诗人为自己失去的心爱之人，含泪写下了几多不朽的痴情诗篇。如我曾在一首小诗中所写：

你，从古老的《诗经》中泛舟而来

身著绿衣，疑似碧荷的的

可知，你这红尘一游

醉到了几多风流男儿

那晋时的潘岳因你抚襟长叹，泪沾胸

唐时的元缜因你除却巫山，不见云烟

宋时的贺铸因你卧听窗雨，泪似雨

你可知？可知？

此处我要说的此词是纳兰为结发妻子卢氏写的悼亡诗。卢氏十八岁嫁给纳兰，鱼水相欢无极,却无奈尘缘易绝，仅仅与纳兰共同生活了三年，便死于难产，留给了纳兰一个骨肉和无穷的悲伤。

纳兰在说月，实际在说人——说的是如果你我能长久地在一起，日夜都形影不离，那么该有多好！如果上苍真能够安排月亮夜夜圆满无缺，如果上天能赐给我们永不分离的幸福，那么我甘愿用最火热的心来爱你，照顾你，珍惜你——不辞冰雪为卿热。

“不辞冰雪为卿热”，这是《世说新语》里的一个典故，说的是一个好男人：“苟奉倩妇病，乃出庭中，自取冷还，以身慰之。”就是说荀奉倩和妻子的感情极笃，有一次妻子患病，身体发热，体温总是降不焉，当时正是十冬腊月，荀奉倩情急之下，脱掉衣服，赤身跑到庭院里，让风雪冻冷自己的身体，再回来贴到妻子的身上给她降温。如是者不知多少次，但觉悟并没有感动上天，妻子还是死了，荀奉倩也被折磨得病重不起，很快也随妻子而去了。　

这个故事，在《世说新语》里被当作反面教材，认为笱奉倩过逆于儿女之情，不足为世人所取，而此刻纳兰却把它引用在自己词中，可见他是一个多么痴情，多么”不理性“的人。一位在精神气质上颇似贾宝玉的贵胄公子，身居“华林”而独被“悲凉之雾”。正如康熙在读完《红楼梦》时说贾宝玉实乃明珠家公子也……

俗语云：“宁隔千重山，不隔一层板”虽相隔千里，但你可云中寄书，青鸟传情，那怕“马上相逢无笔”你也可传语报平安！可这“板里板外”阴阳相隔那？

檐前燕子依然翩翩起舞，可它们那知屋内人的烦恼，那丧妻之痛的纳兰呢——唱罢秋坟愁未歇

“唱罢秋坟愁未歇”此句脱胎于“诗鬼”李贺的“秋坟鬼唱鲍家诗，恨雪千年土中碧”李诗已经是愁愤之级，而纳兰却喟然挽歌唱便，心中的愁愤也难以消歇。（此中手法，令我不由联想到现代诗人余光中脱胎于南宋女词人李清照的“只恐双溪甄蜢，载不动，许多愁”的“如果真蜢在真蜢些，我的忧伤就灭顶”）

记得，纳兰在一首《沁园春》词中自序中写道：丁自己重阳前三日，梦亡妇瞻装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重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的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

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炔的月啊

你这从c——d——o间慢长的变化

你可知，这相邻字母间

间间宽大的缝隙

怎能让我用窗前的烛泪去粘合

这从c到o漫长，满是沧桑的岁月

怎能让我用相思的泪水去掩埋

唯有，唯有留下

留下，人月圆这美好的梦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