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人生转折杨启贤

发表于-2012年02月21日 早上8:13评论-4条

(1)

1957年秋,我升上高中三年级,离大学也只有一年的时间了。我有自己的打算,我数理化基础好,报考理工科是无疑的。我的理想是从事科研工作,当一名科学家。我尤其喜欢化学,它简直象魔术师手中的道具,变幻莫测,深深地吸引着我,要去探索,去追求。我已经读了不少化学专业方面的书,还在学校化学兴趣小组里成功地做过几次实验。

我的化学老师陈淑元是一位特棒的教师。她终身未嫁,一心一意献给她钟爱的化学教学事业。她的教学方法同样是与众不同,提问学生的方式就十分特别,总是按学生座位号数的顺序一个接着一个,今天问1号2号,下一堂课就会问3号4号,使你有了思想准备,会更积极去复习功课。不够,有时她也会突然变个花样,从最后一位倒着数提问,或从中间某位开始,再顺着号或倒着号提问。遇到答不上来的同学,她不是接着去提问另一位,而是停在那里,一直启发到你有了正确的答案为止。课堂上既不显得紧张又十分有趣,还能激发其他同学一起思考。因此同学们都是自觉地提前复习好功课,好在课堂上应付自如。也许是因为她,我才最终选择了化学专业。我们毕业的那一年,她就被调到一所大学去任教了。

大学是神圣的,是决定一个人终身事业的地方。我前半生的理想一直离不开它。那时更是踌躇满志地期待着走进去的一天,满有把握地准备着,努力着,朝自己的目标迈进,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以我的成绩,觉得毫无悬念。然而,现实却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把我推向一条艰难坎坷,充满痛苦和恐怖的人生之路,令我遍体鳞伤,几乎到了崩溃的边沿,并从此与大学绝缘。其人生转折点就起因于当年的一场政治运动。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提出,曾经使当年文艺界出现过少有的繁荣。人们带着解放初那股获得自由和解放的心情,继续寄于极大的热情,畅所欲言,无所顾忌;推陈出新,创建未来。但由于许多肺腑之言切中时弊,一些创新有损别人的形象,超出一些人的忍受程度,一场不可避免的反击开始了。1957年7月1日《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的社论,正式拉开反“右”斗争的序幕。《人民日报》相继发表评论文章,指向所谓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后来又被严重地扩大化。

乌云密布的天空,随即给人带来不安。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更是以“善于破坏一切”的姿态把一片生机盎然,正在争妍斗艳的百花,瞬间打得七零八落,满目萧条。只见可怜的花瓣飘散在泥土里任人恣意践踏。一个出尽风头的艺术家顿时成为垂头丧气,被人吆喝着的“四类分子”;一个才华横溢,经常出入社交场所,“红”极一时的青年干部刹时跌落下来,滚到泥坑边去挖粪土,跟那些“坏分子”呆在一起;一个聪明过人的大学优等生被打成“右派”后,成了疯子,流浪在街头,被一群无知孩子追赶着,戏弄着。一夜之间他们都成了社会最底层的贱民。这,到底是为什么?作为一名中学生,当时还很不理解,只是感到可怕。

一天,“当当当,当当当”……急躁的钟声惊恐地响彻校园上空。同学们停下手中的功课赶到操场集合。看到的是那位善于演讲的洪老师被人连推带拖地架到台上去,狼狈不堪地站在一边,在宣布他为“右派”之后,立即被捆绑起来,被永远带出校园。记得几年前他曾经在那里精神抖擞、幽默风趣地给大家讲《我的儿子》。他微胖的身材,有点滑稽,相声般的言语常常引得大家发笑,尽管显得不过礼貌,内心上同学们早已被他吸引,向他靠近。怎么这次差别会这么大?那天整个操场无言寂静,只有宣讲者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听说仅仅为了洪老师在会上说过几句不适时宜的话,竟遭到如此严厉打击。其实人们对一种不良的现象提出批评,不等于是对该政党或制度怀有敌意。换成另一个国度,同样的劣迹,人们也同样要深恶痛绝。我开始感到周围是那么狭窄,“解放区的天”并不都是“明朗的天”。但毕竟这是社会上的事,是长辈们遇到的,跟自己的学习生活不相干吧!

