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雅馨宾馆，205单人间。

“叮咚、叮咚”。

“来了。”

“嗯，嗯，嗯……别闹，乖，先去洗澡。”

“洗什么啊，一会再说，亲爱的，我想你了……”

“亲爱的，我得回去了。”

“嗯，老习惯，你从后门走，我十分钟后离开。”

“嗯，爱你。”

“爱你，宝贝。”

男人走出宾馆，一身酥松，夹着女人刚送的“阿玛尼”男士手包，懒洋洋地向停车场的“迈腾”走去。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

这么宽的路，都会撞到自己，这“点”，还真有些背。心不在焉的男人打开车门，点上一支烟，打开cd，对着后视镜梳理了一下头发，把不快抛到了脑后，神清气爽的开车离去。

2）

宾馆附近的小巷里，刚子正翻看着手里的钱夹，妈的，今儿赚翻了，小五千呢。

最近刚子喜欢在宾馆附近蹲守，一般那地方出来的男人，普遍的腰酸腿软，精神恍惚，比较容易下手。世道艰难，现在满世界的“天眼”，自己这“行当”，越发难混了。

还好，今天顺风又顺水，后天可就是蝴蝶的生日，要不，自己还真愁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这妞，17岁就跟了自己，四年的不离不弃，铁树都能开花了。可自己呢，依旧是一小混混，吃喝嫖赌门精，得过且过的混吃等死。瞧着手里的钞票，刚子的愁绪转眼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乐开了花，这下好了，一会去买一根趁手的项链，给蝴蝶一个惊喜，刚子随手把钱夹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世界本就美丽，那是在“春风得意”的人眼里；世界本就龌龊，身为小痞子的刚子，黑色的眼睛看见的只是灰暗的世界，仅此而已。

“收成不错，恭喜恭喜。”

一副亮晶晶的手铐，晃晃悠悠出现在刚子面前。

3）

最近辖区附近的盗窃案猛地增多，这让奎挨了所长不少的k，做为负责片区治安盗窃的片警，这事不在自己掌控之中，这感觉让奎心里很不爽。

奎联系了辖区的的“贼头”，总之一个宗旨，和谐社会，什么也不能“过”了。

其实让他更不爽的是，前天在老婆梳妆台上看见了一张购物税收的票，“阿玛尼”男士手包，2500大元。今天休假，奎在家里折腾了半天，凭着自己的侦缉本事，硬是没找到这个包，这让他心里老大一个疙瘩。

“贼头”刚给他电话，作案的是一个“捞过界”的小痞子，这事要他们处理，那就是打断一只手撵出去。

本来这码事，休假的奎原本是不用去理会的，可自己心里这种极度“不爽”的感觉，让他需要一个发泄，问清楚了作案的地点，疑犯的模样，奎决定自己蹚蹚这次浑水。

奎坐在面包车里，冷眼看着那小子的表演。

踩点、选定猎物、对撞、刀片瞬间划开裤兜、得手。不错，整个作案过程行云流水，身手很敏捷，看起来是个老贼。　

奎跟着进了小巷，在那小子欣喜若狂的时候，恰时出现。手铐先亮明身份，随手两记嘎嘣脆响的耳光，“算你小子运气不好，老子心里不爽。”

“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您放过我吧，下次不敢了。”

对白虽很老套，但手里那一叠“老人头”却新崭崭的，奎收回了正准备踹出的窝心腿，虎躯一震，“滚，下次别在我地盘搞事。”

老婆电话，“今天回来吃饭吗？”

“值班。”

奎的辖区在东门，但他经常“值班”的地方却在西门。

“帝豪”水疗会所，“先生，有熟的吗？”

“38号，蝴蝶。”

4）　

蝴蝶正坐在镜前发呆，肩头上纹着的那只蝴蝶，五彩斑斓、栩栩如生，很是醒目。　

马上就是自己21岁的生日了，那冤家，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

自己下海三年，前两年钱倒是挣了不少，可全丢那冤家身上了。

这算爱吗，要不为什么呢？

总得给自己一个理由吧，算了，就当自己上辈子欠他的好了。

自己这种用钱就能勾兑上床的女人，男人眼里也许只能叫“货”吧？她自轻自贱着，生活里总有着很多让人无奈的污浊不堪，霓虹灯下的飞蛾扑火，阳光下的饮鸩止渴，自己却甘之如饴。爱就爱了，痛就痛了，管它的，第二天起来不也就忘了。

最近一年，她有了小心眼，手里偷偷攒下了不少，包里的避孕药也换成了维生素c。听天由命吧，如果有了孩子，就拿这钱回老家开一小店，这种“生张熟魏”的日子，她真过腻了！

接到冤家的电话，“真他妈倒血霉，眼瞅着发财了，结果被条子逮住，黑吃黑不说，还挨了一顿k。”

“你啊。”蝴蝶幽幽叹了一口气，自己都不是正经的女人，劝别人正经的话，那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能有一个孩子，那能不能拴住他呢？

“蝴蝶，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可我……”

