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杳梦亦醒　

冬天没有下雪的天空，好安静。灰色的压抑代替了蓝色的忧郁，被冻结的心情，也许该放晴了。

被毒雾一样的阴霾缠绕得太久了，林小夕，真的要出去走走了。

四年半了，曾经葱茏的校园，会不会因为时光的苍老而像日记本的纸张一样褪色；操场边上伫立的梧桐树还在，可写满字的叶子，早在四年前的秋天就被黄土掩埋了。

如果他还在，顾雨辰也应该在读研了。因为他比林小夕聪明，可惜他不在了。如今存在的，只剩林小夕脑海里残留的记忆，幻影一样不断闪过的画面。

九月份的天气，繁星缀满了夜的惆怅，紧张的高三开始了。确切的说，一个多月前的分班，就意味着火药味开始弥散了。没有硝烟的战场，是最可怕的战场；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赢得起也输得起。

对林小夕来说，高三的任务远远不止完成堆成山的作业，超越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她还要写信，给自己写信。

好多个晚上，林小夕都坐在梧桐树的树根上写信，又有好多次，她都坚持不下去，哭了。林小夕，并不害怕内在和外界的压力有多大，不害怕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同学之间会出现摩擦，也不害怕高三带来的种种难以预测和估摸的挑战。

林小夕，是个生长在单亲家庭的孩子，没有妈妈。为了活得和别的孩子一样的快乐，为了表明在这个身份易受歧视的学校的她也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林小夕对外人说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并且谎称自己每周都会收到一封信——来自那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有多遥远的地方的“妈妈”。那样，很多人都会说她有一个很爱她的妈妈，她很幸福。

林小夕，很倔强，她习惯这样来弥补残缺的母爱，习惯了假装的坚强。

她害怕的是，如果她的秘密被人知道了，如果撑不下去了，她会崩溃的。林小夕，她不是铁打的，没有人是铁打的。

没有人愿意撒谎，没有人撒谎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快乐。林小夕的心很小，装的东西多了，就会溢出烦恼。月考之后，班主任又像喇叭一样在班上宣布：林小夕同学，成绩又倒退了，似乎比光速还快……

晚自习后，林小夕终于可以躲开班主任异样的目光。梧桐树下，她忍受着内心真实与虚伪的煎熬，她不能再那样倔强的写下去，她害怕没有坚持会翻不过高三那座山，她不忍心看着自己长久的努力换来的都是徒劳。

操场那边的灯熄灭了，周围也安静了。林小夕从树后走出来，一个人在跑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一圈又一圈，离那棵梧桐远了，近了，又远了。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林小夕决定不写了。那么以后的信，可以装作是妈妈忙了，没时间写了；以前的信，就埋在梧桐树下，随泥土腐烂吧。

林小夕回到宿舍，眼前是睡下了，心里却颇不宁静。窗外有些声响，下雨了，她失眠了。

第二天，林小夕投入了备战状态。高三的忙碌，会让人忘了学习之外的任何东西，当然，也包括林小夕自己。

星期一早晨，林小夕照常收到了信。

可是，她比以前的每个星期一都要害怕：因为这次，信不是她写的，信封上的字迹不是她的，地址和收信人却全是对的；而信封里面的信，竟然是她曾经以妈妈的身份给自己写的第一封信，只不过信纸有些皱，有些旧。

第二个星期一，如此。

第三个星期一，也如此。

第四个星期一，还是如此。只是，多了一张附带的纸条：

“如果，你想拿回其余的信，请到c栋501室。另外，还想说一句，其实没必要活得那么累。那，晚自习后见！”

忐忑和不安，充斥着林小夕的每一根神经。这一整天的等待对她来说，是漫长的，是煎熬，是痛苦。　

501的灯亮着，诺大的教室，只有一张讲桌，一张课桌，和一个正在思考物理题的男孩。整个5楼，空空的。

推开门，进去的是林小夕；关上门，出来的是林小夕，还有他，顾雨辰。

这个世界，还真有那么凑巧的事。在林小夕埋信的晚上，雨下多了。第二天顾雨辰打球的时候，篮球滚到梧桐树下，他去捡，脚上沾满了泥土，树根下的信封就这样露出来了。顾雨辰找到了那些信。