然而,我的想法错了,紧接着在大多还是年幼无知的中学生当中,也要开展“大鸣大放大辩论”运动,实际上是这场“反右”斗争的延续。

(2)

1957年12月15日,学校召开了“大鸣大放大辩论动员大会”。会上那极富挑衅性和鼓动性的言词,把每个人都震憾了。那天四周黑沉沉的,灰浓灰浓的天空弥漫着厚重的水气,仿佛伸手抓住一把就能捏出水份来。大约害怕老天爷发怒,只好把一千二百多位学生都拢到一间狭长的草房里。生管主任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才把秩序整顿完毕。几声“安静”之后,校长出场了,可惜没有高台,他那十分宽大光亮的额头,和两边刻着阴沉皱纹显得有点突出的嘴巴,通通看不清了。只是从麦克风里听出他的声音异常激动,知道他在执行一个十分神圣的使命。

“当前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反‘右’斗争取得空前胜利。为了进一步开展全民性的自我教育运动,配合当前形势发展的需要,学校决定开展‘大鸣大放大辩论’运动”……校长才讲了几句,下面开始憋不住了,这黑压压的一片,散发出的热量,使草房里的水蒸气浓度迅速增加,以至缺乏足够的氧气。一时咳嗽声,拉衣襟拿课本煽风的沙沙声,互相低语的切切声,还有挪动椅子的碰击声,汇成一股奇特的噪音,把校长的动员令给搅了。

生管主任不得不站起来吹哨子,喊“安静”。校长的话又渐渐清晰起来,“……这次我们到福州几间中学去参观,他们那里开展得很好,学校里到处贴满大字报,连教室走廓的柱子上都是。写的内容也很深刻,很大胆。我这里抄了几条念给大家听听:‘共[chan*]党实行一党专政’,‘肃反运动杀人如麻’,‘×××是秦始皇再世’,还有‘共[chan*]党万“税” ’,税收的税” ……

这下新鲜了,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校长似乎很满意他这些材料产生的威力,继续说道:“大家不用怕,现在不是要再来一次捉‘右派’。同样一句话,我们同学说的跟右派分子讲的有本质的差别。大家不要有思想顾虑,要踊跃参加运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我们决不允许‘只顾读书,不问政治’的现象存在,尤其是高三毕业班的同学,将来在个人鉴定上都要加上一条:是不是积极参加‘大鸣大放大辩论’的运动……” 

校长的动员令一结束,团委书记立即站起来挥动着手臂喊道:“共青团员们!进步的青年们!行动起来吧!党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勇敢地站到运动的前列,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心里的话‘放’出来,来一个比先进比干劲的竞赛,具体的行动就是看哪一位同学写的大字报最多,最尖锐……”他这种激发别人去冲锋陷阵的演说,直囔到声嘶力竭为止。

同学们都佩服他不愧是一位出色的宣传家、鼓动家,尤其善于每次校长做完报告,来一个最早的贯彻和响应,使校长的话变得更有份量。可是大家已被热气蒸得头昏脑胀,巴不得早点离开,一时都毫无反映,而是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听见“散会”的口令,几百号人立即高举着椅子,争先恐后向门口涌去,把一个竹架做的门框挤得喀吱喀吱直响。大家心里明白,只有冲过这道“关卡”,才有舒畅和凉快,怪不得都互不相让。

走出草房,人群四散开去,当时大家都认为这仅仅是一次学校召开的会议而已,许多人没有想到这是一场政治运动的开始。有人正简直是在采用一种“诱蛇出洞而后捕杀之”的阴险手段,来对付这群涉世未深的中学生,可以说是一次名符其实的“教唆大会”。我更是没有料到会由此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3)

学校动员会后,班级团支部又召开会议,强调团员要带头鸣放,走在运动前列。第三天,我刚走进学校,一眼看见传达室门前围着一圈人,那里贴着一张大字报“行动起来,跟官僚主义作斗争!” ,署名黄蜂,没有标明年段班级。我看了一眼就往里走,感到校园里象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同学们都无心学习,钟声也显得有气没力,预备钟早响过,走廊上仍是一堆堆人群在交头接耳,一些人急急忙忙从我身边走过,连打个招呼都没有。我奇怪地顺着大家的方向看去,校长办公室前面站着一大群同学,原来大字报已经上场。

我快步进入教室,没料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教室里那种埋头钻研习题,高声朗读课文的场面不见了。团支书和“宣委”正在墙上钉一张登记表:“比一比,谁写的大字报最多”。他们俩人已各自写了一张。同桌的小东也正在写一篇题为《学校不关心同学的健康》大字报,看到我竟说:“这个题目是我想出来的,你可不能再写了。”我有点着急,一向充满优越感的我顿时产生出一种落伍了的感觉,好象在赛跑场上被人摔得远远的。可要怎么写?写什么?自己还没有想过。

我决定先看看同学的大字报,就赶紧也朝校长办公室跑去。那里大字报贴了整整一堵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只留着中间的那个窗户。花花绿绿,每一张的标题都用彩色颜料画过,有的还加上花边,配上简单的画,十分引人注目。内容有提到“农村统购统销是变相剥削”,“××干部作风不正”,以及关于党的其它政策及社会主义制度等问题。

