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耳濡目染,我对黑市摩托车的哥向来反感。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往往为了多赚那么几元钱,就云遮雾绕地拽着他们的“猎物”在大街小巷里胡乱要价,他们也可能冒着生命危险还提着别人的脑袋在车流人潮中见缝插针地窜来挤去。
由于职业所限定,我很少有机会出远门,对大城市的概念也就只能从地理图册上去揣测估摸。1998年才从四川分划出来的重庆,在我的脑海里也就只是个“山城”“雾城”的名号而已。寒假里,有机会去重庆,对这个拥有3200万人口的城市才另眼相看。汽车一进城,便在狭窄而拥堵的车流中左冲右突,同行的人包括司机几乎多是第一次到重庆,在拥挤的人潮车流的裹挟下,我们只顾扭头看车窗外楼群林立街灯闪烁,汽车如同一群群漫游的小鱼在高楼的峡谷里左拐右转横穿直插,大都晕头而不知转向了,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大家纷纷埋怨司机开车不看路牌,司机辩解道:重庆街道那么窄、车那么挤、转弯的路口又那么多……司机怅然地转动方向盘如同一只无头苍蝇,拉着大家在城里转来转去,同车的人本已饿得目光呆滞,三转两转早已有人呕吐不止。
今晚我们的目的地是重庆北碚区国际旅游温泉度假山庄。看司机实在转得无聊,大家要求找一辆的士车带路,然而要在拥挤的车流中寻一辆的士实在比自己停下车来还难。好不容易在一个稍显宽松的路段,看到几辆摩托车停放路边,的哥们如同被一只只无形的手往上提着,都拉长了脖子正四处张望搜寻客人。
我们的车一停靠,有人下去,立马围拢来四五个摩托车的哥,片言只语间,一个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牌子“带路”,问明目的地,带路费要150元。我们的司机一听漠然地只喊了一声上车,又继续开始茫茫的找寻路,问他为什么不要人带路,他无奈地说:“我一天出差费才60元,谁来报销这带路费?”
乘客们愤怒了,质问司机准备开向哪里。司机也开始咆哮:“我都不知现在在哪里,又怎么知道开向哪里,你们慌,我还着急呢!”
“那你干嘛不让人带路?”
“带路费是我的,汽油是公司的。”
争吵间,有人猛喊了一声停车,借着车灯大家往车窗外看到“成渝高速”几个字,此时我们已经南辕北辙地去了成都方向。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口下了高速又上了一条不知名的乡村路。下午6点左右进城到晚上9点过,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这样的司机还有什么指望,在一个交叉路口,大家要求司机立即停车。顿时,数落声、争吵声、埋怨声混着呕吐的酸臭味迅速弥漫开来。
一束跳动的光带由远而近,有人叫了一声:别吵了,就找这个摩托车带路,带路费我来出。拦住摩托车,几个人走上去,的哥问明去哪儿后说:没问题,你们跟着我走吧!便发动机车准备前行,我们的司机习惯性的跳下车去问带路费,的哥稍一停顿说“够油费就行,就20元吧!”
摩托车在前边带路,我们的车立马转了向在后面跟,每遇到岔路口转弯,摩托车的转弯灯便提示我们的司机怎样转,车上好多人开始猜测,这位摩托车司机到底是什么人。
“他只收20元,可信度不高。”
“他应该不是个唯利是图的摩的。”
“这几年雷锋的确少有,尤其在大城市。”
“他不会是想忽悠咱们吧?小心上当受骗!“
我们的司机稍一迟疑,就与摩托车落下了好一段路,摩托车见我们还没跟上去便停下来闪着尾灯等着。这样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从茫茫夜的大海回到街灯明亮的市区。又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拐了多少个路口。
“哦,我终于看见北碚两个字的路牌了!”
车上有人突然喊道。这时,我们的司机才恍然大悟地说:“那个摩托的哥,可能就是这一带地方的人,收工回家顺道捡了个20元,不然的话,我才不干这种傻事。”
有人回答:“当然,你那么聪明又如此精打细算,怎么会为区区20元骑着车顶着寒风跑一个多小时呢?”
有人响应:“应该给的哥50元,给100元也不算多。”
透过车窗看到“北碚”、“西南大学城”的路牌不时闪现,我半起身往前看到摩托车的尾牌“川s 2b837”,我不敢说它象一座灯塔,但它确实把我们捞出了茫茫夜的海洋,此时它格外明亮。说它更像一面镜子,在今晚,它照出了车流人潮中你我他的种种世相。
“川s 2b837”依旧在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有人说,看到了“北碚”或“西南大学”的字样我就可以找到目的地了,就让他停了吧。我们的车加速赶到与摩托车并排时,有人向窗外:行了吧,就到这里了!
车停下来,的哥说了一声:能找到吗?那你们慢走。他收了钱,便调转车头,发动机车时,我探出头向他:“谢谢你,大哥,你叫啥名字?”
一句巴实的重庆方言:“没得哪样,我叫陈忠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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