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表兄弟牧二

发表于-2007年07月03日 上午10:16评论-1条

你说,我已经打破了我的桎梏。

不错,试看那亡命的狗,

即使咬断了铁链,圈儿可不是还挂在颈后。

——柏尔斯

根据舅舅在电话里的提示,他很快就在城南找到了“匆忘”小区。这片区域似乎一直保持着某个时期的原样(多少年前的,不得而知),街巷狭窄,满地猪粪马尿,到处飞舞着肥硕的蚊蝇;卵石铺砌的道路两边是一栋栋红砖瓦房,夹杂着少数木板平房,偶尔可以看到一棵泡桐、或者苦枣树;屋内屋外进进出出的,大多是衣衫陈旧的老人和孩子,神情怔忡,寡欢少语。进入小区后,他一边辨认着门牌,迟迟疑疑地往前走,一边胡思乱想着。一会儿,他想起了武陵山区的老家。他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帮助父母把老家至今没有多大改观的房子修缮一下;即使在乡下,它比较邻里的房子也显得很敝旧了。可是,究竟是什么使他至今没有采取行动,把这个愿望付诸实现呢?也许,仅仅因为大家——包括终身辛劳的父母对目前的境况都感到比较满意的缘故吧。

他终于在一条僻静小巷找到了表弟的租住房。是木板民居,共三间。阳光白晃晃的,照着青色的瓦顶和深褐色的木板,显露灰白。他在房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按侗家的礼仪,他必须先敲门,等着表弟和他“唱耶”。但是,他很快就想起了表弟现在的处境,担心他乘机跳窗逃走,便径直推开左侧虚掩着的房门,闯了进去。

进门后,他习惯性地顺手关上房门,然后转过身去。透过室内朦胧的光线,他意想不到地竟然看到了一只吊睛白虎,呲着牙,横卧在对面床上。他骤然感到悚惧,象一个追赶兔子的猎人骤然遭遇一头巨大的野猪一样。他木然站立着,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过一会儿,他终于看清了卧在床上的,不是白虎,而是表弟,赤luo的背脊上赫然纹饰着一只白虎的硕大头颅。他定了定神,突然高声唱道:进堂哆耶!同伙不进堂我们进堂,依照姜良姜妹的规章。

听到歌声,表弟霍地翻身从床上跳下地来,神定气闲地接唱道:进堂唱耶!好伙好友请进堂。好伴好友请先进,按照姜良姜妹的规章。稍停,他调皮地说道:表哥,吓着你了吧!显然,他刚才是在假睡。

没、没什么!表弟,最近还好吧!

尽管感到有些不自在,他还是握住了表弟递过来的双手。

好。很好。可惜没有酒,不然,我们又可以一起体验一下仅仅属于侗家的欢乐了。

闻此,青少年时期在家乡的种种生活情景迅速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他仿佛嗅到了浓郁的苦酒与甜酒的香味,蓦然感到有点头晕目眩。他早就戒了酒。因此,他很快就明白了,表弟也戒了。为什么戒?除开特别的谨慎,还有什么能使一个侗家男人身边没有酒呢?想到这里,他出其不意地逼问道:你还记得你是侗家?

当然。哦,你指的是这只白虎吧。表弟夸张地耸了耸肩背。

侗家的祖先好象是崇拜雉鸟的?他意不在此,可还是顺着表弟的思路反问道。

我知道,土家白虎,苗侗鸟。可是,何谓侗家?何谓土家?今日的侗家焉知不是昔日的土家呢?

你……你指的是血统吧。……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在经历了两千多年的民族融合之后,我们的血统确实很难分辩清楚了。

这就对了。更多时候,我感觉我是仡佬人,或者濮人。

武陵山区最原始的土著?他疑惑地问道。

木船到了龙马嘴。……站在船上,岸上是些什么人呀?嘴巴像水瓢,鼻孔像灶孔,眼睛像灯笼,满脸都是毛,叽叽嘎嘎笑;身上绑的芭蕉叶,头上戴的芭茅草,舞手舞脚喊喊叫叫,怪模怪样的人过来了。表弟用低沉的声音唱起了土家族的《摆手歌》,稍停,他叹息着说道:我想,我就是这种怪模怪样的人。其实,我一直觉得,在现代社会族属问题不是由身份、也不是由所谓血统、而是由内心的体验决定的。国家给划定的是一会事,内心体验的是另一会事。

内心体验?

