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钟定格零点一刻的瞬间,忽然忆起十年如一日的今夜,我躺在你的温暖怀抱中,童稚的声音回荡在还是竹制的传统房子里,等待母亲的光临。你的不是歌手的嗓音给我童年的摇篮曲添加了独一无二的新歌,我多幸福呵,在你的怀里,念念不忘的是母亲逐渐模糊的轮廓。
你从来不嫌弃,一岁的孩童,她有多么难养,那些年,女儿是赔钱货的定义,要怎样受尽邻里邻外的白眼、口水和唾沫。没有人为她的出生而喝彩,或者露出一丝微笑,欢迎她的到来。穷乡僻壤的灰色土地,养育不了多余的饭桶。劳动力是卖苦力的男人,或者强悍的如男人一样的女人,只有他们,才能在这落后的山村的脊梁上存活。只有你愿意,为她这小小的身躯而心疼、为她的啼哭而心焦、为她的饥饿而奔波。逢人便说,你有一个多么值得去为她奔波的外孙女,你要怎样让她健康、快乐、幸福地长大。
还记得,十年前,十岁的我,调皮的逃离了你的怀抱,和贪玩爱闹的小朋友一起,翻过布满泥泞的山路,爬上了荆棘的从林。我们不大也不小的脑袋里装着空白而单调的想象,以为翻过大山就可以到达我梦里若隐若现的美丽而幸福的家,那儿有一个美丽的妇人,她伸出双手,拥抱着我,给我最真诚的祝福,希望我一切安好。我也会回馈给她最诚挚的喜欢,我很想,想如所有和我一样年龄的孩子一般,有一个温暖的家,有那么爱我的母亲,她不会像隔壁的王阿姨一样会嫌弃我破旧的衣衫、蓬乱的头发、爱欺负别的小朋友的坏习惯。就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一般,无限包容我的倔强和任性。
可这条路太难走了,又是不知名的绿刺,又是如浆一样的泥土,还有各种各样的虫害,它们会钻进我们的鞋中,啃咬我们的脚丫。或者顺路而上,在我们的皮肤上发掘它们的美食。我们互相为彼此消灭共同的敌人,但仍无法全身而退,总有一些精明的敌人会钻空子,扰乱我们的视线。一段时间后,他们有的便开始妥协了,用泪水换取内心的恐惧。那时候,外婆就会带着一身的露水,满头大汗的像神圣的草原图腾中的先知腾格里一样,解救了我们这群坏孩子。她不会像隔壁的大婶,骂我们讨厌、贪玩、捣蛋、像蟑螂一样坏,总是带来灾难和麻烦。而是用她粗糙的双手,消灭正在啃咬我们的敌人,然后给我她温暖的而高大的背脊,一路颠簸,回到那座小小的竹屋,用她独一无二的秘方,治好我身上的伤。
外婆习惯在清晨的朝阳中把所有的东西搬到门前的坝子里晒一遍,她说晒过了,心情就会舒畅许多,但是我不喜欢,因为她会把我连同她自己一起晒。我讨厌阳光,它会刺痛了我的双眼。似乎外婆再多的爱都填不满我心里的空缺,它在哀嚎,没有其他孩子一样有一个温柔而漂亮的母亲,她会给他们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和他们一起玩耍,热情地亲吻他们。有时也会拿着鞭子追着他们满山跑,可是从未觉得那是一种负担。总希望有一个人,她也如此待我,给我外婆无法给予的一切。
外婆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每当她看见我坐在屋外的门槛上凝望远方的时候。她曾自言自语:“每个孩子都是上苍赐予的礼物,我们理应想尽一切办法善待他们。”我偶尔会忍不住问外婆,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就会转过身子,不让我看见她的双手抚上脸颊。她也不能回答我,无法给我最满意的答案。时间久了,我就不会再问了,因为我什么也问不出来的,我想。如果外婆认为这是她保护我的方式,那么,我会坦然接受。我不会再在她已经有眼泪的伤口上撒盐,我会默默祁求上苍,让我快快长大,给我苦难的外婆一个享受天伦之乐的晚年。她的满头白发,都是我一天一天贴上去的标签。揭露着我这些年来所有的暴行,预见未来的方向何去何从。我不是一个好孙女,没有在她的韶华如芳的年轮中画下最美的图画,没有给她最省心的放心和安心。
今夜,躺在这张粗制滥造的木床上,回忆着外婆赋予我的点点滴滴。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些长大,早些懂事,早些明白人情冷暖,为外婆的付出与辛勤,体谅外婆的不容易。今夜,聆听着窗外唰唰的风声鹤唳,突然间,好想好想、好想回到家乡,坐在她的墓前,听她诉说古老而绵长的故事,陪她聊天、说说话,想告诉她我心中的寂寞与无助,排谴心中郁结的疑问。希望她能赋予我精灵的翅膀、借她的智慧,指引我未来的方向。
这些年来,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外婆年轻时的模样,记忆里鲜活的画面,只有她满脸皱纹时慈祥的微笑。外婆从未责怪过母亲什么,就像我没有借口责怪母亲一样。她在爷爷奶奶的“重男轻女”观念下妥协了,我不怪她,亦没有资格。我之于她,就像是路边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外婆,正好扮演了春风的角色。
世人都晓:“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确实如此。幸而有外婆,给了我残缺而又完整的人生。让缺失童年的我懂得孤单;让缺失幸福的我明白没有家庭的幸福我依然快乐的长大了;是她让我在孤独的时候学会坚强、学会勇敢、学会一个人面对生活的暴风雨、学会了生存。就如梵阿玲上的名曲,让我的生命有声有色;又如碧湖里的清莲,身在淤泥,却从未打湿我的裙角;更如兢兢业业的人类工程师,为我建造了一片屹立于蔚蓝色苍穹下的栖所,让我在现世安稳的环境下岁月静好、一生无忧。
十年了,我在外婆的怀抱中从咿呀学语的孩童变成了成熟懂事的女孩,再也不会哭鼻子,再也不会让她生气、再也不会让她伤心,再也不能在她的怀抱里撒娇、侍弄她耳际的白发。我纵然有太多的不舍与思念,终只能在这茫茫月色中借流萤的翅膀捎去天堂,安抚这颗悸动的心。
凌晨的钟敲响了,我想,我该入梦了。这一刻,外婆慈祥的笑脸、熟悉的轻唤、温柔的抚摸,萦绕在眼前、耳边,伴着我轻合的双眼,沉入甜甜的梦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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