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在王方的学馆读书,课余时间就向父亲苏洵给他高薪聘请的一位画师学画画。这位画师在四川境内赫赫有名,尤以工笔画见长,画花朵可见蕊粉,画树叶可见叶脉,画昆虫可见体纹,画禽兽可见绒毛。苏东坡天生聪颖,没有多久几年便学到了画师的一身本领。有一天,画师对他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要想再有进展,就靠你自己钻研深造了。”说完远走他乡,就再也不见人影。
画师走后,东坡仍然坚持每日作画,从不间断。他所画景物细致入微,惟妙惟肖,晃眼一看,就跟真的一样。可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内行对他的画作评价不高,而自己也很不满意。画作虽然逼真,但有形无神,显得呆板笨拙,缺少生机,没有活力,难以给人没得享受。后来,他参阅名家的一些画作,潜心研究前辈的经验,并企图将他人的绘画技法和自己作画的体会融合起来,提炼而成一种新的画法,可是这样的想法孕育很久,却始终想不明白,究竟该怎么画?画作究竟该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作画风格?为此,东坡很郁闷,很苦恼。
一天下午,东坡在院子里画竹子。一笔一划很是认真,一会儿跑到竹前,用放大镜照看叶干纹理;一会儿拿起最小毛笔精心描画,希望画得分毫不差。画了一阵,感觉有些困倦,便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正在这时,师妹王弗走了过来,随手扯了一片草叶,插到东坡的耳朵里搅动着。苏东坡耳朵发痒,睁眼一看,原来是师妹在捉弄他。
“你这懒鬼,练习画画竟然打起了瞌睡,怎么能学好?”王弗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说。
苏东坡笑着说道:“劳逸结合嘛,还不行休息一会儿?”
“那你给我画一幅吧。”
“你说画什么,立马就能画出。”
王弗走到竹林边,折了一枝竹桠,插在地上,要东坡照着画。
苏东坡蘸墨挥毫,很快就画好了一幅竹枝图,自己端详了一会,觉得还不错,便对师妹说:“画好了,你看怎么样?”
苏东坡满心以为师妹肯定很喜欢,会垮塌画技高超,可是完全出乎意料,王弗不但不夸他,反而提出严厉批评:“画画最要紧的是观察细致,可你却是马虎苟且,粗心大意。你画竹叶细到叶子纹理,画竹干细到竹节上的绒毛,课偏偏把竹干上的蚂蚁都给画掉了。”
苏东坡辩解说:“蚂蚁身躯小小的,黑不溜秋,画在竹上多难看呀。”
王弗故作生气的样子说:“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难道你一个读书人还不懂得这个道理?为什么只画竹不画蚂蚁?你不画上,我去中岩寺找佛印大师评理!”
苏东坡心想,千万别让她到佛印那去告我的状,他整天没事干,唠叨起来比唐三藏的紧箍咒还让人难受。忙说:“我画上就是。”说完,轻蘸墨汁,在已画好的竹干上点上了一只蚂蚁,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王弗还是不满意,说:“蚂蚁除了脑袋、身子,还有六条腿,你只画了两个黑点,就想敷衍我了事?”
苏东坡忙又蘸上墨水,小心翼翼的画上六条腿。本以为王弗会就此罢休,谁料王弗仍不满意,说:“你眼神儿不好,没看到蚂蚁还有两条触角?它接收信息全靠它哩,没有触角,他怎么找吃的?让它饿死不成呀?”
苏东坡又抽出一支小毛笔,细细地画出触角,笑着问师妹:“这下该满意了吧?”
王弗说:“看起来好多了,可是你还是在忽悠我。你不是讲究工笔吗?你画老虎,根根毫毛竖立,怎没见你把蚂蚁的体毛也画上?”
苏东坡细细打量了一眼竹枝上的蚂蚁,说:“蚂蚁这样小的身躯,实在看不出什么体毛。画成这样,已经是细上加细,非常逼真了。”
王弗有些愤怒,说:“你咋这样不思长进啊,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偷懒,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虽然画得很像真的,可离真还是有距离的。你不把蚂蚁身上的体毛画上,你的画就属于伪劣假冒!”
东坡只好拿出放大镜仔细照照蚂蚁,说:“没办法,不是我不想画,实在没有更细的笔了。”
王弗更生气了,说:“都说人是极其聪明的动物,怎么会有想不出的办法?哼,画不好算了,我去找佛印大师来教训你!”
