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午,四月的艳阳天突然下了一场大。没有任何预兆,就像一个人见人赞的少女未婚先孕了。
突如其来的插曲使他们措手不及。
继而奔走相告,挥舞着有力的拳头。他们风华正茂。
继而狂野嘶喊,袒露着强壮的胸膛。他们指点江山。
他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赶来这座陌生的城市。读书。亦或说逃避。
他们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呼。他有一刹那失真的眩晕。
也许彼此逢场做戏,也无伤大雅。
夜夜醉酒欢歌,未尝不是一种自我遗忘。
他家境良好,父母在他十三岁离异。此后和祖母生活,有轻微抑郁症,少言寡语。朋友如凤毛鳞角。
他的父亲是一个很高很瘦的男人,远远看去像一只遥远,冷漠,威严的鸟。他的眼睛狭长像一把古老而锐利的剑,很多时候黯然无光。但在某一时间内突然射放出你无法对抗的灼烈的亮度,似乎在提醒你他的存在。
他的母亲是一个秀美而好强的女人,她做事做人都雷厉风行,从不轻易向任何一件事一个人妥协屈服。
他的父亲很多时候在家,看书,读报纸,做家务,仿佛是一个居家的好男人。
他的父亲鲜少抱他,更别说逗他了,自他有记忆起他就不曾亲过他,带他出家去游玩。
印象中,他的父亲没有笑容,日夜紧闭那像刀片薄的嘴唇。
他的父亲很少同他交谈,除了叫他吃饭,做功课,睡觉,起床等日常生活外。
有一回,他记得很清楚,他的父亲在书房看书,他闲着发慌,就跑去书房嚷求他带他出去看蝴蝶。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父亲说,滚开。然后大手握住他的脆弱的手腕提起他单薄的身体,他挣扎不开,身体在空中摇摆不止,像风中的秋千,他笑了。他清晰感觉到他大而温暖手掌传来的温度,不冷不热,不干也不燥。
他被扔出门外。他父亲走向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他高且瘦的身影渐渐笼罩他。他仿佛着了火跳了起来,跑回房间关上门,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用剪刀剪下窗帘的一角,然后包他被父亲握起的小手。
他的母亲似乎也是这样,但多了一点人情味,偶儿捏捏他的小脸蛋,表情严肃而诡异,动作缓慢而僵硬。
他们很少说话,总是各自做自己的事,一个偌大的空间分割成三个独立存在的小王朝,彼此不相往来。
呼吸同一个空间的阳光,同在一张桌子吃饭,同进出一间天涯海角的交叉点,那是书房。逃脱不了。
他狭小生存的空间,慢慢地形成了沉默的气氛和淡漠的黑颜色。
他渐渐长大,在他们白色与黑色共存却互相仇恨的空间长大。
他曾梦见过一只鸟,一只着火的鸟在沙漠中奔跑,没有翅膀,不停的奔跑,朝着太阳的方向。它仿佛在追赶着太阳。他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在去学校的路上,经过一个拐弯处的时候,他就看见一只鸟,只不过是一只死去多时的鸟。
一瞬间,他听见心胸有一种碎裂的声音,他忽然放声痛哭。撕心裂肺哭声引来了很多围观的市民,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却无人向前。
他收住哭声,走向前他们问,是谁打死我的火鸟,是谁打死我的火鸟。你们赔我,赔我火鸟。
围观的人被他的问题弄迷糊了,便断定用悲哀的声音说,这孩子不是傻了就是疯了。于是散去。
那一夜。天很黑。他在床里静静的躺着,眼睛明亮。神情平静如水。
呼吸很静,像蝴蝶颤动的翅膀。双臂平行,象飞行的翅膀。
你要走?
去南方。
什么时候回来?
很久。
多久?
不知道。
他怎么办?
