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路走好

亲爱的母亲，你离开我们半个月了，你在天国的那一边，还好吗？你走后，两次雪花飘飘，这是老天在为你送行，把一个银发老人送进天堂。在这反常的早春里，李花梨花还没有来得及开放，只有雪花寄托着我们无限的哀思，愿你在那边与半个世纪的伴侣及五个爱子团聚，不再寂寞，过着神仙一般的美好日子。

亲爱的母亲，你的子孙们过完春节，刚走向工作岗位后，你于正月25日，即2月16日，离开了念念不舍的人间，走向了冰冷的天堂，给我们带来十多年来都没有过的悲伤。

母亲于2011年腊月27日度过了85岁生日。记得那天早上，我电话召集住在县城的老三、老五和专门从哈密回来的照顾老人家的唯一女儿，先在城里吃了早点，再按aa制每人出100元，在超市买来几大包丰盛的食物和饮料，再在水果摊买了老人家最喜欢吃的冰糖橘和香蕉，冒着绵绵冷雨，走向码头，乘快艇，回到清溪码头，与老二联系见面后，挤着长安车抄村道，颠簸着回到母亲居住的老屋。母亲当时正与一位年过八十的亲戚，在狭窄的火塘边架着柴火取暖聊天，见几个远在异地的子女突然回到身边为她祝寿，喜出望外，露出了满带皱纹的笑脸。我们七手八脚为着午餐忙碌起来。当时我有些感冒，咽喉发炎疼痛。百年老屋，站着让人烟熏得厉害，我被熏得流出了泪水。因坐不下多余的人，我便与老三在屋后的竹林里，冒着小雨砍伐多余的竹子，满足母亲今后烤火取暖，我当时内衣浸了一身汗水，头发和外衣被雨水打湿了，当时以为出汗后感冒会很快消除，可春节期间感冒加重，过年前后，几乎失声了。也没有想到，后来为母亲办丧事期间，这些被砸破成小节的竹子，还有先前不久我们齐心协力砍伐的一根大橡树做成的柴火，仍然倚立在前后墙的板壁上。

母亲呐，我知道你眼睛不好，是因为患了老年早期白内障，于是在2月12日，一个西风凛冽的星期天，我在药店里足足找了一个小时，才发现唯一的专治老年早期白内障的眼药水，及时带到你在城里的住处，并叫专门护理你的嫂子按时为你用药。听嫂子说你用药后，站在走廊上，连江口湖彼岸的明月坝看得清清楚楚，你知道儿子有多高兴吗，可惜，你走得太快了，我从为你开药治疗到你告别我们，才四个昼夜呀，母亲！

我哪里知道，那个星期天就是我与你最后相处的宝贵日子。那天，我到你住处共来过三次。第一次来是上午11点，当时你的6岁重孙在小屋子与一个小伙伴玩耍，还开着电视看动画片，我问他祖祖在哪里，他指了指里间屋子。我开门一看，母亲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很孤独地想着什么。我有些生气地说：“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不出来烤火嘛？弄病了怎么办？”老人辩护说：“我才不想死也，我的寿数还没到。”我知道，她真是听错了。再轻言细语地叫老人出来烤火，免得感冒了，外面的鸟笼烤火箱烧着没有人烤，太浪费了。母亲离开床位，来到门边，蹲下身子，伸开右手，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摸索。看来她的眼睛确实看不见了，并且生怕遇坎子跌倒。我与母亲一起烤火，还把动画片关了。因为老人一看动画片，就神智模糊起来，说那是菩萨，有些害怕。后来，老五和老人家的一个堂妹分别带着苹果和新鲜蛋糕来看望母亲。堂姑与母亲在一起看历史剧，我对电视不感兴趣，有事离开她们回家了。下午四点因参加几个文友聚会，又去了母亲那里，可嫂子还没有回来，听说因昨夜母亲又开始乱说乱唱，神经错乱，看起来像是旧病复发，中了邪，嫂子便去找一个姓冉的神医疗治。我叫母亲吃了一个蛋糕和一颗我给她带去的柔软玉米糖后，便去参加文友聚会，还说晚上再来。

