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书

最近在看安妮宝贝的书。先前只看过她的《素年锦时》，在一年的时间里，居然认真看了两遍，这是以前极少去做的事。有人说，能吸引你反复翻阅的书藉，必定是有价值的。我想我是喜欢安妮宝贝的文字的。

于是，有一天，终于在当当网上买下了她十年间出版的所有的书（除了最新出版的《春宴》）。一共8本。第二天，快递人员打电话问送书地址时，正和一个朋友在逛街。让快递人员将书送到离我最近的街口，然后自己拎着沉沉的8本书回家，特别踏实。也特别开心。

不久以后，带着安妮宝贝的《八月未央》，去南方的一个小镇过年。一路上，透过车窗。看远处薄蓝天空有白色云朵舒展，近处田野里绿意渐浓。慢慢地，才想起自己要去的是地理上的南方。南国风光，四季如春。当然有着不一样的风景。到达福州时，高速两旁居然有大簇大簇鲜艳细碎花朵开放。只知道那些梅红的花丛，是先前见过的三角梅，开得如此热烈，几乎看不到冬天的痕迹。那些淡黄色小花，是全然陌生的。就像这块土地对自己。也是陌生的一样。

想起家乡皖南，历史上本属于江南，后经多种形式地划分与划分，似乎江南专指江浙一带的富庶之地。而皖南山区，虽然风景清丽，山水迤逦，也曾经为中国的历史付出过大量宝贵的生命财产。可是，如今你要是称之为江南，似乎是想沾谁的光一样，有着攀龙附凤的意思了。

这个社会很物质。并且重度扭曲，乃至变形。

可是，安妮宝贝的文字，这些颓废的文字，散发的诡异的气息，却很干净。让人想要跟在她的文字一起去远方，远方有一个岁月浮尘无法到达的地方，那里也有情爱，有生存的压力，可是，让人感觉那里是纯净的。不浸染物质。那里的男女，吃着面包，喝着矿泉水，就可以一起生活。结婚。生子。老去。不像有些作家笔下的少爷小姐，只可以在别墅豪车的装饰下相爱。

一直在想，安妮宝贝，这个从浙江出发，一路漂泊书写，到上海，到南京，最后停留在北京的年轻女子。这个笔下常常写着穿棉质衬衫放荡不羁的男子的女子。这个不惜放弃银行工作，与家人闹翻而出逃的，一直坚持写作的女子。一定也是安静的。自然的。恬淡的。

◎◎◎路过福州

为了安全，每次开车去南方，都需要在中途歇息一晚。这次的计划是去福州看望一位同学。她叫dd，是我初中同学，现在考了公务员，在教育厅工作。印象里的dd，始终是男式短发，中性服饰。总之，十几年未见的她，先前是一个中性女子。

见到她时，她已与高跟鞋和长发搭配，目光纤柔，是很女人的女人了。她的另一半是一位军官。团级。两个人站在一起，她变得柔顺。看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dd的变化，可以用巨大来形容。我们这次远离家乡的的异地相聚，两个人都非常开心和激动。

晚上在部队招待所住宿。第二天清晨，被部队的起床哨音吵醒。dd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了几个景点，我选了两处。一处是西禅寺。另一处是三坊七巷。去西禅寺，是因为福州又是福建省会，而我，已是福建媳妇，自然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去这号称“省城第一炉”的寺庙上柱香。至于三坊七巷，dd说冰心和林徽音的故居，就在三坊七巷。学过冰心的文章的儿子自然也想去。我想去是因为心里一直喜欢才女林徽音。

在西禅寺，看到宋代荔枝，树杆空空的，整棵树杆都呈u形，一条条像是被掏空的褶皱老瓜。满目沧夷。与悠远历史吻合。另外一株巨形榕树，粗壮根须从交错树枝间垂下来，与地面相接，须又变成了根，像一个打着无数木桩的绿帐蓬。与《神雕侠侣》（刘亦菲版）绝情谷中的打斗场面的那株榕树相像。这些都是我第一次见的。会一直留在脑海里。

去冰心故居时，已近中午。先前，只知道林徽音故居在福建，也知道林徽音的故居后来卖给了谢家，又成了冰心的故居，却不知道这座出了好几位名人的宅子就这福州市里。大概因为这里出的名人除了爱国作家就是革命先驱，宅子在三坊七巷的正入口处的繁华地段，竟然是旅游景点少有的免费开放。

走进宅门，首先入眼的是翠竹、清潭，几尾红鱼你碎红绸缎在水里摇摆，畅然如许。白墙、黑瓦。古朴雕梁画栋。典雅精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院落。一间挂有“紫腾书屋”牌匾的厅堂，一下子将这所宅子与江南一些大户人家的府邸拉开了距离。告诉后人：这里是读书人家。再仔细一瞧，这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在这样闹市街头，走进这所院子，也能让人心灵澄澈。到底是读书人家！

