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盏衰弱的灯垂着雪白的胡须,在暗黑的夜里站立,身影是空洞的虚无。
一盏步履蹒跚的灯,挪动着脚步,踩着岁月的伤痕,你的足是宽阔的田野,从未孕育绿色的希望。
灯,你弯曲的脊梁是一张涨满沧桑的弓,艰难的脚步划着曲折的线条。
灯,你的双脚踩痛了覆盖在雪上银白色的脚印,一步一步种植在沉睡的梦里。
父亲,灯是您的影子,您是灯的目光,悠长的光影遮住了过往的岁月。
您炯炯的眼神穿透四季越过每一束灯光的照射,那一道道灯线在您被岁月压弯的脊背上无限伸长。
父亲,您的白发在纵横的皱纹里生长,衰老的模样如同一盏灯,让人无法忘记雕刻在您白发上的酸辛。
父亲,您的双脚至今还在怀念那一片土地吗?在您脚下滋长日子,滋长信念,滋长恩情的黄土地,捻一把,就化做您眼眶里思念的泪珠。
您的双脚踩出农庄里灯光的温暖,踩出稻谷飘香的季节。
疆域里的双脚为何终日凄惶,迷茫的神情像似老村庄里的老槐树。
黄土地,你是那盏与父亲如影随形的灯吗?捧在掌,便是手指上颤颤的期盼。
谁在解开记忆的绳搜索你的模样,你是否也和父亲一样生长着白发,生长着沧桑,也生长着一双脚被黄沙灼伤的痛。
二、
父亲的手是熏黄的岁月,是挖着苦菜的人生,是饥饿的村庄,是呼号的河流,是稻谷飘香的记忆,是秋叶爬上枝杆的惶惑,是一盏老灯与您的守望。
父亲,您如灯的手引导我的光明,让我的黑暗退缩,让我抚摸泪水感受您道路的远长。
您弯曲的手指为我垦荒了一个世纪,一个葱绿的家园,为我栽种了豆角和谷子,麦苗和诗句。
您把梦里的春天种在我的脸颊,让我一生都温着春情,荡着春绿。
您的手指一层一层泛滥着黄河的咆哮,饱含鲤鱼跳龙门的艰苦,如同一盏灯由青葱到萎黄的路程。
捧起泥土地的深情,端起灯的光芒,嘹亮了一生的滴滴感念。
一片土地像一盏灯一样沉默,那犁起黄土的手,那一双拾起饥荒,拾起熏黑的岁月,拾起苦菜的日子,墙根上,角落里,有谁在为遗漏的雨水哀叹。
为何,父亲却枯瘦得像秋叶,满指伤痕,又若一枝枯藤摇曳,让人不忍猝读,不忍想起枯枝上的疼痛,也不忍想起灯的悲悯。
三、
父亲,您稚嫩的脚步是怎样穿透贫困,又是怎能样跨跃冰冻三尺的年月,一个沉重的冬季滋长在您还稚嫩的心灵。
您总是凝望着一个通向家乡的方向诉说,一珠珠的泪是一瓣一瓣沙漠上的花。
零落和生长都会有一棵,有一棵通往家乡的树,有村庄升起家的炊烟,有老父唤儿的声音,有一轮鲜红的太阳照耀着一个时代,一代风尘的奔波留下了永久的印痕。
那个记载着童趣的村庄,尔今隐匿在何方?让漂泊在异域的人伫成一尊怀乡的泥塑,深沉的目光仍旧执着的念叨着,村庄,河流,山野,还有让人魂也难忘,梦也是难忘的亲人。
四、
是谁熄灭了远望的灯火,是谁忘记了春天的眼。
父亲,您总是栽种一棵棵的老柳和枯黄又翠绿的沙枣树,我只把您的故事与村庄的经历挂在树梢,珍藏在我那棵乡愁的树上。
耳畔有您的奔跑和呼喊,有您在黄河堤坝上打捞的金色童年,是您把爷爷和妈妈的人生用灰色调的针线缝织。一条条瘦弱的田埂穿在妈妈矮小的身体上,为此,妈妈便背负了一生。
父亲,您滚烫的热血从清晨到黄昏为妈妈流淌了一生,您的足迹穿起了村庄和大漠的光阴,锁住了记忆和思想。
这把陈旧的锁,也锁住了太阳的光辉,锁住了爷爷犁起土地的身影,锁住了袅袅炊烟的升起和收割的夕阳,镛刀是一盏灯的遗惑,割哑了时光。
五、
父亲,您的脚步已经长满灯的皱纹,您的话语和灯光一样渐暗渐远,阳光照耀着您的胡须,白茫茫,一片白茫茫。
一层层的补丁盛开在您伤痕堆积的胸襟,似是一朵朵未曾绽蕾便已经凋谢的花,我拼命的挖掘着生命的灵泉,想为您谱写下一页诗的符号。父亲,我的笔低垂着头沉默,我的诗页是一片白茫茫,您的胸襟是燃烧的黑夜,我的手指只会爬行在您蹉跎岁月的边缘。
我把锁住您艰苦和饥饿,锁住您暗夜里思念的泪水,锁住清明和雨滴,锁住一把把拔节的麦苗的锁打开,您的春天在我手指上发芽。
父亲,您是一盏衰弱的灯,白茫茫的胡须站立在黑夜,像守望家乡的月,像爷爷佝偻着身躯的思念,碎裂了一地银霜似的时光。
一盏灯从河边走来,从父亲的故乡走来,风尘满面,燃烧的灯火是您永不熄灭的眼睛。
您执着地望着山川,望着喧嚣得黄河水,望着您翻腾的泪花花。
父亲,您懂得,您的脚步蹒跚是一张弯曲的弓,再也弹不响碧绿的年月。
父亲,您提着一盏灯,画着一棵老村庄的老槐树,凝望着遥遥的远方,昏黄的灯光和您白茫茫的胡须飘呀,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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