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慢慢向西移，落日的余辉将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我感到一种疲倦从心底升起，缓缓地向四肢扩散，一种无可奈何的疲倦，一种对人生的疲倦。我沿着热闹的商业街，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街上，行人象一条条挤在鱼缸里的热带鱼，那样匆匆忙忙地穿梭不停。我低着关，慢条期理的，漠然地，不慌不忙地走着。这周嘈的人群以及时时在我耳边响起的汽车喇叭一样，我都同样的满不在乎和漠不关心。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那么一大把的时间，我必须打发掉它。

天空还有一抹云霞，橙红中夹杂着绛紫。只一会儿，各种颜色都变淡了。浓浓的，灰黑的云层移了过来，暮色骤然来临了。走过一条街，再走一条街，走到霓虹灯开始熄灭，我知道，今天，今天又过去了。随着日子的消失，我的情绪又沉落下去，等待使我疲倦，一日又一日的失望使我日渐发狂，空无一尽的等待使我越来越没有耐心，也使我越来越烦躁不安，我变得易感而又多虑，而又情绪不安。那种无奈而又绝望的情绪又一次牢牢控制了我，我迅速地消沉而又日渐憔悴。

我推开了上岛咖啡厅的门，二楼靠窗的位子大都空着，我依旧坐在那张靠窗的1号桌上。这儿，曾经让我深深依恋，而现在，却惶惶然。不过才几个月而已，却已失落得更多。唱机里放着轻缓而又柔美的乐声，清幽而带着凉意。我斜靠在我的角落里，像一只容易受惊的鸟，恨不得将自己深深埋藏起来。窗外，车水马龙，立交桥上穿梭不停。窗内，凉凉的空气和冷冷的夜，这样的夜，除了等待，我还能做什么呢？我要了一杯紫罗兰花茶，那些花瓣半浮在杯子里，象雾，象幻？热气在我的眼前扩散，我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雾气。我知道，我又挣扎在死的边缘，又象冰冻在冰天雪地里的生物，迅速枯萎了。

夜，多么可怕！我竟然那么害怕它的来临，它使我感到绝望，和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常常在黑夜里看着窗外的星星，每一颗星星都化作伟的眼睛，那样深遂，那样触不可及。那挂在天边的星星呀，我怎么才能驾着长梯攀援而来呢？无数个夜晚，就在这样等着曙光，等着天亮，可是天亮了，又怎么样了？它总是在提醒我，一天就那样过去了。就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等待中，我的眉梢眼底染上了悲哀，它就让我轻易送走了脸上突发的光采，又让我在垂死中挣扎，徘徊。这样的夜，是凄凉还是无奈？我终究分析不出来，但是，我却终日慵慵懒懒。

在这样的夜，我让赵世彬十分钟来见我。十分钟，足够他发动车子，穿过北环大路，一路呼啸而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来，仅仅是他有些象伟的影子还是他是我忠实的听众抑或是我利用他的感情？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再分析自己的感情。我是那样的疲惫，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在这条感情的路上，我走得太久了。端起茶杯，多好的花瓣，飘浮在水面，一时间，我又神思恍惚了。立交桥上的广告牌变换着不同的色彩，这个城市，总有它浮华下的无奈。楼下，赵世彬的车子已跃入我的眼帘，我看了看手机，不错，10分零48秒，够准时。我可以想象到他的脚步走上门口，然后推开了玻璃门，掠过店员小姐亲切的微笑点头，稳健地穿过一楼大厅，走向二楼。我就坐在那儿，看着他渐渐出现在我的视线，恍惚中，我看到的是伟那自信，矫健，稳重的步子向我走来，这身影如此熟悉，好象几百年前他曾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是伟吗？还是仅有些象伟的气息?

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花瓣已完全绽开来，多好的茶，它可以让我看到水雾中的自己，迷茫的眼睛。有一片阴影遮在我的头顶上，我茫茫然而又下意识地抬起对来，一剎那时，我的手震动，而茶杯几乎倾倒，尽管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赵世彬，可是那双眼睛依然让我每次都恍若一怔！深沉，含蓄，而脉脉如诉，正静静地望着我。他坐了下来，叫了一杯咖啡，巴西热咖啡，和我的习惯一样，只不过今天我拒绝咖啡，它太苦了，让人总是感觉那么多苦涩。赵世彬对我微微一笑，海鸥，知道我时速多少吗？我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我眨动着睫毛，拼命想吸住眼里的雾气，然而有二颗泪珠从睫毛上跌落在茶杯里，我把头埋在桌子上，我喃喃地说，我太累了，太累了。在这条感情的路上，我走得太慢了，走完今天，还要数着明天，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那个夏天。可是伟，他什么东西都要了，就是没有要我！人生是多么滑稽的事情！

当我再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赵世彬已点了一支烟，烟雾中那张脸看上去是那么严肃，那么凝重，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男人，我不能不感谢他，可是我却不能爱他。我只能把他当作一个最好的朋友，是的，朋友，仅此而已，但是仅仅因为是单纯的友谊会让我在最无助、最孤苦的时候想起他？抑或是他身上有太多伟的影子？我迷茫了。泪眼迷蒙中，我接触的是一对伟的眼睛，十九岁认识伟时，孽缘已定！我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把茶杯推远了一些，试着站起身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赵世彬忽然熄灭了烟，把手压在我的手上面，象下了决心一样，用低沉的语调对我说，走，我带你去找伟，我非帮你问个清楚。我挣脱了他的手臂，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刻，我不知道我脑子里闪过什么。不，我不会去的，永远不会！我不要扰乱伟平静的生活，我无意要掠夺那个她，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伟什么。眼泪顺着我的面颊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赵世彬的脸孔在我面前放大，许久，他轻声对我说，你累了，海鸥，你让自己太疲倦了，你应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一切到了明天都会好起来的。我摇摇头，我知道我不会再好起来了，明天还有明天，明天的明天还有明天，我每一个明天都一样，在昏昏沉沉中睡去，又在昏昏沉沉中醒来。

夜雾更重了，走出咖啡厅，迎面来的凉风使我打了个寒噤。我向我的小屋走去，夜色包围了我，黑暗包围了我，四周是一片混混沌沌的黑色。我知道，秋天早已过去了，冬天来了，而春天也离我太远。至于这个冬天，它不会有诗有梦有歌，只有黑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