当时我没能看出这是学校组织一些人特意出版的,是“诱蛇出洞”的第一步。我认为“作业”既然布置下来,就不能不做。我一向听老师的话,听党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嘛!我把校长看成是党的化身,象小时候相信上帝那样崇拜他。我又秉性忠诚老实,从不怀疑组织上叫我干的事,只要是组织上号召的,我都会积极去做,并尽力要在运动中干出点成绩来,不辜负团委书记的期望。

班主任已正式通知停课三天,让大家专心写大字报,开展“大鸣大放”。一些同学也手握钢笔在凝神思考,象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那么认真。我回到座位便开始苦思冥想,很快草就一篇。我反复从文章的主题,编章结构,语言修辞等方面一一修改,认为可以了,才放心地领回纸张。可是写了几行,觉得自己的毛笔字太糟,正在为难,一位同学走过来说:“我帮你抄吧!我想不出有什么好写的。真是,团“宣委”还说谁不写大字报,就是对运动有抵触。你就让我沾个边也好。”他一边替我抄写,一边仍在发噜嗦:“毕业班功课都忙不过来,还叫大家去写这些。”有了他的帮忙,我的速度可就加快了。不久又想出了几篇。

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的几张大字报全贴出来了,其中有一篇还是用相声形式写的。已有不少人在观看我的大字报,我心里怪痒痒的,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得到公开发表,并获得如此多读者,竟忘乎所以,仿佛已成为学校中的新闻人物,容不得我退下来。当时我只想到会因此得到表扬,压根没考虑还要承担什么后果。正如写作文,只盼得高分,那里会因为交作业而受罚的。我天真地认为,不正是校长叫大家要这样写吗?不写还不行呢!

随着运动的深入开展,学生们的狂热被煽动起来了,甚至成了脱疆的野马,谁也没有料到前头还有陷阱在等着。写大字报一时成为主课,成为一种大出风头的竞赛。大字报满校飞,越写越激烈,越长越有人看。有的人开始“抛卫星”、“搞尖端”,象“推翻一党专政”,“×××拿软刀子杀人”,“不要沦为苏联的殖民地”,这样的大字报也出来了。看了直叫人心惊肉颤,毛骨悚然。

有一天有人对我说:“高三甲班许某某贴了一张‘告同学书’的大字报,公然号召同学起来反对党的领导,揭穿‘反右’斗争的阴谋,实行知识分子专政。这不成了反革命吗?”当时我还平静而老练地对他解释:“社会上的反革命是偷偷摸摸的,他们散布反革命言论的目的在夺取我们的政权。同学们的‘鸣放’是公开的,是响应学校的号召,就象是在导演的排练下登台表演特务一样,即使说得反动透顶,你也不能认为他就是反革命。”他摇摇头,好象不便再说些什么就走开了。

那时有些人是想不通的,特别是那些平日只埋头读书很少参加活动的同学。学生中一贯红彤彤的党员,团干部一时也变得无能为力,而几个无所顾忌的大字报作者成了誉满全校的英雄。我虽不是十分突出的中心人物,从大字报的数量看,登记表上已是三个正字再一横。班主任曾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写的大字报可不少呀!十六篇了!”我心里还以为班主任在表扬我呢!殊不知这也许是个好心的提醒或善意的警告。

记不清后来风向是怎样转的。大约过了一星期,大字报明显少下去,除个别人偶而还在传达室门前贴出一两张,大部分同学已不再关心大字报的事,那些在功课上忙不过来的,早已回到书本上去。我也不再写了,心里却在等待受表扬的一天。

此时班上团支部“组委”和“宣委”好象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的行动有点诡秘,经常在自习和课外活动时间离开教室,不知上哪儿去,有时一整天没回来。几个风靡一时的大字报作者被人偷偷议论着。有人开始用奇异的眼神看我,甚至想躲开我。但是我不以为然,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写大字报,纯粹是在执行学校布置的任务。除非听到校长公开表态:“当初动员学生鸣放是错误的。”我绝不怀疑学校还有别的用意,不相信会因为写大字报而受到惩罚,不相信学校也会坑人。

(4)

事情并没有结束, 1958年元旦过后,又开始转入“大辩论”运动。第一阶段辩论“工农之间是否存在差别” ,我对此不感兴趣,认为问题很简单:目前国家经济条件差,农民的收入还赶不上工人的收入,但我们的制度将保证逐步缩小并最终消灭这种差别。我没有在辩论会上发言,心里却担心会被看成是“只顾读书,不问政治”的人。

