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丫头”的名字是林家妈妈给我起的。这前她家已养了一只挪威森林猫，是儿子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性情孤傲，恬静美丽加之品种不俗就被称作“大小姐”。其实我比她强，是有高贵血统的白黄繁花加菲，鼻眼在一条线上的那种。

可我的命运并不好。那年走失后轮番被人抱养，到这已是第四家了。好在这家妈妈很有爱心，不然3年前我都不想活下去了。

你说人类咋那样啊？看我们是名猫都抢着往家里买，三五千块也不眨眼。会爱也行，只是不着调，一阵阵儿地，整得我一时天堂，一时地狱似的。时而还拿我出气，不然那天我也不会逃离家门。我也有自尊，打一巴掌别说给个“枣”了，就是给个“海参”我也不回头。

去了第三家就惨了。只身男主人做生意，白天不见人影，晚上给我两天也吃不完的猫粮就去休息了。好在还能拍拍我的头，夸我乖。只是一直不给我洗澡，梳理毛发。我漂亮的长毛渐渐擀毡，天天像背了一套禁锢的铠甲，那种难受生不如死。哪有心情吃饭？就是上火，把琥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都让眼屎糊住了。

虎年的腊月二十八，我被一只大纸箱装着，足足在汽车上颠簸了4个小时，晕车的我已经不辩天南地北，到了这里已经不能站立了。

“咪咪——咪咪！”我感觉四脚落地，有个甜甜柔柔的声音叫我。使劲儿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到了这家的妈妈在抚摸我。

“这猫瘦成这样了，身上还有腥臭味儿！这眼睛是不是瞎了啊？”我又听新妈妈说。我的男主人不好意思解释一通，又把家中剩的猫粮、猫罐头、猫砂和一些我用的家什都拿来了。他们一个劲儿地说：“实在没功夫侍弄，阿姨就费心，拜托了！”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要来了，谁知一激动就又昏了过去。

新家，新妈妈，又迎来了兔年，我得救了。我先被全身“剃度”。是小剪子加小尖嘴钳子一点点儿修饰的，足足用了两个半天。我都腻烦了，可妈妈生怕剪了我的皮肉，累得汗流满面我都感动了。我浑身剪出了一道道杠杠，她说像“大寨梯田”。我一照镜子，差点想自杀……这是什么嘛？“秃头老李”啊？！晕菜了！但又一想，要洗心革面，重做贵族，不舍弃点儿怎么行啦？我一咬牙，一跺脚，“嗷”的一嗓子表示认了，吓了妈妈一大跳。

新家明亮宽敞温暖如春。南有海，东靠山，让我有了富贵祥和的感觉。我的眼睛经过10多天的正确用药和增加维生素b族，不再流泪了。我吃着上等的皇家猫粮，最终胖了2斤。毛发渐渐飘逸起来，散放着淡淡的夏士莲清香。妈妈给我拍了好多特写，还把我的琥珀大眼儿写在《兔年来个“二丫头”》的文章里。从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一定名扬天下了。

（二）

都说饱暖生淫欲，也对也不对。我到了成猫的年龄了就身不由己。那时节我心就像飘泊的云，六月的雨，这个房间真是搁不下了。对门家养了一只我看好的“白马王子”，有10多斤，雪白。我叫一声，他应一声。白天我往死里闹腾，有时撞门像有人进家的力量。没法妈妈时而让我去见一面，但却像保镖，只让戏耍不许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这样的yu火中烧很是难耐。她说要给我找个正宗的加菲贵族，这只波斯猫是长鼻子又非“三瓣嘴”，不像我们鼻眼“三点一线”。我天天想着它那双一黄一蓝的鸳鸯眼，都要疯掉了。

我还是叫，满地打滚放赖，也不好好吃食，结果大人还是不睬我。他们说我太小，不能过早生育，对身体不好。我这气啊，就想“熊趟”。瞅人不见，就在门边、墙边学着公猫站着呲尿，再没招就特意跳到妈妈的床上撒尿。那次她气坏了，第一次给我关了禁闭，我在大浴缸里待了一头晌。当看到妈妈将床单被单统统都洗了，我有点自责的感觉。

我最疯狂的一次是趁家中无人，隔着6楼的阳台想跳到对家阳台，结果没成功。好在我有超强的轻功，当失脚时，我连续做了好几个360度的转体，最后成功落地……那时我也晕了。好在是厚厚的菜园土，我的嘴巴被磕破了皮。当妈妈找到我时，我看出她受到的惊吓不比我小，抱我紧紧滴，没舍得打骂我一下，还喃喃滴说“猫真是有九条命啊？！”最后他们好容易给我找了个“精英”，终于让我身怀六甲。只是那以后我开始恐高了。

一说“六甲”我就想落泪。第一次做妈妈，身体年幼不支，结果第一个宝宝难产刚生不久就死了。后两个宝宝我没有奶水，也不会喂奶，急的妈妈就用羊奶喂，结果不得法，不到第三天也都先后死去。我真成了“猫”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了。那以后我感觉心力憔悴，始终恢复的不好。