三坊七巷大约是福州市最繁华的步行街吧。却见不到上海南京路的热闹场面。城市，大抵都是如此。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上海不见得有多好，福州也不见得有多差，只是她们都不是令我心潮澎湃。我离不开城市，因为这种地方，可以让我这样不想出卖体力劳动的人，找到赖以生存的方式。

这一次聚会与游玩，是一种惊喜。心存感激。

◎◎◎南方小镇

家里来电话询问我们什么时间回去。大概是要准备饭菜了。离目的地还有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在福州吃完午饭，与dd告别。立即出发。

靠近漳州。车窗外，大片大片的香蕉树上，挂着碧蓝的塑料袋包裹起来的成串香蕉。香蕉的叶子，不再苍绿，是那种边缘开始枯黄的老叶，它们的生命即将结束，它们的存在已不再让人重视。世上的事物，原本都是新旧更替，永不停歇。这是规律。现实。残忍。

到家已近黄昏。长时间奔驰之后，总是希望停歇下来。太阳从天边的青山头上滑落。留下大片的火烧云。金灿灿的。亮在路的前方。这样常见的自然景观，呆在城市里的人是极少有时间与心情去欣赏。城市里的高楼，阻挡了很多美好的东西。这丢失的美好，便是留在城市里生活的代价。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东西。很珍贵。

整个春节期间，阴天连着雨天。

二十多人的大家庭，四世同堂，算得上是旺族。定居上海的我们回去了，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团圆。中国人过年，历朝历代都是美酒佳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一叠红包派发出去，一转眼又被儿子收了回来。眼里填满红通通的喜悦，耳边传来笑盈盈的吉言。烟花爆竹，团团簇簇涌向黑色夜空，发出彩色亮光。寂寞辽远。持续良久。

在这个远方的小镇上，我没有朋友，只有家人。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儿子，带我们去镇上的小吃店去品尝当地特色小吃。活杀的牛，新鲜的牛肠，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餐桌上一大碗一大碗的牛肠汤。热气腾腾。带着胡椒的辛辣气味。所有的食物都吃新鲜的，这是这个小镇的特色，也是南方的特色。

在小镇上买菜的时候，看到卖牛肉的摊头上挂着“干燥牛肉，32元／斤”的木头牌子。地上躺着一头小牛，灰褐色的皮毛已被剖开，硕大的牛肚子，圆鼓鼓的，还未来得及取出来。牛肉已被人一坨一坨地指定要了，挖出来卖掉。我站在血水与泥巴混和的地面上，打着冷颤。他伸手捂住我的眼睛，对我说，很多过程，都是极其残酷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去看。

开车去看他高中时的结拜兄弟。那个在云南工作的家伙。天天在折腾离婚的事，似乎又不想离了。说是要与老婆孩子在新的一年里重新开始。我们一起去泡温泉。要了两个包房。一家人一个池子。放满满一池子水，热水蒸腾的雾气，房间里的空间变得朦胧不清。一家人脱光了走进池子里。洗头。洗澡。用瓢舀水来泼别人，打水仗。这是很长时间里难得的一次放肆，大家都知道珍惜。水里有硫磺的气味。热水把皮肤泡得暖暖的。细细的汗珠从皮肤里渗出来。汗水是这个季节少有的东西。适当流汗能带给人们健康。感觉欣慰。

晚餐是全牛宴。满桌的菜，都是由牛身上的各个部分的肉做成的。他的几个距离较近的同学很快聚拢来。好像是留在母校教书的那个同学，带来一瓶自家酿的烧酒，要和他好好干几杯。他要开车，只能请我代劳。在这南方小镇，扑面而来的友情。感觉真挚而陌生。

回程途中，他大学时的一个老乡同学打电话说，他就在同一条路上行驶，看到我们的车牌号了。约定在路前方的小镇上停车见一下面。小镇上，路边窗户里透出点点繁星似的灯光。桔色的。带着温馨。静默不语。两个昔日的同窗好友，为了各自的前程与事业，各自奔走。若干年后，在这样夜色弥漫的家乡陌生小镇。停车。微笑。握手。拥抱。同学说他第二天就要回厦门，要回去上班了。他说，我们也要回上海了，后天走。

他一直有许多的应畴。在这里，他不在家的时候，感觉孤独。除了聚餐，洗衣服，清扫屋子，我更多的时候是看在房间里陪儿子做作业。看完《八月未央》，又从书堆里找到一本《傲慢与偏见》。平日里，不怎么看外国作品，不喜欢记书里那些长而拗口的人物名字。这本书，已经忘记以前有没有看过，这是在书堆里找到的唯一一本文学名著，很想用它来填充这些空闲的寂寥时光。

