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旁边有个文具店,里面住着一个老头,他很和蔼,就是话太多了。我贪图这家文具店离我家近,价格也公道,就经常去那买东西,老伯也常和我说起一些他自己的事,或许是我买他的文具买多了熟悉吧,也可能他对谁都这样——只要他跟你说话,就一定说个没完。
为了买一支笔,我又得听他说上一段了——毕竟他那么老了,也不太好意思拒绝他。
“年轻人(他总喜欢这么叫我,事实上我才十五岁),我儿子要来接我去广州了。”“哦?那你文具店不开了吗?这支笔多少钱?”“1.5元,开,等我回来了文具店还会开。”“哦,这是1.5元。”我说着拿钱给他,老伯颤抖着手来接,低着头说:“好,好……要去广州,唉……”
“老伯,”我以前都只是随便附和他,这次察觉到他与以往随随便便的语气不同,多了一种我形容不来的感情,惆怅?伤心?悲怆?我顿了顿,问:“您要去广州?”
“对,我儿子终于要给我看病了,好像很严重,得去广州。”
“那……您,祝您早日康复。”
老伯很苦地笑了:“年轻人,我要感谢你啊。我的孩子去广州工作,老伴死后我就孤独一人了,话也不知不觉多起来。幸好遇见了一些像你一样的好人肯听我说话,我才不会寂寞啊!”
我一时无言,觉得自己太丑陋了,以前我的随声附和竟会给一个孤独的老人如此大的安慰,而我却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嫌他烦,老人的感谢我承受不起。
几天后,老人真的搬走了。
一年了,也没再见到他。偶然地,从与老伯较熟悉的人口中,我得知他在几个月前已经去世,他有一个很不美满的家庭,他与绝症搏斗近五年,他的儿子是在当地媒体的重压下才接他去广州治病的……
然而,我买文具时他所谈的却都是一些生活琐事,有时甚至是一些天下奇闻趣事,我很少在他的眉宇间看见愁苦与悲切。老伯在我的面前,一直是用令人心酸的积极乐观掩盖着内心的巨大阴暗,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暂时忘却生活带来的悲伤失望,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然而,我……
文具店现在已经成了服装店了,里面住的变成了一个老太太,她也喜欢唠个不休,我在心里想着:“若是以后去这家店买衣服,老太太跟我说个不停,我会好好聆听的。
因为老伯的一番话让我明白:
一个人的耳朵,不仅仅属于他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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