最让我高兴的是爸爸给我买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弟弟。他更会盘算说：“找朋友配种一次还要600元，这小家伙长成了，可以解决两只母猫的繁育，也省的东跑西颠的。咱家‘大小姐’特个性，外配种错过了一次次机会，以后让它们慢慢建立感情。反正到时你就瞧好吧！”妈妈看着那个小不点儿想发急，但先斩后奏她也得认。给它起了名叫“小黑金”，从此妈妈一个人更辛苦起来，三个猫洗澡、吹风要用大半天的时间。男人都是这样吧，不去侍弄就在嘴上干喊“亲”啊“爱”滴，勿怪一个哲人说：男人在养育子女问题上多是万分之一的贡献了。而猫界我想该是“亿分之一”的贡献吧？哪有公平哦！

（三）

现在我已在天国和大家对话了。其实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感到愤懑，只感到有点小小的遗憾。我已经两次做妈妈，这次还留下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够本了。至于妈妈能否把8天的它抚养成猫，就看它的造化了。

猫生一世，草木一秋。关于生命第一目的“快乐”和第二目的“创造成功的生命”，我已尝尽。我们之所以高贵，就是被人类家养的溺爱渐渐退化而至。我们免疫力低下，抵抗力很差，几乎很难自己生儿育女，这定有近亲结婚的嫌疑。娇贵让我们担不起半点折难，就像现在的80后、90后成家的独子独女，生了孩子多半都要靠双方老人来帮忙照料。高贵就从独子开始，双独子的下一代就更娇贵得上了天。所为高贵就是稀少奇缺，让“孩子亏的”的滋味更难描摹。我断定加菲这个种族若不改良，早晚有一天也会灭绝滴。

我的这次离世该是意料之中的事，还是要怪我的情*在作怪。那些日子让我对“小黑金”的暗恋突然转风，成了主动攻击。我用尽了姿色诱迷它，让它在刚刚的性懵懂中和我做了那事儿。尽管妈妈说我的体质不该这样快去怀孕，也天天设法看管我，但我不能自持。这也可能是就是贵族“女人”的特质吧？外表平静如水，内心丰富如山海，炙热如火，一旦选定自己的所爱，就会奋不顾身。那些大文豪笔下的宫廷女人有多少不是被情所迷，为情而死？！

我又有孕了。我得到的照料是无微不至的，只是我无福消受，一直胃纳不佳，身体瘦弱。我像得了厌食症，一闻鱼虾肉味儿就想吐。那天妈妈把煮好的鸡蛋黄掰碎给我吃，我却死活不吃，她真急了，扒开我的嘴硬生生塞我吃，我噎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现在想想就后悔。

这次我还是难产。好在妈妈敢下手，不然第一个宝宝就会憋死我。这小家伙蹬破了衣胞臀位姿势奔生，真像“二人夺”般滴要命。当生第二个宝宝时，我用了超常规的3倍时间，3个多小时后才有力气努责。我想一定是在这个时候，内脏於血造成了隐患，产后风急性发作。

那晚我已经看到通往天堂的大道，明晃晃的是金子般的色彩。我朦胧地听到一些奇特的声响，像是在抢救我。冥冥中又有宝宝嚎啕的哭声。我一定是心衰、肾衰了，高烧不退，这样的奶水不能让宝宝再吃了。我咬牙翻滚到床下，把最后的一泡尿尿在了地下。妈妈看着我直摇头说：“无力回天了，让它去吧。”接着就给我擦眼睛、擦嘴、洗屁股，又把我放在雪白的毛巾上，身上也盖了白白的毛巾。我看她的动作那样轻柔，轻轻拍着我的身子，让我很舒坦，一阵阵儿就想睡……

这是我最后的一夜。妈妈守着我，让我好满足。我想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宝宝她们会照料的很好。我的生命虽只有3年之多，但我有过青春、美丽、昙花一现的爱情。我有快乐幸福还有好多人给我的爱，那些给予和一时的痛苦不足比。如果说活着是一种修行，那么我去了就是一种解脱和超度。

我唯一想做的梦是：来世让我超生一只快乐的土猫。我想过过自食其力，无拘无束的生活；我想有长寿的基因，敏健野练的性情；我想树上捉鸟，下河逮鱼；我想有自己挖掘的小土屋，在那里繁育我的后代而成母系之王；我想宁做一个寿终正寝的“傻大姐”，也不愿做悲戚短命的“林妹妹”；我想——我想……

就在龙年的农历三月廿二清晨6：40分，我升天了。

天有些阴，风冷冷的。妈妈流着泪把我抱裹好，又紧紧抱在怀里。

还在那个“练功地儿”的半山坡上，靠“海伦”狗狗很近。在一棵最粗大的松树下，我的“月（同肉）身”连同妈妈默默地祈祷，化作了一个新的、小小的冢……

心无垠作于“二丫头”葬后2012.4.1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