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是人间最宁静的时候，而这时，也正是传说中阴间鬼们活动最频繁的时刻，因为阳间和阴间的时间是相反的：阳间的午夜，正是阴间的正午。

午夜，如果你的房外响起了敲门声，你作何反应、两年前，我老家的一个堂叔，就在午夜时被敲门声惊醒，他睡眼惺惺地把门打开，结果发生了一连串怪异的事情——堂叔那年因亲戚邀请，离开妻儿，到邻县的一个乡镇去做生意。堂叔做的生意，是一般人不愿意做的那种、他经营的是冥币、花圈、挽联，以及纸人、纸马等阴间鬼们享受的物质。

因为那个小镇附近有一个火葬厂，邻近几个县的死人，除了偷偷掩埋的外，都会拉到这个火葬厂去火化。自然地，死者的亲属都要到他的店里去买点东西烧化，好让死者安息，到阴间后不致于受苦。因此，堂叔的生意虽然小，却出奇的兴旺。那天晚上，堂叔的生意很好，先后有几拨人到他的店里来买花圈等物。听买东西的人讲，几天前有辆车在离小镇70多公里的地方出了车祸，有10多个人遇难。

今天，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保险公司和汽车运输公司已经答应了赔偿，因此从明天上午开始，遇难者的尸体都会被陆续火化掉。一直忙到晚上11点多，堂叔才打了烊。

关上店门，他草草吃了碗饭，又喝了二两烧酒，才疲惫地上床睡觉了。大约睡了一个多小时后，堂叔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堂叔住的是一个亲戚的房子。房子位于镇街的背阴面，面积很宽，上下两层大约有两百多个平方米。亲戚一家一直在外打工，前几年突然回到老家，修了这幢漂亮的房子。房子修好后，一家人又出去打工了。为有人照顾房子，亲戚劝说堂叔到小镇来做生意，并把房子免费给他做起了生意。“是哪个？”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后，堂叔完全清醒了。门外没人回答。堂叔拉亮电灯，披衣下床，因为房屋实在太大，他走在房间里，感觉冷嗖嗖的。隔着大门的猫眼，借助外面微弱的路灯光，堂叔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夜太深了，你还抱着孩子来买东西？”堂叔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过去也有顾客半夜来买东西，不过来的都是男人，从没有女人，而且是抱着小孩的女人单独来买东西。女人还是没有说话，她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店里。在店里明亮的灯光下，堂叔看到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像一张白纸一样；她怀里的小孩似乎睡着了，那张小脸也是雪也似的白。要买点啥子？”堂叔心里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寒意，他下意识地走进了柜台里面，女人把怀里的孩子解下来，放到破沙发上躺好。

“能不能倒点水喝，我们母子俩走了一天的路了，口好渴。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的是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一听就不是本地人。“好好，我马上倒。”堂叔连忙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女人。他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女人的手背，不禁颤抖了一下：女人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女人接过开水，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看到她喝水，堂叔的心里的紧张一下松驰了，他已确信眼前的女人不是鬼了。

“我要十只花圈，十万冥币，还要纸电视、纸马、纸金人……女人一一指点。堂叔一一详细地记了下来，最后，他不解地问她：“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走？”“你不用担心，半小时后就会有人来取。”女人冷冷地说。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好象永远都不会笑似的。

堂叔愉快地算着帐。一般死者的亲属处于悲痛之中，表情僵直是常事，他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为做了一笔大生意而暗暗高兴。“你不要太高兴了。”女人突然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堂叔吃了一惊，连忙说：“我哪里高兴啊！你家里死了人，我也很同情哩，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唔。”女人闷哼一声。低下头去喂孩子喝水了。堂叔脸上再也不敢有半点喜悦流露出来。他很快把帐算好了：“一共是五百二十八元。”“给你六百元钱，不用找了。”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叠大票，抽出六张递给堂叔，“半小时后，有两个男人来取东西，你一定要把东西全给他们噢。”“好，没问题！”堂叔把六张新崭崭的大票紧紧攥在手心里。女人放下水杯，抱起孩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堂叔送她们到门口后，回来把门关上，又继续上床睡觉去了。　

大约半小时后，房门再次被敲响了。“开门，我们来买东西！”一个操外地口音的男人在门外喊。果然有人来拿东西了！堂叔起床，见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不好意思噢，老板，半夜把你扰醒了。”领头的男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店里。你们的东西在这边。堂叔指着刚才女人买的那一堆东西说，“你们的车在外面吧，现在就搬走？”“你说什么啊，我们刚来，还没买呢。”男人有些惊讶地说。“刚才有个女人来买下的，说是半小时后你们会来拿。”堂叔也有些吃惊。

“不会吧？”两个男人互相对望一眼，有些疑惑地说，“会不会是搞错了？”“肯定不会错！”堂叔坚决地说。“老板，你不要拿我们开心好不好？”另一个男人说，“他的爱人和儿子几天前出来旅游，结果出车祸死了，尸体一直冷冻在医院里，昨天谈好赔偿后，他准备把他们的尸体就近火化了，把骨灰运回去。”

“是这样啊……”堂叔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寒冷，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些东西，就当是我送的吧……你们一定要领情……”堂叔战战兢兢地说。“老板，这样多不好！”领头的男人不肯。“求求你了，你们不拿走，我只有死路一条……”堂叔几乎要哭了。

“好吧，那我们把东西搬走。”两个男人对看一眼，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同意了堂叔的请求。堂叔连忙帮助搬起东西，走了出去。外面，停着一辆敞蓬卡车。“这几天火葬厂的运尸车忙不过来，所以只能用普通卡车运她们母子了。”领头男人悲伤地说，他跳到车上，接过堂叔手里的花圈，轻轻地放了上去。借助微弱的路灯光，堂叔大着胆子看了看车上。“啊！！！他一声惊叫，吓得呼吸都快停止了。车上的死尸，就是半小时前在他店里买东西的那个女人！“老板，你怎么了、领头男人回头，不解地问。没，没什么……我感觉好冷、堂叔语无伦次。你回去休息吧，我们自己来搬东西好了。”

两个男人都劝堂叔。堂叔回到店里，浑身像筛糠一样。东西搬完了，运尸车开走了，他仍然骇怕得要命。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堂叔大着胆子，从抽屉里把女人给的钱拿出来一看，六张百元大票原来全是冥币！再看看昨夜女人喝过水的杯子，杯子里的水，竟然全部变成了殷红的血水。那水，散发出浓浓的腥臭味。从那以后，堂叔再也不敢开店了。三天后，他回了自己的家乡，和妻儿一起，从此一心一意只种庄稼了、死人的钱不敢挣，挣多了鬼也要来报复。堂叔说。

说这话时，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惊恐仍然令人不寒而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