送他去他姥姥那。
当初。
明天一早我就走。
一路顺风。
谢谢,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男人。
你也是。找到一个爱你的女人。
他第一次听见他父亲的声音这么温柔,这么平静。
他第一次听见他母亲的声音这么温,这么平静。
他下床,光着脚走在口字型的瓷砖地板,脚底冒出冷气。弥漫在房中。
打开门,说,声音也温柔平静:谢谢你们把我生出来。
他的姥姥是一个耳灵眼明的老人,皮肤保养得很好,从她的轮廓可想她年轻时的艳丽容颜。
她住在一间老房子里,房间阴暗潮湿,仿佛阳光遗忘它的存在。
她抽烟,抽得很凶,连命都不要了。他就亲眼看见过她为了捡一根烟与急速驶来小车擦肩而过。
她的命比一根烟还轻。她每抽一根烟都不停咳嗽,有时候咳出了血。就停下来,走到外面的公路上遥望。长时间的遥望同一个方向,似乎在期待什么?这时候她面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很悲伤却又很平静。
这时候,他就站在他姥姥的身后,似乎也在遥望,在期待什么?这时候他的双臂总是平行茫然张开,像随时要飞的样子。
他的姥姥也极少和他说话。大多时候搬着一张竹榻在院子里仰望那天那云那刺眼的太阳,那漂泊不定的灰尘。这时候她的眉宇间有一种洞穿人世的散淡之情,其眼神和微笑略含死亡气息。她的十根苍白的手指在不时跳动,像浮在水湖的芦花。
那时天多是灰色的,云也是,风也染上灰色的。
他的眼球渐渐变化成青褐颜色,他的手指异常柔弱,像柳条。
他喜欢安静的呆在一个地方。长时间亦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来学校一月后搬出寝室,在附近租一房子单独居住。
每月15号分别有两笔不小的汇款从南北不同城市落到他手指尖。他听到手指跳动的寂寞的节奏。
佛与世隔绝从未参加集体活动。独来独往,像一匹徘徊于悬崖的狼。
有人对他冷嘲热讽,有人对他造谣中伤。他都漠然一笑。只是目光深不可测。隐隐有浮动的血丝。
他房间的电脑甚至少用,从不玩游戏,亦不懂,除了和陌生人聊天,偶尔说些调戏下流猥亵的话,却未做出任何有伤风化的举动。
2
盛京。你要找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做一回魔鬼。他对我说。目光锋芒毕露,锐不可挡。
黑暗中风声如断了翅膀的飞鸟在空荡的房间来回狂奔。
闪光的电脑屏幕张牙舞爪。幽冷的蓝光。
他luo体,两边的排骨显而易见,像鼠尖利的齿,似在告诉我某种隐语。
他结交了一个女朋友。美丽而温柔。有不可一世的眼神。对她亦如此。这是他一惯的风格。
约会的场地多在学校的顶楼,仿佛沉迷于高空的距离。有隐约的飞行的预谋。
他女朋友也顺从他,细声细语。不时说些笑话给他。他的嘴角坚硬如石。始终紧闭。
两人在一起很多时候沉默面对。在沉默中他享受着似有似无的安静。
他牵她的手,吻过她的唇,却不曾占有她。也不曾带她回他的房子。他也不曾对他说过他的家人。
她也未问,不可思议却顺其自然。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却缠绵在一起,谁都不在乎谁,谁又离开不了谁。
她喜欢周杰伦的歌,他买了周所有的光碟。在她生日的那夜送给她。她泪如雨下。
她把自己给他,他温柔残酷的拒绝,爱依旧存在。
很多个这样的夜晚。夜深人静,他听见空虚在眼睛燃烧的声音,他便站在阳台上望着对面那个阳台的女人。
那里一个白衣女孩,容颜颓放而凄艳。永远飞扬的发丝,像蒲公英在风中飞行。
他看见她手指起落间的烟雾缭绕。
她穿裙子一定很美。他想,眼睛里突然有了支离破碎的欲望。
强烈的拥挤他狭小的身体空间。轰然响,他飘然而起舞。
像惊梦的蝴蝶。
黑暗中他躺下,他感觉她柔软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面游离走动的触觉。鼻子嗅到她身上木棉花的味道。
模糊而温暖。他的影子像青草在河中上下浮动。
有冷风吹过的夜。是深夜和凌晨交接的时分。他依然站在阳台上观望那穿白衣服的女子。
她应该赤luo的,白色的窗幔遮挡她的身体,他的目光仿佛可以看穿这多余的窗幔。
他的呼吸急,且深,他的眼睛布满血丝。
她永远的那样沉静。她的目光有一种悲天怜人的忧郁。
她的双唇有妖艳的颜色,似把人勾魂。
他与她就这样彼此相望。直至天亮。
天一亮她就消失,来自黑暗间的幽灵是不可能在阳光下逗留的。
