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点化除骄气
苏东坡自幼聪明,在王方的悉心教育和耐心指导下,他逐渐养成了勤学好问的习惯,很有一股子打破砂锅纹(问)到底的劲头。经过几年苦读,他的学业大有长进,已然是一位饱学青年,别人看不懂的书,他能看懂;别人不认识的字,他能认识;别人不理解的文章,他能评头论足发一通议论。他老爸的至亲好友看了,都赞不绝口,称他是个难得的“神童”,预言他日后定有大出息,必将成为文坛的奇才。
年少气盛的苏东坡在一片赞扬声中,不知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他自以为知识渊博,才智过人,不但自信、自负,而且自满、自傲。许多人也对他佩服三分,有的甚至说要拜他为师。
年纪轻轻的苏东坡名噪一时,洋洋自得,目空一切。启蒙老师见了,很是担忧,特地送给他一张“学无止境”的条幅。可苏东坡看后却不以为然,认为启蒙老师自己才疏学浅,不求进取,是嫉妒自己,随手把条幅撕得粉碎,一把丢在字篓里。
苏东坡自我膨胀越来越厉害,一天,她跟几位好友在酒馆里喝了几杯烧酒,竟忘乎其形,乘着酒兴,挥笔写了一副对联,贴在自家大门口:
读遍天下书
识尽人间字
苏东坡以当代才子自居的对联贴出后,有的人见了点头称赞,有的却连连摇头,启蒙老师张居士气得捶胸顿脚眼睛翻白,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他忧心忡忡地说:“这孩子是自毁前程,这样下去,恐怕难以成才了。”
苏东坡老爸外出游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家;老妈程夫人也去丹棱,照顾生病的妹子去了。能对苏东坡施加影响的家里再无他人。启蒙老师本想亲自去劝劝苏东坡谦虚一点,谨慎一点,收敛一点,继续埋头苦读,潜心钻研,只有这样,学问才能不断长进,人品才能不断提升,可是当他听说苏东坡已经将他写的条幅抛弃时,仰天长叹一声,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天,师妹王弗到眉山走亲戚,顺便来看望师兄。看到门上那副对联,心里很是焦急,但是,她知道苏东坡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当面给他指出缺点,他肯定受不了。这样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还会把两人的关系弄僵。着急吃不了热豆腐,要让苏东坡改掉骄傲自满的臭毛病,不能操之过急,还需从长计议。
她在苏家玩了半天便要告辞回家,尽管苏东坡一再挽留,她还是执意要走。虽然苏东坡觉得师妹对他不像以往那样热情洋溢,但又弄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只好让她走了。
不久之后的一天,一位道姑来到苏东坡居住的村子里。她身穿灰色道袍,头戴白色宽边遮阳帽,浓眉大眼,高鼻梁,宽额头,仙风道骨令人称奇。只见她右手摇着鹅毛扇,左手拿着一本纸张泛黄的线装书。见有人围拢过来,就大声说:“这书是太上老君的绝版真经,可是上面有些字我不认识,特地四处游走,一边化缘,一边向人求教。如果谁能识得其中一字,便以一吊铜钱相谢。回到庙里,还要把他的名字刻在石碑上,留作永久纪念。”
村里人看了,一个个把脑壳摇得拨浪鼓似的,就是那几个读书人也不敢吱声,没有谁能认得一字。这事一下子在村里引起轰动,消息很快传到苏东坡耳里。东坡听了,哈哈大笑,说:“天底下哪有不能认识的字啊?什么道姑和尚,她能难住别人,可难不倒我苏东坡。只要是汉字,我就一定能认识,要是我不认识,那就一定不是汉字了。”
“既然如此,你就快去看看嘛,不然,那道姑可笑话我们村不学无术人才匮乏了。”有人鼓动苏东坡说。
苏东坡本来就心高气傲,心浮气躁,哪经得起这样的怂恿,他放下手中的书本,便跟一帮年轻人一起说说笑笑去见那不知从哪里游来的道姑。
见到那道姑,苏东坡竟有些惊奇,觉得此人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并非等闲之辈。尽管已经感到来来者不善,但一向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的苏东坡还是绝对相信自己,认为凭多年修炼的一身本领,不会有迈不过的坎儿。他径直走到道姑面前,一拱手说:“大仙有礼了!”
道姑还礼,说:“贫道才学疏漏,道行浅薄,公子称俺大仙,真是折煞我也。”
苏东坡不愿跟这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客套,便问道:“听说你有一本什么书,上面有好些难认的字,可以让我见识见识吗?”
