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从院子经过，看见满地的落叶，这个季节，才是夏季的开始，抬头，邻家院内的那个老杨槐树死了。­

到底它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死了，我只是看到它的胡须在一根一根的掉，稍微有风，就莎莎直落，扫着院内的落叶我会有些不耐烦的唠叨，怎么不挖了它。

它长了有十几年了吧，小时候就见它在，每年夏天，下面就会坐一些邻家大婶们，在那下面打牌，或者闲聊拉家常。­

听妈说，他病了，看起来有些害怕，只剩皮裹着骨头，眼睛闭着什么也不说，就像等最后一口气下咽。奶奶几乎是天天来絮叨絮叨关于他的故事，有时候说到气愤时，还带着，活该似得谩骂。

我依旧扫着我的落叶，踩过它的时候脚下有清脆的声音，像是呻　吟，但更像极了破碎的声音。这个季节就落叶？我抬头看的时候那棵树就只剩整个树架，有风吹过，怎么也没见它动过，它也在等待，等待有一阵狂风把自己最后一口气下咽，我端着那些落叶走到垃圾堆前倒掉，头也不回的走了。­

几十年前，我还是记得我小的时候被他带走了，那时他在农村人眼里是个有钱人。后来也知道他没落的时候又扔了我说：这是个傻子。后来会在每个春节见他一面，可终归我都是沉默，在他眼里我当了一辈子的傻子。

他和爷爷是堂兄弟，奶奶说，他本有个不错的家庭在他们那个年代，但是他不安于那时的现状，就一个人跑了出去，扬言要做生意，干大事，扔下了两个孩子和老婆。­

偶尔会听妈讲自己被他领养的日子，我会笑着沉默，我不曾记起，也不曾忘记，不曾有过感激，也不曾有过恨恶。因为不曾记得他，也不曾忘记他­。

后来，他偷过东西，骗过人，进过监狱，他的老婆就那么一直等着他，直到最后去了，还念叨着，他的孩子始终都是憎恨他的，因为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给过他电话，他终还是没有回去。他身边换着不同的女人，听说，他从来没给过家里钱。

我会拿着扫把望着那棵树发呆，突然会想抽烟的味道会不会很苦。我还是会看见它的树梢挂着零零点点的叶子，我们都在等待，等待它落下，然后重复以前的动作，拾起，倒掉，转身，离开。她们等待他落下，然后闭眼，睡觉，忘记。一样的等待，不一样的结局，我们却都在期待，期待离开，期待结束­。

他病了，奶奶说，和死没什么区别了，他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说，想见孩子，打过去电话，他的孩子接了，终还是没有回来。　

中午我听见邻家的那棵树倒了，跑出去，是锯树工人在伐木，“轰!”倒地的时候我只听见了清脆的响声，那么彻底，隔壁传来：这树已经死了，你看，都摔成破碎的了，用不了了，当柴火吧。转身，回到屋里，就看见妈从外面回来说：他死了。­

下葬的那天，下了雨，他们说着，真是罪孽，连好好下个葬，老天都不让。什么仪式都没有，是村里人合着匆匆忙忙的埋了，连个哭声都没有。

我看着手中的那本《中华上下五千年》，那是刚上四年级买的，它应该很老了，不然怎么会流传这么久，脑袋空空的，望着书发呆，是在回忆还是在忘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