他笑,嘴角浮起一道碎裂的弧线。
第二天,他身体极度疲倦,精神却很好。嘴角的弧度有微微上扬的趋势。
课程不似往日兴味索然。听着有味道。
他们看他的眼光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一瞬间,他看见他们的深不可测的嘴里喷出许多蛛丝要网住他。
他狂奔而出教室,奔跑的过程中撞了很多人,他感觉他们的身体在渐渐僵硬。仿佛即将要死去。
冷风在钻进他的嘴里,在他身体内肆无忌惮的狂轰烂炸。他忽然大喊:火鸟要飞,火鸟要飞了。声音冲破那遥不可及的云层中,直抵上帝的耳边。
上帝发笑。
他的女友在后边追他。她的身影在阳光下照耀下诡异的曲曲折折。像蛇的身体。
她喊他的名字,喊他的名字。似乎要把他的名字喊断。
3
她和他相遇在某年某月某个下午。
生之年的狭路相逢。爱情来得不可思议而剧烈。
她惊人容貌在高中已展现在世人面前。
鲜花。情书。掌声从未间断过,她安然接受。却心硬如铁,不曾熔化。
嫉妒。羡慕。恶毒的目光在她身上游动。她默默忍受。内心的悲苦却与日俱增。
她父母疼他护她,她亦会感恩,大多时候陪伴在他们身边看电视。讲笑话,把家里理得井井有条。
她父亲是下岗工人,她母亲是一个瞎子,是在十多年前的一场大火烟雾毒瞎的。
她对她的同学未隐瞒家世。这是不可逃避的现实。
有月光洒在她粉红色的房间各个角落,她便合上眼睛。犹如一只孔雀开屏,在月光下,在镜子折射出的淡黄色的光芒中把黑色长发甩散到前额,脸被黑色的蛛丝一圈一圈的阴影覆盖。
她十根银红的手指指甲编织成一条梦的河流。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花傲然开放,蔷薇,樱花,丁香,鸢尾,月季,她在岸上行走,看见许多细碎而锐利的白光浮在河面。她眼睛泛潮。瞬间崩溃,漂来许多死鱼的尸体。密密麻麻像她无穷的发丝,她喉咙发出伤痕累累的声音:
那一夜,
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
只为寻觅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
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
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
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
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
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
他只对她说一句话,她就决定这一生跟随他。
他说:和我一起奔跑然后飞行。目光深沉而带某种嘲弄。
她喜欢他的年少沧桑,她喜欢他眼睛的青褐色眼瞳。她喜欢他穿白衬衫样子。仿佛白云在风中飘。
她未了解他内心深处的许多秘密。他对她亦如此。
但爱情网住他们。他们无处可逃。
4
他继续在前面奔跑,她继续在后面追赶。
她的喊声在他的耳边咝咝的响,像鱼冒出水呼吸的阳光的声音。
他嗅到了木棉花的味道。他的身体像散了架的木偶。
他望那天,那云,那太阳。光的亮度刺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燃烧起来。
他听见身体有一种奇怪的响声,叮叮的声音,好象有人在他的骨头打出一个洞。隐居。
他狂躁用力呼吸,呼吸,呼吸。
她从后面紧金抱住他。他感觉他的脸面被一种黑色柔软的细细的物体覆盖并撩动他的嘴唇。
他笑,笑容模糊。他拉她的手奔跑,奔跑在一地斑驳的阳光下。
树木被烧伤了,只是叶子依然在枝桠上。从叶隙泻下的阳光在路面疯狂蔓延。像永无止尽的忧伤。
他带她沉沦在阴暗的房间。窗幔深垂。
5
空气中有木棉花的香味。我不知它从何处而来又飘向何处。
我站在一个杂草横生的地方等清。
我的身后趴躺着一条老狗,吐出的舌头引起我的厌恶。踢它一脚,不吠。再踢一脚,仍不吠。
我累垮了。贱命。
活该!
真是一只人见人欺的狗,这么老了为何还不肯死去,莫非在和人类的生命较量,一争长短。
清来了,打扮花枝招展,很有要招蜂引蝶的趋势。
恋上一个人容易失了身,她对我的身体了如指掌,知我何时需索,何时疲倦。
我的女皇。我的命中克星。我无法脱离她的五指山。
什么事?她不耐烦的语气。
去一个地方。
怎么地方?