我这种担心竟不自觉地表露出来。1月14日一个冷冽的早晨,呼呼的北风象一只冰冷的手,一下从领口上直伸到脖子里,令人一路直打哆嗦。幸亏我上学是顺着风走,就把衣领竖起来,双手插在衣袋里,象鼓起一张船帆让寒风推着向前。偶而一阵旋风过来,会把我打得晕头转向,直到走进校门,才定下神来。迎面恰巧遇见团支书,他是我入团介绍人,我一向尊重他。不知是寒风把他的脸冻成硬绑绑的,还是他对我在“大辩论”中沉默不语真有意见了。看他一付严肃的样子,我顿时心里感到一阵不自在,竟冲着他说:“不能光看一个人是否到处找材料,就断定他是不是积极参加大辩论。根本问题没有讲清楚,凭一组数字,几个事例就肯定工农之间是没有差别的,这怎么行?就算一时被你说服了,以后再听到或看到工农之间确实存在差别,又该如何解释?愿望不能代替现实,应该尊重客观情况。不是我们说它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光想听好话怎么行?”“你是不是积极参加,你自己明白。”他显然不愿跟我交谈,说完就走开了。

教室里同学们在高声吵闹,这两天又停课搞“大辩论”了,直到上课铃声响过,大家才回座位去。这一天要进入第二阶段的“大辩论”,是关于党的领导和国家政策方面的。

会议由团“宣委”主持,他比我大几岁,瘦高的身材,在显得过于老成的脸上多了两撇小胡子。凭着这付模样,他喜欢教训同学,每次开会总要批评这,指责那,重复那一套他认为是最伟大的斗争理论,难怪他要在班上找几个对象来验证他学到的“真理”。同学们早就厌烦。我想,任何真理,若从那些骄横的人口中播出,就不会受到欢迎。老想批评人,绝不会成为教育家。连班主任也不喜欢他这种装腔作势的样子,不时打断他的话,补充解释一下,大概班主任在尽力做矫正的工作。团“组委”却跟他一唱一和,吹捧他是一位“觉悟高党性强的好干部”。而团“宣委”便称赞团“组委”是“天天学毛选,自觉改造世界观”。

我很奇怪,这种虚伪肉麻的话怎么能用来进行“大辩论”。当时我跟小东两人就在桌上互相写条子攻击团“宣委”。中途还借故出去一会,希望有人跟着,好在背后议论一通。我认为一个谋求进步的人,应该先讲讲自己过去怎样糊涂,现在又如何明白,如何找到真理,今后决心怎样维护真理。对落伍的人,不该扣帽子,而应视为自己的过去,是只“迷途的羔羊”,给予热情的帮助和指点。要用事实来证明真理,而不是通过压制来实现自己的唯一性。不要以为一定要通过斗争,才能改造一个人,生活自然总有一天会从中择出好的。

当我回到座位,团“宣委”大慨觉察到我的不满,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我,象两把锐利的刀直逼到我身上。我不由得歪了一下身子,若无其事地瞧着黑板上方那张熟悉的画像,觉得他老人家会明白我的意思。突然耳边响起我的名字,团“宣委”竟点名问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站起来谈一谈。我先是回答他没有,后来又觉得不说不好,我一贯喜欢发言,再沉默,当真要被认为是在对运动不满了。一时冲动,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不在乎地一口气提了三个问题:一、党天下不是真有其事吗?为什么这样说就被打成“右派”?而且动辄拿立场压人,使人家不敢说话。二、对非党人士信任不够,任用干部不看他能力大小,首先决定于他是不是党员。好象党员一定要做官,非党人士就当不了官,即使当了也不能任正职,学校的副校长就是个例子。三、报上对丁玲、艾青等“右派”作家的批判,为什么总要揭露他们的私生活?这不是超越政治范畴,在进行人身攻击吗?”

想不到我一说完,教室里立即热闹起来。两三个人争着发言,都是冲着我的。说我的发言是“资产阶级谬论”、“恶意攻击”、“站在资产阶级立场替‘右派’分子喊冤叫屈”等等,简直在拿我开涮。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几次站起来要反驳申辩,可团“宣委”硬是不让我说。团支书又说我提得好,这几个问题不光我有这种看法,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让大家辩论一下,分清是非,对提高认识有好处。我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但是没有一个发言令我信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要立场,我也没有讲党员不能当干部。而他们尽是举一些显而易见,又风马牛不相及的例子,企图说服我。什么“站在不同立场6就看成9,9看成6”,什么“没有共[chan*]党就没有新中国”,难道这些简单的道理我还不懂?

