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已倾

欧阳锋

夏季的天色，女人的脸色，都是难以捉摸的。时而喜笑颜开，时而泼妇骂街，让人心颤颤。是日，黑云压城，头顶翻滚而过；风雨初霁，阳光费力穿行其间。我哼着小曲，想把个中压抑排挤开。

一如往常，行至庭中。一路繁花不语先羞，藤条自回廊垂下娇翠欲滴，树上的蜘蛛忙不迭地补救一网破烂。只是，前方突然亮了，阳光笔直前行，毫无障碍。——大树，倒了。

群芳完好，只有它，最壮的一个，第一个摔得面朝天。它可真寂寞了。大树倒下的方向正好是行人过路之地，不少人因此只得绕行。它枝叶着地，树根一根一根朝向天空。好像一个壮士摔倒尘埃，扬其尘土无数。我仿佛看到几股风狂傲地肆虐而过，大树皱着眉、绷紧身躯与它们拼命抗争，最后不得不解甲倾倒。树根扎得不深，就容易被连根拔起；武士下盘不稳健，就容易被击倒；人意念不坚定，就容易在浮沉中迷失。

大树旁围观者甚众，指指点点，却没人肯扶它。想昨日，一群小孩围着它手拉手转圈，不亦乐乎；好些个老人家摇着蒲扇，翘着二郎腿，树下谈天侃地；行路之人若觉太阳毒辣，大可乘凉其下，再行赶路；还有一长衫老人，日日树下舞剑，自在赛神仙。但现在大树倒了，以后会怎样，是扶起来，还是誊空地，无从知道。若是前者，居民继续受其恩惠，多数人只识平常，少数人知晓感恩。若是后者，可真悲哀了。开始几日，或抱怨，或投诉；以后几日，习以为常，偶有提起；期年之后，几近淡忘，不再想起。

明日，再过庭中。大树已扶正，枝叶已修剪，不再茂盛如昔，只是不知道此时树根扎深一些了没有。人们照样在树底歇息、享乐。走出庭院，马路对面有几棵树歪歪斜斜地倒在路边，料与彼时大树一般，惨淡非常。真个是“几番风，几番雨，崔归尘土；几番霜，几番雪，傲就琅玕。”

09.8.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