淋过雨的信纸，像被打湿的一样会皱，渗有泥土的纸张也会泛黄，信封被顾雨辰不小心踩坏了。这就是为什么林小夕收到的信都是皱皱的，黄黄的，信封却全是新的了。

所以现在，林小夕在顾雨辰面前，是透明的，他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

此时此刻，林小夕恨透自己了，恨自己的虚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说谎，恨自己为什么不勇敢面对那个不完整的家，不知道自己苦苦坚持是为了什么……

她的眼泪在打转，却拼命忍着不愿掉下来。在顾雨辰——这个每次大小考都考年级第一的陌生男孩面前，林小夕不知道为什么还要逞强，是因为软弱的人都要有自尊心，还是为了骨子里仅有的倔强。

“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林小夕压低了声音。

“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顾雨辰想了一下。

“条件？”林小夕咬紧嘴唇，一脸的疑惑。

“嗯，我想看你写的东西，随笔，作文，等等。简单的说，你帮我提高写作水平，然后……我可以给你讲解理科难题，怎么样？”顾雨辰说的很自然，很自信。

“我……没有听错吧？你……就是每次考年级第一的人，怎么可能呢？”林小夕不相信顾雨辰的话，或者，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在校报上看到过你的文章，而且zw竞赛你也得过奖，我想可以的。”顾雨辰想了很久，这对他提高语文成绩来说，的确是个好方法。

“让我……想想……”林小夕不知道顾雨辰的信任度，是不是跟他的成绩可以相提并论。

“你可以，当作是我们在互补。再说了，谁说考年级第一的人就不会有短腿的？”顾雨辰这样是在帮她，也算是帮自己。

“那……作文可以，随笔不行。可是这样互补，我们有时间吗？”林小夕没有选择了，秘密在他手中，嘴长在他脸上。这个月，她的成绩一直处在低谷，从山峰掉到低谷，唯一的解救办法就是爬上去。

“嗯，教室可以定在c栋501，那么，就每天晚自习之后吧。我们可以比别人多学半小时到一个小时。”顾雨辰向班主任争取的教室派上用场了，501是学校给他的奖励。

“难道，501就是传说中的你的‘私人教室’？”林小夕之前听别人说过，顾雨辰向学校申请了一个空教室。是因为跟同学关系不融洽，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也不是什么‘私人教室’，只是我喜欢在安静点的地方学习和思考，跟你喜欢呆在梧桐树下差不多吧。”顾雨辰说这句话的时候，c栋的灯熄灭了，他和林小夕正好下完台阶，走到楼梯口。

“那么，再见。谢谢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林小夕嘴角动了，笑了，顾雨辰看不到，天黑了。

“‘谢谢’我收下了，不过你答应的事要做得到啊。”顾雨辰转身朝校门口走去，天黑透了，路却清晰可见。　

高三的进行曲演奏的激烈程度，一点儿不比义勇军进行曲逊色，紧张和忙碌占据了每个人的心思，谁都无暇顾及时间以外的任何东西。

“你看，根据氨基和羧基脱水可以形成酯，这里可以反推出……”

“写作呢，有时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是每篇文章都注重语言的华美，多观察，多思考……”　

“做到这一步，我们看下哪些已知条件还没用到，这个比值的分子和分母不一定是具体的数，可以含有共同的因子……”　

c栋501的灯，每天都会从十点亮到十点四十五分，有时候到十一点，有时候到十一点一刻。有时候，顾雨辰的班主任会来察看一下，默默的走开；有时候4楼的同学听到声音，好奇的看一下，也默默的走开。

几个月过去了，一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顾雨辰仍然是全年级第一，排名第二的是林小夕——以往都在年级50名之后的林小夕，与顾雨辰仅有4分之隔。他们比第三名高出20多分。

“不可思议……”有同学在小声议论。

校长决定开一个重要的会，关于学校保送学生到gw大学的事，名额只有一个。

“根据这次一统考试成绩来看，保送生，应该在顾雨辰和林小夕两位同学中间择其一。各位老师，请发表一下意见和看法吧！”校长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是啊，以往每次月考，顾雨辰总比第二名至少高20分。所以这次的第三名就…那么，先请顾雨辰的班主任谈一下吧，当然，还有林小夕的班主任。”爱拍马屁的人总是喜欢先说话，难怪d班的班主任现在坐上了主任的位子。可是拜托，眼前的这些人好歹是知识分子，稍有头脑的人，谁听不懂校长的意思。

“我个人觉得，以我带了顾雨辰三年的经验，我不会看错的，顾雨辰是位头脑灵活，心思缜密的同学。若是他以这么优异的成绩得以保送，应该当之无愧。”顾雨辰的班主任说出了许多老师想说的话。