会后,我十分恼怒地对团支书说:“怎么,我一说大家就轰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提了。”他还是扳着脸冷冷地回答:“每个人都要受教育,特别是一位团员,更应该在运动中经受锻炼和考验。”

“难道把一个人说成是反动的,再加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让他尝尝当反面人物的滋味,这就是对他的‘教育’,也就是对他的‘考验’吗?”我不客气地反驳他。

(5)

当天下午继续开会,教室里的桌椅早已规规矩矩沿着墙壁围成一个长方形,这是每次开辩论会的场面。铃声还没有响,一些同学已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有几位正埋头在写什么,教室里的气氛和往常相比,显得有点沉闷。

我的心突突地跳,上午顶撞了团“宣委”。他说我是班上资产阶级思想的典型代表。他凭什么给我下这样的定义?还说我娇生惯养,骄傲自大,这不明显在泄私愤图报复?可同学都护着他,说我态度恶劣。我知道下午的会是针对我开的。有人就是想压服,想叫我服服贴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哪里是在“大辩论”?团支部委员们此时正围坐在教室前面的草地上讨论着。我焦虑不安地等待他们来较量。

一会儿支委会散了,团“组委”走在前头,他冷漠得象具僵尸,对我早就是一种逼迫,相比之下,我的心越要急躁起来,我的热情完全被他身上透出的一股冷气冻结住了。他一进教室,立即宣布开会,同时说:“下午继续辩论,任何人想阻止这场大辩论都注定要失败。毛主[xi]教导我们:‘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决不能让它们自由泛滥’……”

团“组委”的话音刚落,一位同学拿着稿子雄赳赳地站起来说:“何海生出生于资产阶级家庭,对党怀有刻骨的仇恨,利用‘鸣放’之机,大肆向党进攻……”这样的发言,哪里是为了分清是非,探讨真理。而是以他为绝对正确,把别人当“右派”来批判。凡是能用在“右派”身上的话,他都搬出来。我反而冷静下来,深知那些话对我多么不合适。但我吸取上午的教训,知道分辨是没有用的。我只是不明白,叫大家“鸣放”,就为了这样来作弄人吗?

会上发言的除了几位事先做好准备的“积极分子”,两位平时友好的同学也站起来凑热闹,连小东也讲了几句难听的话,仿佛大家都在赶时髦。只有一位同学替我说句公道话:“我认为不能把海生和‘右派’分子等同看待。毛主[xi]不是说过,允许人家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吗?校长不是也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吗?”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团“宣委”一点名,自己就站起来说了,要是上午不来学校就好了。我忽然明白,会上有时沉默无声,原来是没有靶子。同学们早就从社会上看到说逆话的下场,有的虽然也发言,都是些鸡毛蒜皮无伤大局的事。“放”得早,“收”也早。一些家长再三告诫自己的子女:“不许你在学校胡说八道,参加什么‘大鸣大放大辩论’,那都是骗人的。”几个原先写过不少大字报的同学,后来也一反过去,成为批判别人的“积极分子”,以此将功赎罪。偏偏我太认真,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是太幼稚太傻了。难道我写的大字报还嫌少吗?要是这样的行动值得称赞,学校早把我当积极分子使用,而不是成为众矢之的。打在我身上,可以显出一些人的“觉悟”来,我成了一些人向上爬的阶梯。我感到心里乱得很,可泼出去的水是怎么也收不来了。

1月23日召开一次全校性的“辩论会”,名为“辩论”,却是公开批判几位同学的“反动言论”。说他们和“右派”分子“一鼻孔出气”,“同穿一条裤子”,“妄想蒋介石反攻大陆”等等。还把那几位同学祖宗三代、亲朋九族的污点都挖出来。我想,资产阶级看不惯无产阶级的东西,往往表现出蔑视、嘲笑,以显示自己的高贵。而无产阶级看不惯资产阶级的时候,就不在神色上使功夫,干脆就训斥和批判,在权力所及的地方,是压迫和打击,企图通过斗争把它改造成无产阶级所喜欢的。大概资产阶级注重“感情”,无产阶级则讲究“态度”。

我不由得浑身颤抖,仿佛自己也是个罪人。可我实在想不通,大家出于听话才写了大字报,校长不也说过,“同样一句话,‘右派’分子说的跟我们同学讲的有本质上的差别。”并一再强调不捉“右派”。有些同学在大字报上虽然用了一些不恰当的词句,什么“史无前例”,“残酷暴君”,“苛捐杂税”等等。无非为了使大字报出奇,有“份量”,能引起同学的注意,如究其内容往往十分贫乏。一位同学曾说:“我是为了吸引人才故意用上‘杀人魔王’这样的标题。”并非要达到某种政治目的,纯粹想“出风头”。对这样的错误,应该从学生容易“脱离实际”,犯“主观片面”,“个人主义”等方面去批评教育。硬搬用社会上对待阶级敌人的一套办法,套用“阶级报复”,“妄想复辟”等上纲上线来联系,将大大伤害同学的自尊心和积极性。