道姑双手把书捧到苏东坡面前,说:“近日从朋友处得到一本古书,据说是太上老君的真经。贫道大部分文字都不认识,所以四处求教。”
苏东坡满不在乎地接过书本,翻开一看,那上面的字有的角角叉叉,有的弯弯曲曲,可就是一个都不认识。看样子是用甲骨文或钟鼎文写的。关于甲骨文和钟鼎文,苏东坡也曾有所耳闻,可上学时先生没有教过,除了篆书、隶属、楷书、行书、草书,是不是还真有什么甲骨文、钟鼎文,自己还真没有深究过,可以说一无所知。想到这里,不禁脸红筋涨耳朵发烧,就像有千百只蚂蚁钻进内衣里,浑身不自在。道姑见状,似笑非笑地向前挪了几步,恭恭敬敬地说道:“听说苏公子读万卷书,识千万字,博古通今,才学过人,请不吝赐教。”
一句话激得苏东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那脸呀红一阵,白一阵,窘态毕现。无奈,他只得鼓足勇气,如实告诉道姑他并不认识这些字。
道姑听了哈哈大笑,摇着鹅毛扇又激他道:“苏公子,你不是‘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了吗,怎么会不识这书上的字?”说完,拿过书本,扭头走了,一边走自言自语:“还说什么‘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简直就是狂妄自大的吹牛皮,真是骗人没商量。”
苏东坡望着道姑远去的背影,心潮翻涌,想起一段难忘的经历。
有一次,苏东坡去拜访一位老前辈,前辈正好外出。他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朋友的回家。他随意环顾,见书房的台桌上摆着一首只写了两行诗。苏东坡暗笑:这首诗才写两行,不曾终韵,看来已是江郎才尽了。他拿起来念了一遍:
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
哈哈,简直是乱说。苏东坡认为一年四季,风各有名:春天为和风,夏天为薰风,秋天为金风,冬天为朔风。这诗首句说西风,西方属金,西风就是金风。金风一起,树叶枯黄,群芳零落。第二句说的黄花即菊花,此花开于深秋,其性属火,敢与秋霜鏖战,最能耐久,即使老来焦干枯烂,并不落瓣,说“吹落黄花满地金”岂不大错特错了?苏东坡兴之所发,不能自已,举笔蘸墨,依韵续诗两句:
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
等了好久不见前辈归家,只好离开,顺路来到老师王方家住宿。当晚,他跟师妹王弗谈起前辈写诗闹笑话一事,说前辈年纪刚过六旬,就混淆时事,连一些基本常识都弄不清楚了。王弗听后,觉得有些奇怪。苏东坡说的那位前辈,王弗不久前见过,他身体健壮,精神矍铄,思维敏捷,不会那么糊涂。他那样写肯定有一定依据。少一思忖,终于明白。
她用商量的口气对苏东坡说道:“恐怕不是前辈才疏学浅,而是我们见识短浅的缘故吧。”
听师妹这一说,苏东坡心里很不舒服,说:“前辈出错,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怎么是我见识短浅?”
王弗说道:“你忘了屈原《离骚》‘夕餐秋菊之落英’的句子啦。屈老先生也说菊花会落下花瓣,看来黄花落英并非平白无故。”这时,她一拍脑袋,突然想起前辈跟他讲过的一件往事。
前辈的一个朋友住在黄州,他曾经去他那里拜会。重阳节这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他们来到当地的一座名寺定惠院赏菊。走到菊花园里,只见满地铺金,枝上没有一朵。
听了师妹的讲述,苏东坡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叹道:“看来前辈说的没错,是我错了。今后我一定谦虚谨慎,勤学好问,不再轻易笑话别人。唉,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啊!”
他终于从道姑的话中悟出了真谛——学无止境,学海无涯。他立即转身跑回家去,提笔来到门前,在那副对联的上下联前各加了两个字,使对联变成了——
发奋识遍天下字
立志读尽人间书
他对着对联端详了好久好久,并发誓,要活到老,学到老,永不满足,永不自傲。从此,他四处收罗书籍,整日手不释卷,奋发攻读,虚心求教,认识的汉字越来越多,文学造诣也日渐长进,终于成为北宋文学界和书画界的佼佼者,博得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美誉。
事后,有跟王弗耍得好的女孩说,道姑为难东坡的事儿是王弗托人干的。苏东坡听说后不但不怪师妹,反而感激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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