“我承认，顾雨辰在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我从带林小夕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我发现她很有潜力，这样的突飞猛进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做到的，离高考还有几个月，林小夕还有突破的可能。并且在这里，我斗胆地说一句关于学校名誉和利益的话，如果林小夕得以保送到gw大学，顾雨辰在高考中好好发挥，也能考取。那么，这对我们学校来说，是一种至高的荣誉，也是对下一届学生的莫大激励！”林小夕的班主任说到校长的心坎儿里去了。

老师们议论纷纷。其实顾雨辰的班主任也想过，只是高考是说不定的事，万一呢，万一顾雨辰失常发挥呢。

“这样吧，先让这两个孩子调节好心态。为了公平起见，一星期后我们再举行一次考试，参试人只有顾雨辰和林小夕,我们以成绩定保送人，怎么样?”校长终归是校长。

没有人说什么了，老师们点头应允。

顾雨辰和林小夕，并没有因为保送的事而顾虑太多。c栋501的灯每天都会到点亮，他们在竞争，也在互助。处在高三的人心思都单纯，只为高考。

一个星期过去了，高三打的就是时间仗。考试结果也出来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顾雨辰的试卷，一半的题目答错了。这里，明明还有修改的痕迹！”顾雨辰的班主任教了一辈子的书，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也没遇到过像顾雨辰这样的学生。

走廊里有人经过，听到了。然后，全校的人都知道了：顾雨辰将正确答案，故意改成错的，为了林小夕。

“真没想到，考年级第一的人也会谈恋爱……　”

“这可是，为了保送而举行的考试呢，怎么像在开玩笑……”

“　原来，我们学校也会上演这么动人的爱情故事啊……”

“这么说，之前的传言，还有c栋501……就都是真的，这个世界……”

两根树枝靠近，蜘蛛就要结网；两个人相近，人家就要造谣。还有这次考试，林小夕快要疯掉了。

学校为了平息这件事，决定暂时不公布保送人的名字。

晚自习后，林小夕不敢去c栋501，她心里难受，这比撒谎还痛苦，说不出什么滋味。林小夕一个人去了梧桐树下，在那，顾雨辰竟然也呆好久了。

“为什么这样做？你就这样看扁我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林小夕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出来，声音也颤抖了，感觉所有的努力顷刻间全都白费了。

“不是看扁你，不是……不是的……”顾雨辰开不了口，他不知道林小夕的承受能力是否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你沉默了，沉默代表默认，是不是？”林小夕的语气和眼神犹见一种不解的恨，来自心底。

“我是想把名额让给你，因为——你是我妹妹。”顾雨辰犹豫了好久，终于说出来。

“什么？妹妹？不可能！不可能…”林小夕觉得很荒唐。

“林小夕，你等等，听我把话说完……”顾雨辰用尽力气喊话，林小夕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捂住耳朵拼命地跑离操场。

林小夕豁出去了，这一刻她不想与好学生挂钩，哪怕是违反校规，她今天晚上也要跑回家，她要问清楚。否则，这一夜……　

“小夕，怎么大晚上跑回家了，出什么事了？”林小夕的爸爸吓坏了。

“爸，爸，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爸……”林小夕从学校到家一路上都在哭。

“这……你……”林小夕的爸爸担心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爸，你说真话，好不好？爸……”林小夕拉着爸爸的手，无助写在脸上。

“是！我不是你爸爸，可爸爸一直为了你好，爸爸不是故意撒谎的……”林小夕的爸爸看着很心疼，摸着她的头，刻有皱纹的脸上有泪的痕迹。

“爸，那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林小夕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小夕，爸爸呢，本来是想……你听我慢慢的说，你小时候很瘦，常常生病，算命先生说要把你送给外姓人才能养活，而且在18岁之前，你的父母都不能去认你。所以顾家的人把你送给了我，你的爸爸妈妈其实就是你隔壁班同学——顾雨辰的爸妈……”林小夕的爸爸像在讲一个神秘的故事。

“那……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哪怕……是当作走亲戚也好……”林小夕觉得有点委屈。缺少父爱或者母爱的孩子，知道自己被遗弃的时候并不一定想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只是想知道他们还有没有牵挂着她。

“你想啊，他们要是经常来看你，做父母的心疼孩子，那他们还忍心把你留这儿吗？他们是迫不得已……”林小夕的爸爸在极力维护她的父母，也在安慰这颗受了伤的心。

“爸，我怎么听着……他们怎么把我送给你养呢，你们认识吗？”林小夕好像有点明白了些大人的苦衷。

“我的条件是不怎么好，可是我人好，心好，我和你爸爸还是初中同学，交情深着呢。”林小夕的爸爸舒缓了一口气，女儿真的能够理解这个故事吗？!