苏东坡觉得师妹是存心刁难,故意找茬子,他也冒起火来,说:“你这人咋不知好歹,你让我画竹枝,我就画竹枝;你叫我画蚂蚁,我就画蚂蚁。可你非要画蚂蚁身上的体毛,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你再逼迫我,我干脆不画了。”
见苏东坡生气,王弗更来气了,她怒气冲冲地,说:“不画就不画,我还不想要你这劣质货。”说完挥起长袖就在画纸上来回扫了几下,画作一下变得花里胡哨的,难看死了。
王弗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苏东坡跑到河边上散步消气。
太阳落下西山,炊烟四起,景物迷蒙,寒风吹拂,雾气慢慢升腾起来,弥漫到山谷、河道、田野、院落……
苏东坡来到一垄水竹林边。在暮色苍茫中,竹干、竹叶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似有如无,亦真亦幻,月光掩映,摇曳生姿,显得特别生动迷人。
“画作有这样的意境那该多好啊。”苏东坡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心里感悟到了什么。
苏东坡回到院子里,准备收拾笔墨纸砚。他本想把王弗弄坏的画作撕掉,可是当他看看被王弗衣袖扫荡过的画作时,不禁大吃一惊——由于夜露浸湿,叶子上的纹理、竹干上的绒毛统统都渲染成一团,不见踪影,然而,仔细一看,这样的画,简洁清丽,生动传神,充满活力与生机,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像醍醐灌顶,苏东坡恍然大悟,豁然开朗:这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新画法吗?
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扯起嗓子喊师妹出来。
王弗以为出了啥事,赶紧从房间跑到院子里,问:“什么事呀,看你惊诧诧的大呼小叫?”
“喜事,喜事!”苏东坡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能有啥喜事?天上掉馅饼?抽彩票中奖?”
“都不是,你过来看嘛”苏东坡兴致不减,乐得合不拢嘴。
王弗来到苏东坡画画的书桌前,看见他正将先前的画作揉成一团扔到垃圾堆里。
王弗有些欣慰地说:“你原来的画早该抛弃了。”
“先前画的确实差劲儿,我要另画一幅,包你百分之百满意。”
王弗感到奇怪,说:“未必你有啥新想法啦?”
苏东坡有些得意地说:“当然。”
王弗摇摇头说:“我不相信。就这一会儿功夫,你就能想到什么好方法,难道真有什么神仙点化不成?”
苏东坡故弄坏玄虚,说:“暂时不告诉你,等画好后你就明白了。”王弗急了,说:“那你就画呗。”
苏东坡不慌不忙地说:“今天太晚了,光线不好,明天再画。”
王弗说:“你就是现在画,我也不要。”
“为什么?”
“晚上画画不就真的成了鬼画桃符一团糟啦。”
“是啊,我也没见谁在晚上画画。”
“那就等明天看你的,再画不好,我可对你真的失望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苏东坡又把书桌搬到院子里,慢慢的磨好墨汁。然后铺上夹江宣纸,操起大笔,饱蘸墨汁,在纸上急速挥动,不过一个时辰,一幅夜露晚风竹影图就画好了。
画好之后,东坡叫师妹来验收。王弗过来一看,只是抿着嘴笑,却一言不发。苏东坡担心师妹不满意,吞吞吐吐地说:“就是蚂蚁身上的体毛没有……”
王弗接过话说:“不需要画了,我已经看见啦。”
苏东坡感到奇怪,问:“我根本没画,你咋能看到蚂蚁的体毛?”
“我凭借想象看到的。”
“凭借想象?”苏东坡更加疑惑了。
“凭借想象,没有画出来的东西也能浮现在眼前。”见苏东坡点头认可,王弗继续说道,“你原先的画虽然细致入微,但是堵塞了想象的管道,难以产生美感。而且再细也不可能做到与实际完全一致。你想,要是真的把蚂蚁的体毛画出来,蚂蚁该画多大呀?蚂蚁画大了,那竹叶、竹干能在一张纸上画出来吗?画画讲求神似而不是形似。只有神似才能激起观赏者的想象,而想象出来的东西才是最美的。”
“啊!”苏东坡忽然茅塞顿开,说:“你昨天故意为难我,是……”
“逼你改进画法呀。”
“那我该感谢你啰?”
“那还用说。”
“你转过身去,看有什么?”
王弗真的转过身去。就在这时,苏东坡上前一步,一把抱起师妹转起了圈圈。
王弗既兴奋又害羞,忙喊:“快放下我,转昏了会摔倒的。”
从此,东坡的画技大有长进,虽不再逼真,却味道十足。
一天,那位教过东坡的画师突然来到中岩寺,让东坡当场作画,要看看东坡的画技是否长进。
苏东坡用他自己悟出的画法作画。刚画完,老画师连连点头,情不自禁的赞许道:“此儿勤学好思,勇于创新,竟然自创了一种新的画法,老朽自愧不如。”
东坡却说:“哪里啊,要是没有师妹的启发诱导,我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画风呀。” 请看《弱女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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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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