十天过去了，儿子大概感觉在这里住得太久。开始打听回上海的日期。他带我去采购土特产：客家鸭爪、湿烤花生、海粉、苦菜干、黑木耳。公公婆婆还找来一大瓶天然蜂蜜，灵芝蘑，牛肉干，年糕。终于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回上海。

◎◎◎雁荡山

雁荡山位于浙江温州乐清，回程时正好经过。下高速后，找了雁荡山附近小镇上的家庭旅馆住宿。一幢六层的临街小楼，门口挂有“旅馆”字样的灯箱。走进去，老板正趴在电脑前打游戏。老板的儿子坐在灯光微暗的办公桌前做作业。身穿粉红色棉睡衣的老板娘满脸微笑地介绍说：“住这里吧，全新装修，干净整洁，24小时提供热水，100元一晚，标间。”

老板娘带我们上四楼看房间。的确如她所说的。房间里设备齐全。经济实惠。立马就定下了房间。从上海往外走，有一点好处，感觉哪里的物价都在承受范围之内。100元一晚的标间，在这个浙江小镇上，也许算不上低，但是在上海，已经是非常便宜了。出门在外，一向本着节约开支的习惯。从不乱花一文钱。

旅店老板说雁荡山有三个景点是非常有名的：大龙湫、小龙湫和灵峰。说灵峰的夜景很美，可惜是阴天，看不到什么名堂。对这个家庭旅馆的老板，我们有着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他们一家子在一起，丈夫、妻子、孩子、游戏、作业，给旅客一种回家的感觉。这也许是他们的经营策略。也是宾至如归的金字招牌。无声，有力。儿子向老板的儿子借了两本漫画书，拿到房间里，看完了才肯睡觉。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雨，嘀嘀嗒嗒下个不停。早晨七点起床，下楼吃好早点。小镇上

的超市货物不全，找了一家杂货店，买了两把雨伞，出发去雁荡山。

顺着依山曲折马路，直达大龙湫。也许是此处位于深山幽谷吧，一下车，冷冽寒风与细雨扑面而来。举起雨伞遮挡，步行进入景区。溪水泉流、奇石、秀峰，在这斜风细雨的春寒里，忠诚坚守。大片大片的潮湿荫绿苔藓，是大山特有的资产。

有一处深潭，水是钝钝的孔雀蓝，不染世尘的模样，顿感心灵澄澈。绿潭之上的瀑布被风吹散，有苍暗的石壁做底子，似隐约缥缈白纱，婉转飞旋，轨迹各不相同。游人们顾不了天雨春寒，举起相机一阵狂拍。后来才知道这里是《神雕侠侣》（刘亦菲版）中，小龙女跳入绝情谷底后的拍摄场景。绿潭。绝情谷？想起了剧中反反复复吟诵的台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爱情原本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容不得反复探索。

不知道是不是在尘世中行走太长时间，心底里总是渴望能在这空谷幽深处驻足，一路走得很慢。比我们后进山的游客，早已走在前方，消失不见，踪影全无。整座山变得更加寂静。雨一直在下，我将丝巾裹了好几层，全然感觉有山风往脖子里面钻。感觉有些冷，于是加快脚步，赶去另外的景点。

十点左右，雨停了。开始有薄薄的阳光从天空倾泻下来。去了第二个景点：灵峰。双笋峰、象鼻岩等等，都是大自然的杰作，形像生动，叹为观止。而我所能做的，仅仅是用相机留存这些美好过往。也许过一段时间，又会有新的景点来取代它们在心里所占据的位置。对于一个旅游爱好者来说，这些异地风景，再美再好，也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它们所取悦的，是一群一群的游客。从古到今，活着的，死去的，不计其数。芸芸众生，我仅仅是这众生中的一员，过路陌人而已。“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说的是仁人智士。我这不名一钱之人，只不过是凑凑热闹罢了，无法长久地沉浸于之名山名水之中。

午饭过后，我们已准备告别雁荡山打道回府了。儿子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儿子他爸回答说，大约五个小时吧。啊，还要这么久？儿子一脸的不乐意。我安慰小家伙说，很快的，我们能赶回家做晚饭吃呢。儿子的脸上又写满期待与兴奋。尘世。城市。钢筋水泥逼仄空间里的某一处住所，才是供我们休养生息的家。

晚上六点，我们终于回到上海，回到了家。春节假期即将结束，这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冬天也就过去了，春天已经抵达。

2012年2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