林小夕听着，听着，在沙发上睡着了，爸爸也不讲了。可她哪是睡着了，是在装睡，真希望这是个梦，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林小夕照常上学，晚自习后也照常去c栋501。没有人说什么，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顾雨辰的妹妹。

“要是，你需要时间调整，这三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吧。”顾雨辰有点担心。

“三天？我还没傻呢，三天不来复习会掉很多东西的，才不会打退堂鼓呢！”林小夕还是那样，永远那么倔强。

“看来，你状态挺好的！我以为昨天……”顾雨辰没想到林小夕这么快就好了。高考，真的不会让人有片刻的时间想太多。

“昨天都过去了。等一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林小夕伸出三根手指，示意三分钟之后开始学习。

“之前，我也不知道。就是在五天前，一统之后，妈妈告诉我的。”顾雨辰觉得他这个哥哥相比妹妹而言，幸福太多了,“对了，她还说这么多年没有好好照顾你，心里挺不好受，所以希望你搬回家住，这样我们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讨论。”　

“星期天再说吧，让我想想……”林小夕埋下头写作业了，表面的平静遮盖了内心的不平静。

顾雨辰没有说话，这一刻他能做的，就是沉默。501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二月份，林小夕搬到顾雨辰家住，也就是搬回了自己的家。

501的灯再也没有亮过，顾雨辰家的灯却每天都是十一点之后才熄的。

三月份，高考体检。

四月份，二统考试。

五月份，蓄势备战。

六月七号，高考。

六月二十四号晚上，顾雨辰家里黑黑的。林小夕走进门的那一刻，屋内的灯瞬间全亮了，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好美，好灿烂。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全家人唱着歌，还有林小夕的养父。

林小夕眼睛里有感动的液体，是幸福的泪。今天，是她18岁的生日。

对她来说，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和谐的家，一个温暖的家，是一个心愿。人一辈子，可以追求很多东西，排在第一的，永远是温暖幸福的家，哪怕不富裕，哪怕困难重重，没有什么可以代替亲人和亲情。

唱完歌，吹完蜡烛，吃完蛋糕，每个人都沉浸在愉快的气氛中。

“小夕，妈妈……跟你说一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妈妈说谎话骗了你，你会原谅妈妈吗？”顾雨辰的妈妈说话吞吞吐吐的，有些惶恐。

“妈，怎么了，什么事啊？”林小夕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妈，你是不是兴奋过度了？”正在往杯子里加雪碧的顾雨辰，半开着玩笑。

“雨辰，小夕，妈妈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不得已才这样做的。”顾雨辰的妈妈真想把话咽下去，“其实，你们俩……根本就……不是兄妹”　

玻璃杯从顾雨辰手中滑落，摔碎了。

妈，你在说什么啊，不是你跟我说小夕是我妹妹吗？”顾雨辰真不知道这是在做梦，还是在演电视剧。

“是啊，妈，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你的孩子，那我是谁呢？”林小夕一分钟前还是幸福的，这一秒不知道是不是不幸。

“你，还是原来的你，身份一点没变。只是一统考试前后，我和你爸爸对雨辰和你说的话，是假的，什么你小时候生病送人养也都是假的……”顾雨辰的妈妈说不下去了，做父母的，最怕孩子受伤，也最怕对孩子撒谎。

林小夕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这是真的吗？可……为什么这样做？”顾雨辰问他爸爸，却突然想起有一天，他去办公室送作业本经过林小夕班主任的办公桌时，看到了林小夕的体检表，她的血型是a型，而他，他们全家人都是o型的。高三太忙了，顾雨辰没想太多，后来也忘了。

“还是，让我说吧。你爸爸一直在外出差，他也是在你高考前回来时才知道的。当初在一统考试前，你妈妈听你班主任说了你和小夕在c栋501复习的事，之后有人传你们在谈恋爱，传的人很少，你们也不知道，可我们大人却很担心。试想，有哪些父母不担心自己孩子早恋的事？尤其是在高三，在你们要高考的时候，这是人生最关键的一步啊。所以，家长会那天，你妈妈就找我商量，最后决定编故事说你是小夕的哥哥，小夕是你的妹妹，想着那样就不会影响你们的学习。”林小夕的爸爸也不忍心撒谎，可是为了女儿，为了孩子的前途，只能那样做了。

