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路上，我想起了狗。许久以来，我并不在意这个动物，它离我的生活很远。

我想起的是一只梦里的狗，如同大灰狼似的，先是四处狂奔，一个劲地左右冲撞，搅荡空气，让梦里的我清晰地听见了风声。

梦里的东西总是莫名其妙。我没有招惹它（当然也不敢）。可这只凶恶的狗猛地回头向我冲来，只见它一脸狰狞，朝着我怒吼狂叫。没有想到，我竞是它的目标，我一边想着并没有得罪它，一边感到自己的处境不妙。最后，不得不选择醒来，看看表，正是零晨四点整。

至到上班的路上，我还想着昨晚的那个恶梦，自然也想起了那只凶恶无比的狗。它那么凶残，若不是及时脱身，我准会被它饱餐一顿。想到这，我连过马路都格外小心，仿佛在城市的角落里隐藏着无数只狗，每走一处都被暗地窥视，仿佛它们随时都可能突然出击，吞吃了我。

很多年以前，在村庄里，每户人家都养着一只狗，有的甚至更多。那时候，我虽很小，但懂得一个道理：狗是看门的。无数个夜里，油灯熄灭，村民入梦，村庄便会仰仗那些忠诚的狗来看门防贼。那时，我并不怕狗，甚至因为它们是村民的伙伴而倍感亲切。

奶奶养着一只狗叫白石。白石是一只绝对忠诚的狗，因为是我们家养了它，所以它对家里每个人都是百依百依，无论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是哥哥、姐姐，它见谁都会摇头摆尾、百般讨好。可是对外人，白石见谁咬谁，甚至不顾一切地揪住撕咬。人见人怕也就算了，可是，村里的其它狗见了白石，也像见了猎手似的，总会望而生畏、绕道远行。它因此成为村里身名在外的真正恶狗。我跟白石有特殊的感情。我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玩具，听到这个词既觉得新鲜，又十分盼望手里能有个叫“玩具”的东西。后来渐渐明白，其实小时候并不缺少玩具。那只狗----白石就是最好的玩具。依稀记得，在村庄对面的山娅上、在绿油油的庄稼地里、在小溪边、在栅栏旁……，人与犬留下的天真与淘气。对我来说，它是一只好狗，见了我它总会热情地迎上来，不断地摇着尾巴，它咬别人的时候，我瞅它一眼，它便会乖乖地蹲在墙角。我不高兴的时候，拿它出气，抓它的毛、拧它的脖子、踢它的肚子，它也从来不生气。六岁时，我利用白石赢得一场战斗，使我在村里村外方圆十里的孩子队伍里产生不小的影响。邻村有几个比我大的孩子常让我受跨下之侮，有一次，约好在东村外的小溪边决斗。到了场，我没有动手，只吹了声口哨，就赢得了天下。此后，不管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统统归到我的挥下。其实，我知道他们不怕我而是怕白石。

我开始害怕狗是在一场温疫之后。有一年正月的一天，白石突然死在村子对面的山娅上了。白石的死使家里的长辈倍感惋惜，却成了村里天大的好消息广为传播，而我，在幼小的心灵滋生了另一种复杂的情愫。开春不久，正是人们忙于春播的时候，村里突然死了另一只狗。接着，第三只、第四只……温疫像灾难似的蔓延开来，至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一群穿白大挂的人，他们驻扎在村子里，挨家挨户走访，又是喷药水，又是撒石灰，忙碌了近一个月。后来，村子里又展开了一次灭狗战争，活着的狗被人们围打着，很多人是流着泪亲手打死了自已家的狗，死了狗被大家一起拖到村东头的空地里，那里早已挖好了深深的一个大坑，死了的狗在坑里被阵阵大火所焚烧。一时间，村庄的空气异常紧张。那是一场瘟疫，很多年后，我从一些资料中了解到，那时全村、全乡、全县甚至全省全国一些地方都在历经同样的一场人犬战争。对此，我有两点强烈的感受一直萦绕脑际：一是瘟疫的蔓延并没有地域的局限性，甚至越是落后的地方，瘟疫濒发的机率和传播的速度越快。二是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无论是壮年还是童叟，无论是村夫还是官者，人们对瘟疫总是同一种态度：厌恶、躲避、恐惧……，即是是自己最爱的东西，一旦占染瘟疫，都将是被厌恶和排斥的对象。

灾难就这样被时间消磨过去，瘟疫之后几年，村庄里又开始有人养狗了。没有狗的日子，村里好多人家都丢过东西，偷鸡摸狗的行为逢年过节时尤为猖獗。所以，人们开始怀念狗，并有人打破几年来的沉静，破天荒地从外地带回来一条狗，不到两年，村里挨家逐户又养起了狗。

而我，因为白石的死和那场瘟疫，再也建立不起来对狗的喜爱之情了。

现在，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我们随处可见那些个矮小的、长相怪异的狗，它们围走在主人的身前身后，主人把它们抱在怀里，用手抚摸、用脸亲贴甚至用嘴亲吻，看着它们，眼神里充满了乖巧和被宠爱的得意，好像它们已经不在是自己而是另一种动物。有一次逛街，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只狗，又搂又亲，感觉抱得不是只狗而是个孩子。朋友告诉我，城里人养这个东西可以解闷，我问他：这东西咬不咬叫人。他说哪有养咬人的狗。

其实，狗真正的优点并非忠诚，而是吼叫，像男人一样，这种雄性的东西才是狗原本具备的。几年前，我刚进城的时候，并不理解人们以狗为宠，现在看，不但养狗，养猪、养猫的大有人在、甚至专门建起了宠物医院和宠物休闲娱乐的星级酒店。想想几年前，自己把这些看着是一种意外，显得多“老土”啊。其实，天下任何事都不足为奇，因为一切皆有变数，一旦有变，人们对原本这样认为的东西就会会那样的认识，比如狗。

就说这么多，因为一只梦里的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