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婆婆在老家打来电话，跟我讲她把缝纫机当废品卖掉了，春节时候，我去她家里见到过那个好似古懂的东西，上面布满了厚厚一层灰土，褐黄色的机身，快生锈了的机心，再注意那带子，想来也是一时半会转动不了的一件家伙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婆婆却把这件看似古懂的东西，竟作一件废品给卖掉了，作为收废品的商人来说，一台缝纫机，最有价值的也就那一坨锈铁！当然，一件不再起到多大作用的东西，搁置在老屋的某个角落，对于实用主义观极强的婆婆来说，它不仅碍眼，也是一件让人焦心的事，能典当回一点小钱，也算实现了这台老缝纫机的最后一点价值，却也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倒多了一份可惜，一份不舍，可能我是一个特别怀旧的人吧，对那些已有岁月的旧物件，总是期有保留，作个纪念什么的。

当然，我不知道婆婆的这台缝纫机有多少年月，可能也是她还年轻的时候，公公到城里给她买回来为孩子做衣服用的吧，有时也能用上它赚两个小钱，贴补生活，或许本身就打算着靠这个机器做个小本生意，以维持整个家庭的生计……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猜想，我也没有好去多问那台已被卖掉了的缝纫机的故事。一件器具，都会有它的故事，而它的故事或许是平淡，但也有无数个深动的情节，至于我在缝纫机上联想的那些往事，它们也快要随时间远去了，以至于那些人，他们也都因岁月而变化，消失……

有时候我常常会梦见一些小学时候的同学，而最常梦见的却是小琴。小琴的皮肤有些黑，人有点瘦，但个子比我高，她的头发常常被她母亲用布剪刀剪成不太整齐的学生头，她也有过背书包，但大多数的日子里和我一样斜挂着个黄布包包去学校。小琴和我一个村的，不过她在一组，也就是我家屋后那座大山上。一组的风景很漂亮，上面多松柏，田也是绿映映的一道道田湾，院落往往是隐没在一片高大的树林中，房屋旁边会有一两个清透的水塘，里面放养着麻鸭子。她们组上的水牛也比较多，总是见一些老人戴着草帽牵着笨重的水牛去水塘里喂水，一两个妇女蹲在水塘边上嘻哈着洗衣物。

我为何总是梦见小琴呢？可能是因为一直都在一个班里的原由吧，而且我们还一起上到了高一！只可惜，我们虽然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但感情上却谈不上是好朋友，她是个好胜的女孩子，我也不怎么让她，尤其在初中的时候，我们之间更是没有了多少话语，因为大家都为了那个学习成绩而有了隔阂，更何况我们的老师鼓励我们在班上互相树立对手，甚至是敌人，你追我赶，大家即使走到一起，可心里也是横着竖着的心情。

小琴家里就有一台缝纫机，我去过她家，见到过那台缝纫机，一台老式的缝纫机。去她家时，我们还在上小学，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更有可能是我的那份好奇心，因为我们早早地听说小琴家里有台缝纫机了，在那个时候，我们还是特别羡慕有缝纫机的家庭的同学。小琴家的缝纫机是她妈妈的嫁妆，但使用得更多的是小琴的爸爸，小琴的爸爸是个裁缝，有一手好手艺，做出来的衣服，不管老老少少都很喜欢，所以她爸爸一般是不怎么下地干农活的，更多的时间是加班加点地完成那些别人订做的衣服。

小琴就有许多漂亮的衣服，虽然小琴人长得特别的黑，又特别的瘦，但她有数不完的衣服，而这些衣服都是她爸爸在裁剪别人衣服时所剩下来的布料。上小学时，小琴的成绩与我一样平平，而衣服却成了她骄傲的理由，她可以在任何同学面前炫耀她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裙子。

