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怀念一段已成定局的往事,然后为了某个人像疯子一样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忽然间变得有些伤感。有点怀念从前的人,从前的事。
我从小没见过爷爷的面,不知道什么叫刚硬中带着慈祥。奶奶也在我很小的时候随爷爷而去了,同样不知道什么叫和蔼可亲。还记得奶奶刚去世时,趴在奶奶身边摆弄着奶奶的头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睡在棺材里,为什么要穿着黑色的寿衣。想不明白,便跑去问妈妈。她没有给我答案,只是说了一句我当时无法理解的话。“死了也好,解脱了。不用活受罪。”(奶奶的肺有问题,药从来就没停过。厉害时,喘不上气,脸憋得紫青。)现在想来,妈妈对于奶奶从来就没真正恨过,虽然她们的关系一直很僵。
至于外公外婆,印象是很深刻的。他们住在离我家100多里的山中,虽然很偏僻,交通却不闭塞。一年中去上两三次,也是很方便的。高中以前每年寒暑假都会去。
外婆喜欢易经,所以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许多的神话故事。外公的手很巧,所以我从不缺玩具。他们和我的父母一样,都是实在人。听母亲说,外公会拉二胡,会打猎,会唱山歌。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外公是个只会抽烟喝酒,以及摆弄一些哄小孩的自制玩具的怪人。
离外公家不远有一条山沟,名字很诗意,叫“蒙蒙沟”。山沟是外公家的,那里种着土豆,黄豆和玉米。在早些时候,还点着香菇木耳等菌类。蒙蒙沟很美,两边的山坡并不陡峭,也没有高大的树木。除了庄稼外,整个山坡都长着蒿草。起风时,蒿草黄褐色的躯干随风摆动,索索作响,偶尔传来一声鸟鸣,为山谷增加了几分生气。沟底有一条小溪,水很浅,大概只能没过膝盖。水很凉,就算是夏天,水也晒不热。
那水是外公家的饮用水。每天早晨 ,外公挑着已有些破旧的扁担去溪边担水。偶尔吃饭时还能吃到被水桶担回来的小鱼苗。外公便会说:“这是条不甘寂寞的鱼,总向往着外面的天地。殊不知,外面的天地更危险。鱼啊!活在河里才是鱼啊!”
不知道外公是怎样和外婆走到一起的。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经常吵架,却从没真正红过脸。外婆和外公过了半辈子,仍然难以接受对方的缺点。外公不适应外婆的罗嗦,外婆看不惯外公的“特立独行”。
外公的性格很倔强,一些“坏毛病”从来不改正。
每次外婆给外公买的裤子,外公都会再“设计改装”一下。于是外婆便会开始唠叨着几十年不变的几句台词,而外公总是皱皱眉毛,依然我行我素。
人常说老小,人老了,就会像小孩一样,而外公表现的更为突出。他经常和我的侄子一起摆弄些小孩子玩的玩具,还玩的非常带劲儿。外婆看到便会说外公是长不大的孩子,童心未泯。
晚上和外公一起走夜路时,他便会哼着自己不知道词的山歌,偶尔惊起一阵鸟鸣或狗叫声。虽然歌词听不懂,不过外公的声音真的很好听。雄浑嘹亮,很有气势。
吃饭前,外公总会先抽一袋烟,喝一盅贵州特曲。那是一只竹子做的水烟枪。竹子是外公自己种的,在家门前的河边。现在已经长成了一小片竹林。而烟叶也是外公自己种的,院子旁边有一块他自己开辟的菜园,虽叫菜园,却从没种过菜。
玉米快成熟时,外公便会带上“梆子”去沟里面看玉米。在地头有一座外公自己搭建的草棚,棚子里只有一张竹板做的硬床。当听到地里有响动时,外公便吆喝着调子,瞧着梆子,吓退想偷吃玉米的野猪。外公给我说过,以前山里面没有禁止打猎时,他还用猎枪打死过野猪和獾子。那枪,我小时候见过一次,双管的,木质枪托,挂在外公的房间里。再后来,所有的抢都上缴了。墙上再也没挂过任何东西,现在只剩下半截生锈的钉子证明着曾经。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去的就少了,三年中只去过两三次。每次去也呆不久,外公和外婆依旧还是原样。不过老了许多,眼睛也有点模糊了。
前几天舅舅打来电话说外公去世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怎样挂了电话的,就在外公去世的前几天,我和母亲还去看过外公。记得外公还很健康,不过不在抽烟了。酒也很少喝。话变得少了许多,习惯一个人发呆,或者看着电视。没想到,我们走了没多久,外公突然就这么去了。
外公走后外婆很伤心,看来他们是有感情的。只是两个人都很倔,斗了一辈子谁也不肯低头。最后,当一个人终于低头时,两个人的世界只存在于其中一个人的回忆中了。
世事难料,死亡不可阻挡。现在想想,外公是个很明白的人。特立独行也罢,怪异也罢,起码他按照自己思想活了一辈子。也许当年外婆就是被外公的个性吸引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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