你和我应该去的地方,在远方,那里有我的家。
你要我回你家。她一语道破我的心思。她接说,我是你什么人,我不跟你回去。
我沉默,目光锁住她,拉过她的小手。诉说她的美丽和通情达理。
她一如既往的感动,温柔靠在我的肩膀,听我一一细说。
狗突然狂吠不已。声音响亮而有节奏。像一个鼓手在打鼓。
我从口袋中拿出牛角刀。老狗勇敢的扑向我。
刀捅进老狗喉咙,鲜血飞溅。温热的血飞溅在我的脸上,我忽然感到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流遍全身。
清尖叫一声,脸色苍白瞪我。
我看见老狗眼中的笑意。说,很痛快。
你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清的哭着说,求你,求你了。
我说:你什么了,我杀狗而已又不是杀你,你怕什么。
清突然嘴一张,呕出许多的食物的气味,泛滥在我遍地鳞伤的童年。我额头上的红色脉管隐隐欲动,,有冲破我封闭肌肤意图。
你吃雪条为什么不叫我。
清大喊一声,然后奔跑,杀人了,杀人了。
我在后面紧追着,她怎么可以跑,我要带她回家的。她答应和我回家的。
我看见她的头发着了一把火,火中她像一只火鸟奔跑。奔跑,在我的视线中奔跑,不消失。
6
那个男人从他熟悉的村子来到那个女人的村子。然后做了她的男人。然后生孩子。
然后他们后代就这样简单诞生了。
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傲气逼人,很有气势。这是家族的因素间接造成。
她的父亲,我的外祖父。一个在村子里有声名有威望的老人。一个退休的学校老领导。不甘光荣离校,时常到学校视察慰问。引起不小的轰动。师生跪天跪地挥一下手就甩出大把大把的眼泪。泪水把他的黑色皮鞋淹没,他踏出的每一步都色黑色的轨迹,有很多人在后面追随。他的名字在有人有阳光的地方生根发芽,扯不断,压不弯,直指苍天。
他娶了一个平凡瘦小的女人,我的外祖母。极能干活也能生育,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两男在不同城市工作,都有过辉煌成绩。村里修公路,他们出的钱最多。过节回家那是轰动全村的大事,鞭炮的响声从村头响至我家,真亏我家的狗有一颗看破世俗的心不随波而流,要不早被人宰了。
两女在家干农活,然后有两男做了他们的男人,一个当然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姑姑的男人。他比我父亲更惨,虽是老师,但性格孤闭,就知道笑,没心没肺的笑。外祖父经常对他指指点点。他唯唯诺诺。我的姑姑在一旁火上加油,真是一对值得玩味的夫妻,颇像我父母。
再看看我父亲的家族,我的祖父无钱无势无权。祖母也是。他们亦有四个孩子,不过是四个男的,也不过是四个干农活的男人。是劳碌的命,是奔波的命。
家族地位显而易见。天壤之别啊!
我母亲也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不过后面蹦出来的是一对龙凤胎。她的计划是要三个孩子的,不想多赶出一个,她引以为傲。说老天对她另眼相看,
我母亲的后台虽强硬,但父亲不畏强权。有话直说。这多多少少赢得了在我外祖父家族的地位。一点而已。
母亲在外祖父四孩子排行老二。结婚也是第二个。她的哥哥,我的大伯是第一个结婚有孩子的。是女的。注定无法得到外祖父的多余关爱。
我是她的长子,也是家族里的。不可争议的受到了外祖父的格外重视。这理所当然,这自古皆然。
我的三个弟妹在我后面虎视眈眈,随时有谋取我地位的可能。他们真傻。我是他们的哥哥。
我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就把镜子给摔碎了。然后找母亲理论,问她为什么你们的都是双眼皮而我的不是。我是不是你在路边抱回来养的。
母亲在喂鸡,鸡飞。她枯瘦鸡爪的手敏捷拧住我耳朵。骂我小王蛋。然后用指甲残留鸡粪的手摩挲我的头发,一脸严肃。说你与众不同得天独厚,不要辜负家族的栽培。
