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童年
天光朦胧,晨初的空气还冒着一丝微凉。她蜷在被窝里只露出两只眯成缝的眼睛。将醒未醒之际,依稀能听到母亲正和某个亲戚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模糊的词句,如飘过鼻尖的一缕饭香味儿,叫人心安。小时侯的她很享受那种感觉,就像雨水初停时候,双肺能清楚地呼吸到那潮乎乎的阳光气息,一样惬意。其实,眼睛并没有留给她过多的记忆, 反而稍许气味却像挂满墙院的残阳一般叫她无尽回想。比如母亲一身朴素棉袍散放的厚实气息;比如外祖父爬过一座座山头所采来的无名野花那辛辣芬香;再比如那些盛放过无数饭菜后,残留在碗底的一抹清甜。乡下的那段日子,她常常扬起小小的脸庞去凝眸无尽淡蓝的天空;托腮坐在小巷口倾听拂过地面落叶时风的声音;或者赤足走下小溪里悄无声息地观察那鱼儿嬉戏于碧荷红莲之间。这些一个人的游戏有时候她可以沉迷很久很久,直到有人喊她归家。而这些单纯的日子很自然的在她小小的心里,留下清冷的痕迹。
二 叛逆青春
风撩起她有些迷乱的长发,那发梢的顶端一枚天蓝色蝴蝶结迎风,扇动翅膀。阳光直接落在略显苍白的脸上,而她则微仰起脸,露出慵懒的笑容。十四岁一整个夏季,她只穿裙子。百合般米白色的棉布裙,紫罗兰般黛紫的吊带裙,荷叶般碧绿的褶裙,杜鹃般火红的连衣裙,黑玫瑰般乌蓝色的筒裙.......一道道浓郁的色彩在她身上恣情地绽放,而她亦十分享受青春这般浓烈辛辣的气息,像某种兽架开气势就潜伏在那里而散发开来的危险和诱魅。在她看来,青春就该挥洒一切堪称美的东西。比如那即便斤斤计较也无法捧在手心,注定消逝的年岁轻狂;比如那纵然小心翼翼也无法稍事停留,失不复回的花季萌动;再比如许许多多此时你应付潇洒而彼时你消耗不起的曲折跌宕。每个人都只有一段青春,每个人都拥有自己选择的一种消耗方式。而她喜欢一个人独处冥想,喜欢于人潮涌动之中冷眼观察一个个陌生面孔,喜欢看春花烂漫抑或秋叶枯黄;喜欢手拿冰激凌走在烈阳艳艳的夏日,无聊地四处捕捉各种鸟鸣的声音;喜欢缠上围巾藏起双手,低头走在冬日下一堆堆小摊贩之间,细数脚底踩过的各样垃圾。同时,她也喜欢坐在恋人的单车后,感受拂过脸颊的微风,吟唱彼此熟悉的旋律。求学时光匆匆而过,而她似乎不曾忌惮,即便毕业后她就远走天涯,去追随她心中憧憬已久的梦想。远离故乡的家,异地漂泊的远方,苦难与沿途绚烂的景色如流交汇,伴随时光一往无前的力量踏歌而来。
三 羁旅者心
辗转于一座座石头森林,虽然一样生硬冰冷的感觉,它却能仔细分辨个中迷离迥异的声息。南京冷漠的表面下,多了一丝火热流转的气息。比如午后人群涌动的地铁站与午夜冷清凄凉的地铁站,一处地方不同时令可有如此激烈的反差,即便你早就深明其意也无法做到一脸寂静吧。更何况在那里随处可见的城市陌生人群,他们外表的冷淡与内里的躁动。上海的夜街充斥着人性的各色垃圾,在那洪流里你能体会到本能的力量如何被深层次的掘起,当然,这些正是源自它的繁华与靡丽。在那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便利店里,你也许就能体会到全世界如出一辙的某种意味,意味着你是一个正常的,血肉相连的肉体。她骨子里收藏着上海赋予她的独特信息。北京的租房里,她蛰伏于案,酸胀的双眸凝视着冷湿的光屏,手指一刻不停地敲打着思想下方的文字键子,直到一个又一个寒冷的黎明悄然升起。为生计拼搏,也为能在文字的海洋畅快呼吸她不计代价地消耗自己的体力,直到连心力也透支殆尽,才冷漠地拿起一杯冰水,吞进胃里。当然,有时候她也会同某个人约会,或与一两个朋友聚在一起。这时候她会亲自下厨,精心烹调个别家乡的菜肴,然后和他(们)畅所欲言,各吐衷肠。只是最后她才决定定居北京,在那里拥有一处自己的房子。新疆一游,她背着硕大的背包踏入那片圣域,内心虔诚得不带一丝言语。雪峰如暮落的夕阳在她心里激荡开一层层温馨;盆地如陨落的星辰带个她无尽的遐想和荒芜的怅然,为什么是荒芜呢?她以为这是另一种深层意义上的繁华,只能亲身感受无法词句言明。就像一朵白莲蕴藏生机,她用心灵的力量去供应莲的生长,希望用一生的信仰去孕育种子,直待白莲吐芯。自费走过柬埔寨的山旮旯里,她用手中的相机切换眼睛的角度,去描绘那里的生活与生命。她能从孩童无邪的眼神里看到他们对贫穷的恐惧和对幸福的思考;她能从湿热无常的气候中想到他们的隐忍意志;她能在颠簸的顺风车里感受到他们对生命的顺应性,并真正让自己理解这种处世的大智慧。只是她无法停留,羁旅的步履沉重,羁旅的心情却一次次充实她的内核,赐予她看似不竭的动力。她凭倚坚韧的意志,秉承羁旅的愁思拔山涉水去,找寻她那片向往的栖息之地。
四 沉淀
流年如是,如何一步一步地爬上她的皮肤?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家乡的父亲已然死去,她最后也来不及看他一眼。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她湿热的双手抚过他的脸庞,似乎想慢慢抚平他脸上岁月的痕迹。然而死亡正如周身环绕的寒冷气力那么叫人绝望,她无力颤抖,只能无言泪落。在那里,她陪他度过一夜的时间,似乎想要弥补以往相伴不足的岁月。只是她心里明白,她永远也闯不过去,她的心里只会一层一层覆盖冰刃并随时间而伤痛递增。之后每年祭日,她都一遍一遍地在父亲的坟前忆起他的音容笑貌,只是她不再泪落,而是拥紧身边的母亲。原来悠悠过往沉淀下来的不过一些回忆,一些悲伤和,一些无力感。对生命无法把握的无力,对抉择无法圆满的无力,对行为无法真正发至内心而无力。还好,母亲还能相伴,只是自己究竟能在多大意义上去担当这份情感,她自己也没有十足信心。但可以确认的是,失去的她不会忘记,将来的她全心付予,就算沙粒沉淀之后也可发出光明,何况人心。
人生一世,不同的只是——有的人追求走向圈子的中心,有的人宁愿徘徊在圈子的边缘;有的人渴望融入俗世的圆满,有的人祈求走出自己的道路;有的人喜欢生机勃勃的喧闹生活,而有的人选择生生不息的魂灵宁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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