一个人犯错误,只要不是出自他的本性,是由于一时糊涂,就应该抱治病救人的态度。对这次写大字报还应该说,“错误吗?我们也得负责一半。”革命导师列宁在教育身边的同事总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有时反而鼓励你,把你当好同志看待,却使你的心受到比批评还难受的打击。然而,我们许多人不肯这样,他们老想教训人,否定别人的优点,这种人怎么会成为一个教育家?也许总想打击别人的人,最需求权力。而渴望权力,又意味着总是要不满意别人,才能唯我独尊。

校长最后做了总结:“大家不要误会今天是要捉‘右派’。刚才有些话可能说重了点,但不要从词句上去追究,应该从阶级感情方面去想一想。”

这真是岂有此理!叫别人不要过分追究不当的词句,自己却这样在做。当初如果不是校长使劲启发鼓动,同学们会平白无故去写那些大字报吗?会想出那么多恶毒刻薄的话来吗?也许有人会说,这跟那些人的思想有关。那么学生不是在学校的教育下吗?如果错了,该由谁来负责呢?难道校长是故意唆使别人干坏事,而后自己溜去叫警察,还说是出于“好心”的吗?学校的教育职能是将错误化有为无,还是无中生有,故意设计陷阱,網罗学生,再来达到所谓的“教育” ?

(6)

我不认为自己写的大字报都是错的,没有根据的,有的还完全正确。但是我本人确实有不少缺点,缺乏生活经验,不懂得用阶级观点来分析问题,又容易轻信,过分好强。这些跟我个人的修养有关,也受到家庭教育的影响。如果能帮我改变这些不足,我将十分欢迎。我开始冷静下来,不再去计较那些无理的指责和缺乏实事求是的批评。与此同时我也看到几位真诚的人,听到不少有益的劝告。

一天班长约我个别谈心,他没有否定我美好但显得天真的动机,对我的热情首先给予肯定,又介绍几本书给我看,亲切地对我说:“关于旧社会人民遭受的苦,我们知道一点,都是从书本上看到,或听长辈讲的,不是亲身经历,感受就不一样,对党的感情比不上翻身农民那样深厚。同样一句‘拥护共[chan*]党’,从贫下中农嘴里说出来是真心话,毫不动摇的一句话。从我们口里喊出来,恐怕仅仅认为道理上应该如此。所以知识分子遇到风浪就容易动摇,容易产生怀疑。”

我谈了自己心里的委屈。他又接着说:“一个人的立场不是自己说了算,要看他的言行,尤其在关键时刻,看他是站在哪一个阶级讲话。一个人想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就必须到工农群众当中去,同他们相结合。我们有不少革命领袖是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他们都背叛了自己的出身,成为无产阶级坚强的战士。”这些话我以前听过不只一次,政治考试也能答出来。可是直到那一天,我好象才发现它的真谛。我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的朋友也从外地给我寄来热切的信。他们说:过去在一起发表的议论太偏激了,政治上是幼稚的,行动上是可笑的。都表示今后要加强自我改造,把自己培养成一名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有一位在信中写道:“不合理的现象是难免的,太阳再亮也不能除去树叶和屋宇的阴影,要达到十全十美,恐怕只有到共产主义才能实现。”又说,“生活本身是个大熔炉,又是铁面无私的法官,我们每个人都要受到熔炼,得到它的鉴定。因而责已严是多么必要。”

朋友的鼓励,使我非常激动。仅仅几个星期,我们都经历了一次飞跃,从看不惯这一切,到理解了这一切;从不负责的信口开河到学会冷静地思考。虽然只是一个开端,却是一个很不容易的起点。

这期间学校和团支部还组织了一次下乡劳动和访贫问苦的活动。住在农民家里,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感到十分新鲜。我们的房东是一位老贫农。这位老大伯解放前受苦受难不用说,解放后虽翻了身,比起原来就富裕的农民,生活仍是很苦的,一个儿子刚病死,还欠了一百多元的债,这在当时是个天大的数目。但他却告诉我们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要不是共[chan*]党人民政府,遇到这种情况,我早当乞丐去了。现在不怕官,不怕土匪,不怕抓壮丁。”他指着膝下的一个孙子对我们说:“这小娃将来长大就幸福了。”

过去我总认为农民自私自利,眼光短浅,可这位老贫农已经看到未来。我突然感到自己十分渺小,却还要去斤斤计较。虽然我们只住了七天,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回来后我写了一首诗《我们的房东》,发表在班级的墙报上,从中可以看出我当年的一些思想变化:

不是我懒惰/不想读书,/是这里的乡亲/让我耦断丝连,/七天相处/胜似七年亲人。/是你,妈妈!/教我热爱/这里的人们。

你用纯朴的言语,/哺育我们的思想,/用诚挚的关怀,/感染我们的心灵,/你怕我们劳累,/故意把扫把藏起。/而你却累坏一双勤劳的手。/你把一块肉塞在我碗里说/吃吧!孩子,没有好的东西。