夜里我喝了些啤酒，结束了文友聚会，没有再跟他们一起逛街，而是快速回到母亲住处。没有想到的是，嫂子背着母亲告诉了我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秘密预测，冉神医很肯定地说，母亲打不过最近那个节日，我虽不知最近那个节日是什么，但是很明白老人家在人家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我给嫂子给生活费和护理费，她总是不愿意收下。后来我才知道神医说的那个节日就是雨水节，即2月19日，农历正月28日。夜里我给嫂子付了30元现金，包括近日给母亲买那支手把带龙的拐杖所花的10元钱和找神医花费的20元钱。我确实有些不相信神医说的话，母亲大不了就是眼睛有些模糊，神经偶尔有些错乱，而她的胃病通过多次住院和长期服药，基本上得到控制，怎么说来，这些身体状况都不伤命啦，怎么可能打不过雨水节呢？我在这里与母亲、嫂子和小侄孙烤火，母亲少言语，只是我跟嫂子在谈话，心情有些激动，晚上十点过，我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她们，因为次日要坐早班车去50公里外的工作岗位，所以不能耍得太晚了。

这是我与母亲最后在一起生活的宝贵时光，这将让我终生难忘。每当想起那一夜的情景，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流泪，胸口一阵阵堵塞，内心感到难言的酸楚。

母亲打不过雨水节，谜底终于揭开了。正月25日，离雨水节还有3天。这一天天气晴朗。上午近9点钟，我接到老五的电话，说母亲在老二的住处从阳台上翻栏杆坠下石坡上，身受重伤，生命危在旦夕。我十分着急地叫老五马上找车送母亲去医院抢救。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有百分百的努力。可老人家不愿去医院，她深知自己的病情，以为自己确实不行了，弄得不好，还会进殡仪馆。这是她老人家多年来一直担心的结果，她最怕在城里生活的根本原因，就是担心被火化成灰，她说烧起来好痛。从半封建社会过来的没有多少文化的老人，这个观点是会让人理解的。老二和老五强制性地及时将母亲送到两家县级医院，可生命体征急速下降，随时都会出现心脏停止跳动的危险。院里有一位老家来的医生说，没有一点希望了，尽快送回家办理后事，不然会更加麻烦了。

我第一时间立即请假赶向县城收拾东西，刚到县城正奔向家里的途中，就接到老五通报了“母亲走了”的噩耗，顿时，我的泪水直流，心里隐隐作痛。母亲还没有回到家，就在黄石街道的面包车上撒手归天了。几个亲人在车上含泪痛苦，将母亲的灵车护送回老家。当我骑摩托车赶到老家时，母亲已冷冷地躺在堂屋里硬硬的木板上。母亲呐，你就这样悄悄地离开我们走了吗？

我刚回到老家时，嫂子很自责地对我说：“我对不起你们几弟兄，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老人家。”我不怪嫂子，我知道近段时间来，母亲的脑子已经错乱了。她年前的12月10日，我与老五将老人接到县城，那夜她一人睡个房间，刚睡下去就闹起来了，说有人用铁锤敲打她的头。我与她换了床位，她才安静地睡下了。身体养好了才一周时间，她就吵着要回老家，我不准，说眼睛不看见，怎么能够独立生活呢？还跟她争执起来，她还耍小孩脾气，说我收拾她，她不吃饭，整得我很狼狈。到老五接过去才安静了几天，又是旧病复发，胡说乱唱，象神婆一般。1月5日深夜里，跑出去，找不到人。6日凌晨一点，才发现老人家在车站附近的街檐里坐着。问她深夜为什么逃出家门，她说有人拿着枪要打她，她不跑就会被打死。我们都认为，现在连气枪和鸟枪都被公安机关没收了，哪里还有枪嘛，看来老人确实是神经错乱了，真的是人老了，胡思乱想。天亮了，趁着这个周五，早早地赶回家，学校正好放假了，我协助收拾完独家经营的学校食堂卫生后，赶到老五家。老三也来了。我们与老人一起开开心心吃了午饭，母亲听说要回老家，吃了满满一碗饭。下午三点钟，我们立即起程将母亲送往老家。不知怎么的，老人家一回到故居，精神格外振奋，只是眼睛看东西阵一阵地不行了。我们几弟兄商量，必须有人陪同，不能让她独处。从此，老二负责照顾她的日常生活，陪同她过完最后的日子。我们利用周末两天时间砍树劈柴，春节期间的烤火做饭不成问题。这期间还让我们虚惊了一场。回老家第二天早上，我们正商量砍树的事情时，邻居马国着急地喊我，说老人叫不答应。我们飞跑式赶到母亲床边，弟兄不断地喊，几十声都没有叫醒老人，大家都以为不行了，我们都泪眼花花。当时，我还问马国有没有鞭炮，准备放鞭炮为老人送终，可没有鞭炮。老三很有经验，她后来边喊便不停地摇动身子，老人终于长叹一口气，苏醒过来了。她刚才处于休克状态，要没有人喊他，她也就醒不过来了。这跟后人敲响了警钟。

