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古名郏山，又名北邙山，东西绵延三、四百里，犹如一条长龙般横卧在洛阳城北，是洛阳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邙山是秦岭的余脉，地瘠土薄，旧冢累累。过去这里有许多高坟大墓，“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历代王侯公卿多葬于此，秦相吕不韦、汉光武帝、西晋司马氏、南朝陈后主、北魏孝文帝、南唐李后主等历代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文人学士的墓葬难以计数，故有“五十里邙山，竟无卧牛之地”的说法。唐代王建诗云：

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旧墓人家归葬多，堆着黄金无买处。

邙山峰峦起伏，风光绮丽，它的最高峰翠云峰树木葱茏，苍翠如云。历代名人纷纷来此游览。相传老子曾在此炼丹，道教遂于山巅兴建上清官以奉祀老子。唐宋时期，每逢重阳佳节，上邙山游览者络绎不绝。傍晚时分，暮色苍茫，华灯初上，云烟缥缈。人们站在峰顶远望，但见周围群峦起伏，山川秀美，城郭巍峨，宫殿宏丽，顿觉心旷神怡。因此，“邙山晚眺”亦被誉为“洛阳八景”之一。

我姓郭，祖谱记载是山西汾阳王郭子仪的第二十五代玄孙，我们郭氏这一支是明代从山西迁入洛阳孟津邙山脚下的平乐镇，平乐的“郭氏正骨”闻名中外。当然，我和人家荣获白求恩奖章的郭维淮老先生没半点关系，郭氏家族十分繁茂，正骨的郭氏在解放前就是开明的士绅。1946年郭维淮先生结婚时，时为小学生的我父亲和其他学生曾被校方组织合唱献歌，以示庆祝。

我家的祖坟就在洛阳孟津县汉魏故城西北的邙山上，著名的三汉冢向东，不到500米处。每逢清明去扫墓，均拜谒分别称为“大汉冢、二汉冢、三汉冢”的汉明帝显节陵、汉章帝敬陵、汉和帝慎陵。三陵由北向南，一字排开，高大巍峨，雄伟壮观，陵前石碑为清代乾隆时龚崧林所立。

陵南不远处的象庄是我姑家所住的地方，象庄村南，留存有高大的石象一尊，雕工古朴，形象雄浑，为东汉石雕艺术佳作，可能原来即为东汉皇陵神道两侧所置之石兽作品。我小时候经常爬到石象上面玩，从来没觉得石象是什么文物，原来石象的象拔、象耳俱在，现已残破。

这里最值得一说的，便是邙山脚下、黄河滩上的“汉光武帝刘秀陵”。中国古代皇帝选陵，一般是靠山面河，象征帝王襟怀博大，驾驭万物之志，同时也可免遭水淹，这叫“枕山蹬河”，洛阳那么多的古墓，都是在邙山上，面对着伊河洛水。而刘秀的陵园却在黄河岸边，面对着邙山，是“枕河蹬山”，这在古代帝王陵墓中绝无仅有。刘秀为什么把墓选在这样的险地？

当地民间有个说法，传说刘秀和他儿子的关系不好，他的儿子人很倔，和刘秀对着干。刘秀让他往东他往西，让他撵狗他追鸡。刘秀死的时候，对他说：你把我埋到黄河底吧。刘秀的本意是儿子和他对着干，这样一来，就会把他埋在旱地了。可是这一次刘秀想错了。他儿子想，和刘秀对抗了一辈子没有听过话，这回就听了吧。果然把他埋在了黄河底。后来黄河改道，刘秀的坟就露出来了。

唉，真是“不肖子孙”啊！其实，我们才是中华先祖的不肖子孙！

刘秀是东汉的开国皇帝，近２０００年前，他扫平各地割据势力，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三次大统一，毛泽东曾称赞他是古代“最会用人，最有学问，最会打仗”的皇帝！可我们洛阳人却把刘秀陵园叫做“刘秀坟儿”，一点儿也没有恭敬的意思。那儿对面铁谢村的羊肉汤很有名，经常开车跑去喝汤，“刘秀坟儿”却没咋进去过。

邙山帝王墓几乎全被盗过，有的甚至多次被盗，初盗金银、次盗器皿，再盗壁画，汉三冢早已是空空如砖窑，连盗墓专门工具也称其名为“洛阳铲”。但刘秀墓是个例外，从来没被盗过，这倒不全因为刘秀人缘好，主要是刘秀平生节俭，生前交代不随葬任何金银玉器，全用瓦器，所以盗墓贼没兴趣。

洛阳是座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十三朝帝都，文化底蕴丰厚，名胜景观遍布，自古“八大景”中最为著名的是四大景：“龙门山色”、“马寺钟声”、“邙山远眺”和“洛浦秋风”。“龙门山色”已随着龙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成功而门票飙升，成为普通百姓不敢问津的去处；“马寺钟声”敲了好几年日本的钟点；洛浦公园的建成，使“洛浦秋风”也算有个寻觅悲秋这处，唯有“邙山远眺”这一景观今天还是个空白，成为洛阳名胜景观中的一大缺憾。而邙山上的墓葬群好多已经不能确认，元代张养浩《山坡羊/北邙山怀古》有云：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前面说到的三汉冢附近我家的祖坟，已于近年被平，死人当然不能和活人争地，可是，每到清明便不由得心里忿忿然：我若是什么什么大领导，看谁敢平！我姑家所住的象庄村，村领导放着现成的古物不开放，硬是搞仿古什么什么“宫”，逼迫村民出资修建后，收入寥寥，只得关门了事，可村民投入的血汗钱怎么没人管管?

洛阳这座古城建都太早，地面没有什么遗存，不像北京留下许多建筑物，所以修建了好多仿古建筑，真是大煞风景。其实，要我说很简单，把邙山放荒，随便长草长树都行，几块残碑、几丘荒冢，没膝的荒草、悲凉的秋风，正是登高怀古的好去处。唐代诗人沈佺期有诗：

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唯闻松柏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