男人的一句话，让蝴蝶心里的甜蜜满满溢了出来，“爱你，亲爱的。”

“蝴蝶，点钟。”

“是你哦，警察哥哥，人家可想死你了。”蝴蝶摇摇头，将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杂念驱走，还是努力挣钱吧。她声音嗲得可以掐出水了，眼光流转中风情万种，燕子投怀就往男人怀里扎去。

哼嗬哈嘿……

蝴蝶媚眼如丝，脸色嫣红，男人大喘气中，七擒七纵直捣黄龙，蝴蝶伪装出高[chao]的样子，大声尖叫着在他肩头上狠狠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蝴蝶状”的唇印，“臭警察，没一个好东西，我看你回去怎么交差！”

5）

“那包，你喜欢吗？”

“喜欢！不就是过生嘛，我老婆都没你细心的。”荧屏上一串飞吻，“对了，明天你们不是课外活动吗，什么地方？我来看你。”

男人的话语让雯心里很温馨，“到时候再说吧，你心里有我就知足了。”

耳里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雯赶紧直接关掉了电源，把电视的声音开大。

“回来了。”

“又是韩剧？那玩意有什么好看，又臭又长，一顿饭可以拖上好几集，他吃多久，你就看多久，不删也不减。真够无聊的，我去洗澡。”

奎上床几分钟就睡着了，手搭拉过来，压在自己胸前，雯厌恶的把他的手挪开，刚才他洗澡进来的时候，半敞的睡衣里，那蝴蝶状的唇印清晰可见。

男人说慌的漏洞，比漏勺的漏眼还多，雯原本的一点愧疚，被那唇印扯平了。

结婚五年，雯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家里可有可无的一件“小摆设”，刚开始看着还新鲜，日子久了，就被奎自动忽略了。两口子的夫妻关系，说好听叫若即若离，难听那就是形同陌路。

二年前自己无意在网络上结识了“儒商”类型的昊，一年多的网聊，昊成了雯心里憋闷时的“精神垃圾桶”，昊幽默风趣的言谈，善解人意的举止，魅惑中让雯慢慢陷入了情网。当昊知道自己是老师时，一年前把孩子入学到了雯所在的学校。

三个月前，奎出差去了外地，雯和昊，完成了男女“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最后一步，上床。

她在那一天，成了一个“出轨”的女人，他在那一夜，答应眼前这个女人要给她“爱情”。

亲了抱了睡了，除了“爱情”，雯还真找不出其它的理由。

“在我的心里啊，真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你的一根小脚趾。”

这昊啊，还真是油嘴，雯幸福的笑了，突然觉得小脚趾一阵酸麻，快三十了，怎么自己还像一怀春少女呢，真得早点睡了，明天还带孩子们到郊外呢。

6）　

翌日，蝴蝶园里，一群孩子簇拥着雯，她是学校生物兴趣组的辅导老师。　

绿油油的草地上，凤仙花、孔雀草、波斯菊、广玉兰竞相开放，漫天的蝴蝶，闪动着绚丽多彩的翅膀在花丛中飞舞。

“老师，好漂亮啊！”

“同学们，蝴蝶是昆虫中的一类，属鳞翅目的锤角亚目……”

“老师老师，玮玮不认真听讲，他在玩汽车。”

举手的小女孩叫芸芸，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而去，父亲鳏居六年未娶。单亲家庭长大的芸芸，乖巧可爱，成绩很好，每次看到她，雯心底总泛起一股女人天性中的母爱情结，她天生的输卵管堵塞，终生不孕。

“嗯，芸芸最懂事了，一会老师批评他。”

雯温柔地拍拍小女孩的头，“蝴蝶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在社会科学中，有一种混沌现象叫做‘蝴蝶效应’，也就是俗称的‘连锁反应’。换句同学们能听懂的话，一只蝴蝶在热带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那么，在遥远的另一个国家，就可能造成了一场飓风暴雨。”

“哇，好神奇哦！”

“同学们自由活动，不能跑远了，更不能上公路。能捉到蝴蝶的，老师教你们制作标本。”

天生的缺陷让雯永远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这也是她喜欢和孩子在一起的原因，看着活蹦乱跳散去的孩子们，她叹了一口气，“庄生晓梦迷蝴蝶”，这蝴蝶，还真美！

她的思维慢慢有些跑题了，恍惚着，不知怎么一下子想起了奎肩头的那“蝴蝶”印记……　

7）

芸芸又告自己的状了，玮玮狠狠瞪了她几眼，这个小女人，可恶！还好雯老师一直对自己很好，她看自己的神色，玮玮一直觉得很特别。

就算芸芸的成绩永远班上第一，家长会上也老是上台领奖，出尽了风头，可小女孩也算女人的，玮玮对女人可一直都没有好感，这都源于妈妈的言传身教。“小狐狸精”，在他心里一直就是女人的代名词。

从玮玮懂事时起，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就一直没有停息，家越来越豪华，房子越来越大，可玮玮见到爸爸的时候却越来越少。　