“妈，你们大人也想太多了吧……”顾雨辰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涩涩的。

“是的，后来小夕住到我们家，我发现她真的是个很努力很懂事的孩子，我才知道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顾雨辰的妈妈很后悔，或许应该相信自己的孩子。

时钟敲响了十二点，林小夕回过神来，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扶起。

“妈，你怎么哭了？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我爸说我不是你女儿，他说我跟哥哥一点关系都没有……”林小夕的心底明明知道，这不是梦境。

“小夕，你爸爸说的是真的，是妈妈骗了你，你能原谅妈妈吗？”顾雨辰的妈妈知道这要是换了谁，都是难以相信的。

“妈，你看，十二点都过了，我已经长大了。我能理解你和我爸爸的苦心，你们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好，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这半年，我真的感受到很多的爱，我觉得我很幸福，很满足。你和顾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我爸也是。谢谢你们!”林小夕擦干眼泪，被顾雨辰的妈妈拥在怀里。她清楚，这是她在顾雨辰家里最后一天。

不是每个父母都这么开明，不是每个孩子都这么懂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天下孩子情。

第二天,六月二十五号，高考成绩放榜。

顾雨辰和林小夕一路说着，笑着，就好像是经历了风雨的洗礼，即将看见彩虹。

“哥，你怕不怕？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走到离学校十米的地方，林小夕突然停住脚步了。

“高考我们都不怕，现在怕什么啊！成绩都已经定格了，我们也改变不了。没事的，放心好了！”顾雨辰很自信，他觉得他们都能上gw大学。

“嗯。那你等一下，我到对面买两个冰淇淋去。”林小夕想借着冰淇淋缓解紧张的情绪，她的眼皮在跳。

“还是我去好了，你到那边的树阴下歇会儿，算我最后的半天做你的哥哥咯！”顾雨辰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幽默细胞，这会儿怎么就有点了。

一辆轿车疾驰而过，一手拿着一个冰淇淋的顾雨辰，忽地被撞开了好几米，醉酒的司机逃跑了。他们的对话，仅仅才结束两分钟而已，而车祸，只需一秒。

“哥，哥……”林小夕看到这一幕，拼命跑过去。

“小……小……”顾雨辰嘴角在动，有话说不出来。

“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哥…”林小夕抱着顾雨辰的头，她全身在发抖，身上沾满了顾雨辰的血。

旁边的好心人，将顾雨辰送到医院，顾雨辰再没回来，掉在地上的冰淇淋融化了一半。

林小夕，亲眼看着顾雨辰就这么走了，离开了，永远。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像是上帝精心的布局。

那个夏天，整个夏天，林小夕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知了叫了一个夏季，林小夕沉默了一个夏天。

九月六号，林小夕去了学校，去年的今天，她和顾雨辰相识，从那些信开始。

班主任告诉她，她的高考总分只过了gw大学的分数线1分，顾雨辰则过了11分，而被保送到gw大学的人是林小夕。因为顾雨辰在二统考试之前，自动放弃了保送名额，他说，她是他妹妹。

九月八号，林小夕上了学，她去的不是gw大学，而是稍差点的另一个大学。在那儿，她入学时获得了一万元的奖学金，她把它捐给了母校，以顾雨辰父母的名义。

如果，林小夕真的上了gw大学，她这一辈子都会觉得不安。她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四年后考取gw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

如今，她做到了。只是在gw大学，顾雨辰缺席了，他失约了。

大学四年，林小夕不是没有遇到过真心的男孩，只是顾雨辰在他心里很久了。

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林小夕回到母校，校园空空的。

c栋5楼，每个教室排满了桌椅，黑板擦得很亮很亮。物非人也非，501再也不是她和顾雨辰的地方。

透过时光的罅隙，林小夕看到了她和顾雨辰最后一次在501黑板上写下的字迹：

顾雨辰写的是：林小夕是我妹妹。

林小夕写的是：顾雨辰是我哥哥。

她分不清楚，他们是亲情，是友情，甚至渺小的爱情。

有时候，她真的想问自己，这是命运，还是梦境。

天若有情，杳梦亦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