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的悲哀
欧阳锋
饭后,无所适从。嘴里含了颗糖就下楼了。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花园已过了争奇斗艳的季节。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每天前前后后,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从未将这片花园看个清楚。桃花开了,又谢了,一簇一簇在枝头零落成黯然。石砌的回廊已爬满风雨的痕迹,这是对时间的缅怀还是兀自的寂寞?青草也非郁郁翠翠,清冷的日子里更平添几分哀伤。我记得这里有几个满头银丝的老人喜欢在石凳上细数时间的流走,时而前仰后合,时而切切低语,旁边有苏格兰犬、北京狗作伴。还有每日清晨,当所有人疾疾上班,总有一个老人在树下舞剑或打太极。他们闲适、自在,风云变幻仿佛与他们全无丝毫关系。好像只有他们这般清闲的人付得起时间看花开花落,品世事无常。
信步转入回廊,我选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回廊的四周被藤蔓包裹着,几处缝隙泄露了路人纷乱的脚步;又有枝条从顶上怂拉着,像惬意软在床上的少女;几缕光从交错间纷繁落下,无序地乱在石上。几丛植被就将尘世隔绝了。我打开mp3,在这避开人声喧闹的角落享受一个人的时间。音乐缓缓流出的时候,我真觉得音乐、自然和我是一体的。自然的每个角落仿佛都是音乐的发源点,音乐又好像是从心里不断涌出,但身在广阔的自然里我根本找不到自己。漫长的行走,这片刻的安静把所有生命中饱满的情怀都浓缩在里面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长时间,待我回过神,这里已多了一只白猫上窜下跳。它轻灵的步子左拐右拐,始终没有找到落足的地方。我走近它,想抚摸它,它却跳开了。我在它附近坐下,静静地,只是坐着。不一会儿,它自己缓缓地试探过来,在我身边转了几圈后,卧在了左手边。我曾听说猫就像女人,是需要人来爱的。又坐了一阵,我听我的歌,猫舔它的毛发。它似乎已经不再怕生。我试着抬起手抚摸它,抚摸它的背、它的脖子、它的头,它没有再跳开,而任由我的手在它身上游过,然后反过身来舔我的手指。这一刻,一股电流从手指直达心脏。我感觉受宠若惊。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会思考。但猫呢?尽管简单,但它确实也会。人与人之间有冰冷的隔阂,甚至勾心斗角。猫却不同,只要你肯消除敌意,只要你肯卸下戒备,只要你肯付出爱,它就用它所有的信任回报你、用它所有的力行爱你。换一个角度说,我和猫不过萍水相逢,但若与你萍水相逢的是一个人,你还会这样毫无戒备地施予,他也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回报吗?人和马达加斯加大狐猴有共同的祖先,在时间的推移和自然的选择下最终分支为人类和动物。和人打交道,有算计、有提防,甚至最亲密的人也会背后捅上一刀。大狐猴却亲密无间,它们聚集一起,用很长的时间享用一顿午餐,也会团结一心,为保卫领地长声嘶吼。动物常常很单纯,人却太过复杂。
时光尽管短暂,我却被莫大地震慑和涤荡。我忽然觉得世上的名和利不过是虚无的伪作,如浮云匆匆。人们热衷于追逐名利,却落得惨淡收场。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我们总在埋头赶路,只在乎路上的奇遇,却忽略了路边的风景。但不管我们停顿还是疾走,自然总以它自己最恰当的方式暗暗滋长,不唐突怠慢,也不随波逐流。它悄悄地俯视着人类,当我们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它却在无声息地嘲笑。
我没见桃花笑春风的样子,也没注意回廊怎堪时间的洗礼,更不知道青草如何从稚嫩蜕变出成熟,现在觉得真是可惜。幸好赶上路边两三点野花正奋力把一身绰约风姿尽情吐露,真美。
慢一些再慢一些,当人们把更多的目光投注在瞬息万变的精致上,就不会为琐碎所累,生活的本意也就浮出水面了。音乐停了,嘴里的糖早化了,口中仍残余的甘甜渗进了更深的地方。
09.4.2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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