再说母亲最后一个生日，虽说过得简单质朴，但是特别有意义。近5年来，我们都是在城里为母亲过生日，而这次，我们在老人的老屋，亲自动手做饭菜，还在菜地里采回了她亲手种的青菜，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那情景将铭刻于心，珍藏在老屋的记忆里。

母亲走了，在那个跟冬天一样寒冷的早春里走了，象熟睡般离开了你十分疼爱的子子孙孙。元宵节那天，跟老二一家欢欢喜喜乘车船来到县城，很不平静地在城里生活了10天。等你回到生活近八十个春秋的故土时，你的魂灵却进入另一个世界了。我站在母亲的灵位前，痛苦了一场又一场，泣不成声。男儿有泪不轻弹，人死不能复生，我深知这些道理，但每次看见她的遗像，过去的生活情景仿佛就在眼前，我总是控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波涛。

老人经常失常是她的死因。她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我跟老人一起生活了近半个世纪，按说应该很了解她的经历，但奔丧的最后一夜里，含泪跪听母亲的祭文时，才明白，母亲这一生实在不简单。出生在20世纪20年代的乱世，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她才7岁便来到这个家，成年后与父亲成婚，生下一长女，不久就夭折了，再生下九个子女，中途了夭折了两个儿子，抚育七个儿女成人，后来又有长子二子不幸去世。十个孩子，现在只剩下我们五个，这给母亲打击太大了，还别说，以前老屋子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全家成了“三无”人员，东搬西住，过着流离失所的悲惨生活。还有两次受意外的伤害，七十年代开荒，被石头打伤，在县医院抢救了三天才醒过来，还有一次是八十年代末期出了一次车祸，也幸免于难。有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母亲身上还真能够体现出来。近20年来，我们弟兄姊妹6个都成家立业后，她苦尽甘来。基本上都让她衣食无忧。直到她离开人世时，身上也有不少的余钱。唯一让我们不安的是，她老人家处处为子女着想，宁愿自己吃点苦。我们在清理老人的遗物时，发现她老屋里有100多斤油菜籽，其中有多半都霉烂变质，有一罐酒米都长虫了，她都舍不得吃还有大大小小的坛子里装了玉米，少说也有好几百斤，最让我们惊奇的是，有一罐11年以上的豆瓣酱，特别香，据说是父亲还没有去世时做的。母亲心灵手巧，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能干人，为婴儿看口，行茶煮饭，咸菜豆瓣，特别在行，又特别爱干净。只是到了最后，视力不行了，神经也错乱了，凭白无故地骂了两次人，骂的又是邻居马国，让我们难免有些尴尬。我问她为什么骂人，她失口否认，还说，自己也不是癫子疯子，骂人做什么嘛。看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骂了人。所以，这就值得被骂的人原谅。为什么她不骂别人，而偏偏骂马国呢？可能是因为那次在开荒受伤时，那块石头就是马国把石头踩下来的，对她伤害太大了。

所幸的是，最让我们感到迷惑的问题，在为母亲料理后事期间终于得到了答案。那天是个阴冷的日子，先生在院坝里开五方大路化纸钱。我无意间站在院坝里，突然发现老石坝构成了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图形，冥冥中就是一把巨型手枪，正正地对准母亲居住的百年老屋。我发现后马上叫侄儿来看看，他一看特别激动，立即找到熟悉地学的七十多岁阴阳先生。先生说，他一到此，就看出来了，这把手枪害了几辈人，必须得到治理，所以他暗地里做了一道文书，进行了及时处理。我不知道阴阳先生是否说的是实话，但我感觉，这把“巨型石头手枪”就是让母亲多次心惊胆颤，从而导致跳楼的罪魁祸首。以前，算是我们错怪母亲了。要是我早一点发现这个秘密，也许母亲就不会选择这样的不归路。记得我们为母亲砍树的那个周末，母亲深夜里为了躲避枪口，把全部铺盖毯子放在粮仓里艰难地睡了两夜。此时回想起来，真是心疼。我幸好几年前读过几本地学书书籍，不然就难得发现这个手枪的秘密。孩童时就在石坝里玩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而到了此时才发现呢？也许是母亲的在天之灵在告诉我，必须把这把害人的手枪清除掉，不让它再祸害百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从这点说，我们全家人衷心感谢母亲。在生时，你用无限的母爱养育我们；离开我们后，还在冥冥之中告诉了关于石枪的秘密，你让我们更加怀念我们伟大、善良、聪慧、勤劳的母亲。

亲爱的母亲，你虽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话语，但我们把你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你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但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母亲，愿你一路走好！

2012年3月1日于普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