可自从进了这学校，爸爸却一下对自己关心起来，每次的家长会、课外活动都会来接他。玮玮压根不喜欢什么生物兴趣组，男孩子喜欢的都是汽车、飞机之类的机械，可不参加这小组，爸爸就不会来接他，也不会给他带小汽车了。

芸芸追逐着一对上下翻飞的蝴蝶，离园门越来越近了。玮玮转头看了看雯老师，老师正在那神游呢，他眼睛瞟着芸芸，脸上露出了得色，“跑啊，跑啊，臭丫头，丑丫头，你一出园门我就找老师告你的状去。”

“老师，老师……”

8）　

昊开着“迈腾”风驰电掣着，晚上自己还有一个重要应酬，六点以前还得赶回去。他自嘲的笑笑，要说这男人也真是“精虫上脑”的动物，昨晚没事找事瞎献什么殷勤。不过，当他转头看到副驾座位上的阿玛尼”手包时，“自嘲”立马变成了“自得”，觉得千值万值了。

二年前，网络上偶然结识了雯，她眉宇间那淡淡的忧愁，总让昊“我见犹怜”。

聊天中的一言一语，那些没有营养的套话，偏偏就滋生了某种很微妙的情绪，让昊感觉味道怪怪的，貌似还有一点点甜。

男人，为生活奔波之余，偶尔沾点荤腥，那是本色。昊费尽心思，跟着感觉走，走着走着就发觉了不对头，可他发现不对头的时候，却已经回不了头，他感觉自己真爱上了雯。

金钱可以换来感情，那感情应该也可以换来感情吧。毕竟，对已经奔了“小康”的昊来说，感情已经比金钱金贵多了。

中断了杂乱的思绪，“蝴蝶园”，应该快到了吧？

电话响了，“昊总，晚上丰德园，安排好了。”　

“嗯，嗯，啊！啊！”

“吱……嘎吱……”，昊急刹把车停住，拭了拭头上冒出的冷汗，幸亏自己初一、十五都吃素的。

横穿马路的小姑娘，满脸惊吓，瞪着大大的眼睛，身体轻轻抽搐，嘴里不停嘟囔着，“蝴蝶，蝴蝶”。

昊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这小女孩怎么有点面熟？

9）

刚子被警察黑了自己到手的五千大洋，明天可就是蝴蝶的生日了，他情急之下铤而走险，在东门又做了一单“买卖”。他倒是想得很简单，真被逮住了，就把那片警抖出来，自己怕什么，昨儿没那事，今天也犯不着再出手了，自个还不是被逼上梁山的。

“买卖”倒是很顺手，可包里真没几个钱，刚子瞄上了那串车钥匙。

荣威550，还自动挡？

就算你做贼，那也是什么都得有点涉及的，这也从另一个方面，体现了“知识”的重要性。要说刚子好歹也捣鼓过几次桑塔纳2000，虽然没本，照猫画虎的，一样把车开走了。

听着车上cd里悠扬的萨克斯，这曲子叫“回家”吧，刚子心里那个美啊，邻县销赃，少说三五万到手，自己和蝴蝶那烛光晚餐可是又有着落了，干脆顺便买个婚戒，昏了得了。

耶，前面那“迈腾”怎么突然停了，刹车、离合、空挡，怎么离合器没了？刹车，油门？

“啊！”

“哐当”……

10）　

肇事的“荣威550”疑为被盗车辆，奎做为被盗辖区的警察，参与了事故的协查处理。

当他赶到车祸现场勘查时，那个自己在家里“踏破铁鞋”也没有找到的“阿玛尼”男士手包，梦魇般出现在了眼前，它和一辆玩具小汽车作伴，散落在一片凌乱中。

看着一旁雯苍白的面孔，奎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浓烈的血腥味中，几只色彩鲜艳的蝴蝶，在夕阳的映照下翩翩飞舞，轻盈的翅膀闪烁着梦幻般的色彩……

11）　

三个月后，在公安系统的行业整顿中，奎因为贪污、受贿、包庇、渎职等多项罪名被清除出公安队伍，和雯离婚后他南下去了珠三角。据坊间流传，二年后奎衣锦还乡，可好景不长，随即因“涉黑”被警方羁押。

六个月后，市妇幼保健站，医生正对着大腹便便的蝴蝶斥骂，“早叫你别抽烟喝酒了，那样对胎儿不好，七个月的身孕了，不爱惜自己你也得爱惜孩子。”

保健站外，蝴蝶点上了一支烟，刚子母亲搀扶着面无表情的她，老泪纵横，“造孽啊！孩子，真委屈你了。”

九个月后，因头部受了撞击，开颅手术后变成半植物人的昊，“回光返照”的苏醒了，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门铃响了，这人世间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玮玮那略带喜悦的清脆童音，“妈妈，妈妈，叔叔来了！”

一年三个月后，小女孩芸芸嘴里的“雯老师”，变成了“妈妈”。

12）　

雅馨宾馆，205单人间。

“叮咚、叮咚”。

“来了。”

“嗯，嗯，嗯……别闹，乖，先去洗澡。”

“洗什么啊，一会再说，亲爱的，我想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