昨天,你知道我们要回校,/突然变得沉默,/半夜还听见你推动摇篮的声响,/今天,你听不见我们告别的呼唤,/只用目光把我们望穿,/跨过山头,/我回头张望,/见你还站在门槛上,/像在不停地叮咛:/“路过这里再来看看,/水库完工要来参加庆典。”

(7)

1月30日班级曾召开“丰收会”,总结一段来开展“大辩论”取得的成果。我在会上首先发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定要努力学习毛主[xi]著作,积极参加劳动,争取又“红”又“专”。我甚至认为校长说,“多放多收获”一点不假。要不是经过这次运动,带着一脑子疑问将来到社会上去,可能要犯更大的错误。

我在当天的日记上还激情地写着“一个人要善于发现生活的意义,当我们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也许厌恶不满。一旦发现它的奥秘,就会疯狂地去追求它,爱护它。

“回顾过去,老是患得患失,有时认为人活着,如果不是为着伟大的理想,神圣的真理,生命还有什么价值?我不愿自己的一生在无声无息中度过,即使不被历史铭记,也要跟她相识,让社会感到有我这样一个人来过。因此活着就要奋斗,要争到生活中的一个位置,如此人生才有价值。有时我又觉得一旦理想破灭,徒劳无功。大概是我没有天才,要不,现在就该显露出来。然而一点值得骄傲的也没有。一年到头,除完成任务似地增加一岁,双手依然是空空的。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又悲观地认为,人生就象树上的叶片掉到江河里,被无情的江水悄悄地带走,一分一寸地向前漂流,一刻也不停留,不管经历过怎样迂回曲折,终归要沉入大海,一生也就完结,无人知晓,无人忆及。因此‘对酒当歌,及时行乐’又何等需要!

“现在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我始终走不出个人的圈子,一心只想成名成家,没有更崇高的目标。而离开国家、集体和人民,就谈不上个人的理想和前途,只有和国家、社会溶为一体,才能有所作为。” 以上是我纯洁心灵的表露,当时尽往好处想。

那一年寒假,我还特地向团支书报名,要求参加建校劳动,决心通过劳动锻炼,改造自己的人生观。那同样是一次刻骨铭心的过程:第一天挑着一担破畚箕,从家里出来,我还怕不雅观,让人笑话。到了建筑工地,又不敢挑得太少,怕人议论。硬着头皮,勉强支撑着,很*感到不行,腿酸肩疼,我不时偷偷跑去看时钟,觉得时钟走得慢。第二天还得去,挑着一付空畚箕,肩膀就开始感到难受。我担心坚持不了,迟疑了许久才走进土坑,头几担是钻心般地疼,差点哭出来,但不会有人来安慰我,鼓励我。后来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无可奈何了,来来往往,一担又一担,成了机械般运动,什么也不去想它,总算挺住了。此后几天慢慢习惯了,反而感到有点轻松,心里无比高兴,这不仅仅是有了劳动的能耐,更是意志上的胜利。

回到家里我也勤快起来,有空就跑到厨房去帮妈妈做家务,学会怎样切猪肉。妈妈教我怎样看肉的纹理,怎样切成条,再切成片,要从侧面皮和肉一起切。学会这些不是一朝一夕,拿惯一把菜刀也不是轻易的事,但是只要我想学,就没有不可能的。祖母在背后对邻居评论我说:“政府真英明,教育现在的孩子都爱劳动了,以前他连地板也懒得扫,自己的夜壶还让小弟替他倒。”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不是夸我,是在嘲笑和鞭策。而且有时劳动回来,见妈妈还没煮好饭,我又发脾气不高兴,好象自己真了不起了。

还有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参加全县兴修水利劳动,整个工地热火朝天,各机关工厂的干部职工都来参加。想到自己也参加到建设社会主义的行列中,我特别高兴。一位女民工看我穿着一身整齐的学生装还笑着说:“你也会挑呀?” 后来见我挑得满利索,还特地给我多装一些土。我也觉得这不是要做给领导看,要对群众有影响,改变过去大家认为学生不会劳动的看法。休息时,有人还在打夯,我跑过去好奇地看,想试一试,又怕弄不好,后来她们也停下了,我壮着胆子,要求学一学,其中一位把夯绳交给我,操夯柄的立即喊声:“开始。”我后退一步,手里的绳子已被牵动起来,连忙一拉,放下,又一拉,放下。她们都笑了,我知道和大家不合拍,打不稳,又费力气。她们并不责怪,教了一会,又继续打。我也领会到,无论干什么都要大胆,不要顾面子,就什么事都可以学好的。

