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睡下，六点醒来，胡思乱想。忆及前久朋友的话与昨晚的文，忽得一话题——体中三反。

《世说?品藻》：卞望之云：“郗公体中有三反：方于事上，好下佞己，一反。治身清贞，大修计校，二反。自好读书，憎人学问，三反。”说郗鉴自身有三方面的矛盾：对上级刚方，喜欢下级吹捧自己；对自身修养要求清正廉洁，在生活上则大肆聚敛财物；自己喜好读书，却厌恶他人有学问。

这毛病我也有，譬如爱好玄远之理，却困于食色之欲；躺下文思泉涌，起立断简残章；谈玄理而滔滔不绝，讲故事辞不逮意……。当然，我非闻人，毛病也与郗公两样，郗公有权柄可以律人，憎人学问，我辈无权，只好在自家身上找毛病。刘孝标注：“太尉刘寔论王肃：方于事上，好下佞己；性嗜荣贵，不求苟合；治身不秽，尤惜财物。”（《三国志?魏志?王肃传》评曰：“王肃亮直多闻，能析薪哉！”裴松之注：“刘寔以为肃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己，此一反也。性嗜荣贵，而不求苟合，此二反也。吝惜财物，而治身不秽，此三反也。”）王肃的毛病是孔子所说的不能“言顾行，行顾言”，和我很似。《侯鲭录》卷三：“东坡题鲁直草书《尔雅》后云：‘鲁直以真实心出游戏法，以平等观作欹侧字，以磊落人录细碎书，亦三反也。’”黄庭坚却是遵循为人须正派，为文须放荡的古训（此用周作人说，梁简文帝萧纲《诫当阳公大心书》：“立身之道，与文章异：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已经是优点，算不得毛病了。

人是小宇宙，治身之道，尤其艰难崎岖，难怪先贤们也和我有着同样的毛病。尝见许多聪明人，生活中什么事都难不倒，却倒在自身欲望之下。许多先贤，要把修心作为一生追求的事业来做。我辈凡人，升官无望，事业无成，连自己生的孩子也不能左右，所可能做的，是活着并把持自己，或许还能体中少些“三反”，睡里少些恶梦，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三弟媳还躺在医院里，老娘已经过来照拂，我所能做的，是给他们准备饭菜，但得先去医院看看，顺便去西西弗书店把《百廿回红楼梦稿》买了，因为昨夜想“批校”《石头记》，手边缺资料。朋友说：躺着想不如站着做。于是起床，打字，洗漱，出门。

2012-2-25安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