去小琴家玩，还有几个班上玩得好的同学，而红和春燕却都是小琴的妹妹，一个是姑表妹，一个是堂姊妹。实质上春燕也是小琴的表妹，只是春燕从小就被小琴的大伯抱养了来，于是同小琴就改变了关系。春燕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而且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但她却很是不幸，在她刚出生不久，在煤矿上班的爸爸就给矿石砸死了，而她前面还有几个姐姐，年轻的妈妈无能为力将她们一起带大，于是就把春燕给了自己不能生育的哥嫂。本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所幸，必定还是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然而，春燕的舅舅却是个粗人，动不动就对家里人发火，而春燕却成了她舅舅的出气筒，只要不顺心，他就抓住春燕，给春燕一阵饱打，手脚并上，看得旁人都不忍心了。春燕的妈妈是知道这事的，但她也没有办法，为了孩子能有个依靠，只得忍痛。后来春燕的姐姐长大成了家，提出要把春燕领回母亲身边，春燕也想过回到老家，但不知为何，春燕还是留在了舅舅舅母身边。

而如今，春燕嫁人了，并在城里买了房子，她的母亲却仍在矿山那一带，春燕却把舅舅舅母接到城里与自己住在一起，让两位老人帮着她照顾孩子。而春燕却在一家服装厂上班，她说她现在天天接触的就是一台台缝纫机，没想到小时候那么羡慕的事如今却让她生烦，当然，现在的缝纫机已是电动的了，做工上也比较精良，但不知为何，那个吱扭扭的机声听着，让春燕头痛。

红却不知去哪里打工去了，很少见到她，即使我们见着了，她也不会与我说上一句话，可能是因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吧。红是个很有理想的女孩子，在我们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就对我们说过，她们家要出凤凰，不是她姐姐就是她，所以她一直梦想着考大学，而她姐姐上完初中就外出打工了，她于是下定了决心，要做她们组上的凤凰！但命运不济，就在她成绩优异之时，却患上了糖尿病。她也像一些志坚者一样，克服病痛，意志战胜了病魔，最后以较好的成绩报考上了城里的高中。

红的母亲也会裁剪，但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没有能力买缝纫机，红上初中后，她们家却买了一台改进了的缝纫机，可不久红的母亲就得乳癌过世了。也许就因为这件事，从此成为红要变凤凰路上的挫折，上到高一下半学期，她再也念不下去了，或许真的是旧病复发，最后以病情严重而自动退学了……

小琴本是与我一起又是一个班里念高中的，其实在中考时她考上了财贸校，只是这所学校不是她的理想，而且她的死敌又考上了成都一所重点中专学校，所以她心里有几分不服气，所以再三要到我念的那所高中来继续努力，但我说过了，小琴长得又黑又瘦，头发又被她妈妈剪成了男生头，身上再加上一套绿色军装，就更像个男孩子了！而开学的那几天天气仍很炎热，高温下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严格教官的口令下一遍又一遍地走军步，汗水如同油一样一层又一层地蒙上头脸……小琴支撑不住了，静站半个小时时她一下就歪了个身，结果被教官看在了眼里，一把把她从队伍中拉了出来，罚站到队伍前面，并叫她跟男生一样做一百个俯卧撑……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事，她一下急了，整个人哭得不成人样，还没等教官把话说完，她便转身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到队伍，第二天她就同她妈妈一起收拾了床铺卷被子走人。

小琴仍去了财贸校，然后毕业出来找了工作，接着结婚生子，然后离婚了……

小琴离婚的事我们几个组上的人都知道，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她离婚，觉得她是个有文化有知识且又有工作的人，而这么好条件的女子，怎么也会离婚了呢？而且还是男方主动提出离婚的，而男子不过是一个三大五粗的一个卡车司机！

人或许就是命运吧，谁又能猜得到未知的命运呢？就像缝纫机一样，一台曾经吃香的缝纫机，如今却成了我婆婆眼中的废铁，其实知道它的历史的人，谁又不明白它的价值呢！只是现在想来，在我的脑海里，提到缝纫机，我就会想起那三个女孩儿来，我们曾经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且又一起竞争，但最后生活又把我们分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