经过这些天劳动的锻炼和洗礼,我又有了更深的体会,在当时的一篇日记上又写道:“我曾经喜欢那些外表漂亮,打扮入时,能歌善舞,懂得文学和艺术的姑娘。现在我觉得这些人不少是‘资产阶级小姐’,她们享受良好的教育,有优越的条件可以去‘精雕细刻’。她们也只能懂‘文学’和‘艺术’,只能讲究吃穿。劳动人民的女孩子,从小受生活的折磨,没有机会上学,没有钱走戏院,没有时间逛公园,终日劳动,怎能有娇嫩的皮肤,整天忙碌,哪有心思讲‘文学’和‘艺术’。旧社会的统治者逼使劳动人民过着贫穷落后的生活,反污他们这也不懂,那也不会。那些寄生虫靠剥削过活,他们的‘漂亮’,‘文雅’不正是他们的罪证?如果把他们放在劳动人民的地位,还不是一样‘没有教养’,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当然,劳动人民并非不要‘漂亮’,劳动人民完全懂得美,但首先必须享有暖饱,而后才能去过‘资产阶级的生活’。我们的制度正在创造条件,可以使劳动人民逐步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有一种坏习惯,爱面子和注重外表。每次从一个公众场合回来,总要到衣镜前去自我端祥一番,看看自己刚才给人留下怎样的印象。要是看到自己容貌不凡,就神气十足,以为将来大有出息;要是看到一副呆板寒酸的模样,又沮丧万分,自觉比别人矮了半截。有时脸面修得光滑洁白一点,衣服穿着整齐得体,就文质彬彬,潇洒大方,说话轻声慢语,显示自己有充分的‘教养’。一旦自己穿着随便,满脸胡须,脑子里掠过一个工农兵的形象,认为不必拘妮小节,行为就粗犷鲁莽,什么礼貌修养全不顾,言谈中少不了粗言野语,以‘工农化’自居,轻蔑地瞧不起别人,觉得他们都是‘资产阶级’。

“以上是一种病态的心理,通过这次劳动,和劳动人民在一起,我体会到劳动人民并不俗,他们也不是不要礼貌和修养。一个人的外貌不能反映他的思想,重要的是看他的心灵美不美。”

日记从一个侧面反映我当时一种简单朴素的思想感情。但毕竟是一个人的转变。平心而论,“大辩论”还是从正反两方面教育了我,如果后来能继续给我鼓励、帮助和提携,它对我将是一个好的开端。

是的,暴雨过去,会出现一片晴朗的天空,经过一场热雨的冲洗,大地往往变得更加清新,但没有迹象表明天将完全放晴,而这短暂的明亮,其实正预告着将有一场更可怕的雷雨到来。当时我没有料到怀疑是如此可恶,积仇竟这般长久。它后来竟成了我人生不幸的转折点。我也不知道内部已经因“大鸣大放”给我扣上一顶不大不小的“中右”帽子,这种“帽子”是不公开的。照当年的政策对中学生也是不适宜的,可我偏偏遇上了,从此灾难不断降临到我的头上,使我失去美好的理想和希望,过早蒙受痛苦和折磨。

如今回想起来,不能不感到深恶痛绝。据知情者后来告之:“大鸣大放”期间,学校曾专门组织几位团干部在夜间打着手电筒,一一抄录同学的大字报,汇总编印。学生毕业后,那些可怕的材料又分别被装进各人的档案里,送至有关单位。几位侥幸考上大学的同学,也因为后来被发现有所谓“黑材料”,又被清退回家。个别顺利过关的,在历次运动中,一不留神也被那些材料拖垮了。我的遭遇更不用说,背着黑锅,不但大学进不去,连找工作也难上加难,甚至影响到恋爱找对象,成为一辈子说不清、洗不净的污点,如影随人,伴我度过漫长的人生,成为一些不怀好意的人,随时可抓的辫子。并且从此被迫步入险象万千的峡谷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在一条狭窄而崎岖的人生道路上,提心吊胆地往前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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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风儿那么缠绵点评:

洋洋洒洒的文字把一段历史回忆,那些个失去的岁月、那些个沉痛的教训成为一辈子说不清、洗不净的污点。如影随人,伴我度过漫长的人生,成为一些不怀好意的人,随时可抓的辫子。
好在如今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就让他成为难忘的历史沉淀在心,留做永久的回忆吧!帮您排了版面儿,问好朋友!

文章评论共[4]个
罗军琳-评论

拜读朋友深情文字,顺致问候!at:2012年02月21日 中午12:04

杨启贤-回复有人理解是作文者的最大满足,谢谢! at:2012年02月22日 早上8:15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晚上好!at:2012年02月22日 晚上9:42

杨启贤-回复再次感谢!!! at:2012年02月23日 早上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