鸡跳上我的肩膀。拉了黄豆的鸡屎。鸡仗人势。父亲风风火火走过来,拉我远离母亲。母亲说。你不是去地里干活?爹回来骂你。
她毕竟对父亲是有感情的。不多但已足够。
我不想干活今天。累。明天一早就去。
累?你不会休息。这要挨爹说的。
那是他的事,要不你去。
我们不是早就分工了,我做家里的。
父亲说,随你怎么想。然后紧紧牵住我的走说。我带你吃雪条去。
母亲咬牙切齿。掐死一只鸡。晚上她独喝了鸡汤,拉了一夜的稀。报应。
我的外祖母,一字不识,却极善挑拨离间。乐于造谣生事,说得有名有性,有头有脸,就差当事人在场了,我就曾目睹她似乎随意说的一句话导致姑姑和我母亲明争暗斗,弄得鸡犬不宁。
外祖父坐观两母老虎相斗,等他们争论不下意见相持时候,先是大声咳嗽几下,然后老气横秋来回走动的嘴里吐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教育一番。
两女自然和好如初。但暗流涌动。只要外祖父在世的一天这两个女人争斗争宠便死不罢休。
外祖母最辉煌的事要数拆散一对正热恋中的男女。那男瞎了眼竟然对她千恩万谢,且还礼尚往来,她便教唆他去勾引村里一老寡妇,最后成就一桩美事,引为佳话。
7
母亲放在抽屉钱不翼而飞。这是一件大事,母亲把我们四孩子叫到面前,严刑拷问。跪拜对着先祖的灵堂。
我们都有不在场证据。母亲一气之下把大妹塞进麻袋说扔她下河。大妹是冤枉的。我知道。钱是我拿走的,我不说。但谁叫她几天前把母亲的一把黑色的梳子弄断了。
她命不该绝,紧要关头狗把丢的钱送到了。得救了她不感恩图谢。两母女合伙把那只狗的一只腿打瘸了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使眼色给父亲,我害了我的狗。
我抱狗睡在温暖的被子里,它很安静。只是有一颗蓝色的泪滴从它的眼角落在白色的枕头里。灯光暗黄,墙壁上的老化的石灰掉落,细细的。把日子染黄了。
我在看不见尽头的甘蔗地奔跑,青色锐利的甘蔗叶在我的左脸右脸左手右手划出一道道浅浅的红色伤痕。又痛又痒。
太阳虚脱了。灰色的光飘过我足下的轨迹。种下一颗有毒的果子。
第二天我醒来时候,狗死了,它或许是被闷死的。我的手背上长满灰白色的狗毛。那是它前世留给我的唯一礼物。
6
我八岁那年的一个寒冷的冬天夜晚。外祖父说要在镇上建房子带我过去。
母亲双手同意,还列出许多我随外祖父在一起的好处。她望子成龙这我知道,但她怎么可以把我推向我未知的童年,这一点不可饶恕。有生之年不可原谅。仇恨浅薄却不可泯灭。
父亲却不赞同,却抵不过外祖父的一个手指敲桌子。不像现在可以抗衡了,但还处下风。也许他在忍让。
8
九岁那年夏天我随他们来到新家。
三人住在一个大房子。我。我的外祖父。外祖母。
这让我的童年遍体鳞伤。我无可奈何。他是老领导。我不是。他有名声。我没有。他有威望,我也没有。我拿什么和他对抗,除了我拥有的时间比他多。
村里有人要结婚,那家人托外祖父写对联。外祖父说老了老了。连笔都握不住。
当然是假话,只不过他喜欢多听别人说好话。顺便也夸我。我不为所动。
后来也写,写好那人给钱,外祖父不要。外祖母见钱眼开一手夺了去,连那人的手都刮伤了。
活该!
9
父亲大老远来看我,外祖父给了我们十五分钟的时间。
他带我去吃雪条。
父亲的眼睛像远山的青灰色,我想爬上山顶,和他看那远山,那远水,那蓝的天,那白的云。却是一厢情愿。
过马路的时候,他牵着我的小手,牵着我的童年。一起走过我的荒漠世界。我迷恋上手牵手感觉。刻骨铭心。
这让我在以后一个人过马路的时候,心里空空的,有未知的恐惧攫住我的心。很怕有飞来的车把我撞了。
我想在过马路的时候我可以是一只飞鸟。
有生之年,过马路的时候,我牵谁手,谁牵我手。
蓝田山上,庄子笑而不语。
四月下了些忧伤的小雨,遍地是木棉花开。我路过,没有停下脚步。一地的花瓣,一地的灿烂。
碎风从天涯吹王海角,所到之处灰色城墙倒塌。灰色的天空。
-全文完-
▷ 进入苏若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