他感到很茫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和大多数被种种琐屑的感觉所驱赶、进而把灵魂远远地抛在脑后的现代人一样,很少想过现实生活之外的问题。再说啦,思考这些东西究竟有何意义呢?能解决工作中的各种矛盾?比方说,能让学生们更听话一些吗?他想起了自己班上那个名叫王伟的孩子。那孩子挺聪明的,对人也很有礼貌,就是爱打电游,把学习给耽误了,据说,还参与了勒索其它同学。

算啦,还是别谈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了。表弟似乎首先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接着说,这栋屋子还好吧!当然不能和你的公寓比,不过,我住着,感觉还舒适。唯一可惜的是,我似乎马上就要搬家了。不是吗?在兄弟俩都点燃香烟后,表弟把他推到床沿上坐下,自己靠在办公桌上,抱着膀子,用近乎嘲讽的口吻问道。

因为我来了?

也是。也不是。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看来,今天表哥想开门见山!这可不象你一贯的作派呀。表弟继续用玩世不恭的口吻说道。

废话!

他确实感到了烦恼。在刚才的谈话中,他预感到,他可能说服不了学历比他低得多的表弟,顺利地完成舅舅的托付。在电话里,一向拙于言辞的舅舅只说了表弟的住址,和要他劝表弟回去自首的想法。因此,表弟究竟所犯何事,他毫不知情。

表弟低着头沉默了一会,低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家的那间破柴房吗?

他逼住表弟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表弟也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用低沉的语调说道:你知道,我妈过世得早,我是我爹一个人拉扯大的。那时候家里穷得只有一间东倒西歪的正房,和那间搭在后面的柴房。但是,那间破柴房当时简直就是我的天堂。过去,除非家里来客,我们父子俩的餐桌上总是只有一样菜,和两碗没有装满的掺了包谷的米饭。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我爹总会在柴房里藏一些食物给我。有时是一只烤红薯,有时是几只烤土豆、或者洋芋,有时也有几片烤野猪肉、或者烤鱼烤泥鳅什么的……

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还为两条烤鱼打过一架呢。

两条小鱼,一大一小。我要吃那条小些的,你却坚持要把那条大些的让给我。

我觉得你瞧不起我,就推了你一掌。

我比你小,但功夫比你好,一拳就把你打翻了。

说完,兄弟俩互相瞅着,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中师毕业、被分配到本村教书的时候。我第一次领工资,首先想到的就是给我爹买了一斤苹果,也藏在柴房里,让他去找。我想,现在是时候轮到我来照顾他了。以后每次拿到钱,我都会照样给他一些小小的惊喜。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我很快就厌倦了这种勾当,也厌倦了我所从事的工作。

于是,你就去当了兵。自从在城里参加工作后,他就很少去舅舅家里了,但偶尔回乡,常听母亲唠叨,因此,他大略知道表弟过去的经历。

是的。我当时希望能象刘明灯①一样,凭着一身的武功建功立业,然后回家养亲。

以你的功夫和性格,在部队里应该吃得开呀。

那段经历不说也罢。总之,第二年我就提前退伍,回了老家。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发现父亲老了。我一直觉得,他会象《添粮祝寿歌》唱的那样:八十能跳过树梢,九十能跨过深沟,力气大过野牛,精灵赛过猿猴。可是,那年他还没满六十,就已经老弱不堪了。

真的吗?他可是寨子里最棒的猎人啊。

是的。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摸过猎枪了。在山里,现在即使对面撞上了野猪,你也得躲着它。因为枪,早就被收缴了。

为了保护生态嘛。

是的,我们保住了野猪。可是,我却没法保住父亲的健康。表弟陡然提高音量,大声说道。稍停,他回复低沉的语调,继续说,我一直没注意他的健康问题,因为当时我正忙着找工作。直到某一天,他捂着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我才意识到他正在生病。其实,他生那种病已经很久了,一直自己挖些草药治着,疼得特别厉害时就请神巫跳一跳药愿。噫,你还记得药愿吗?

是那种——为治病而举行的迷信仪式吧?他的头脑中模模糊糊地闪现出一个疯狂跳动的身影,和患者虔诚的表情。

是的。在城里人看来,那也许只是迷信。可在武陵山区大家都相信它。大多数时候,它也的确是一种有效的治疗方法。实在不行了,就占一卦,然后听天由命。数千年的时间,侗家人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可是,今天我们已经有了发达的医学,怎么能够斥诸迷信,甚而至于听天由命呢?表弟似乎在为自己寻找推卸责任的借口,他感觉必须把这个口子给他堵上,于是先发制人地问道。

你说得不错。我读过书,当过兵,所以我也相信,医学远比神巫可靠得多。我甚至猜到了,他患的是胃癌。于是,我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到城里去确诊。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扔下他不管的。

看来,你还没有把我这个乡下表弟看扁了。可是你知道吗?我做不到。当时,我在老家和县城之间来来回回地跑,象一条疯狗一样,想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很快就把安家费花光了。后来,我在镇上当了一名信用社代储员,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四百元。几个月下来,我存了五百来块钱,给自己买了一台二手手机;作为一名代储员,这是必备的,就象乞丐必需一条打狗棒一样。因此,在第一次看到他躺在床上疼得打滚的那天,我刚好身无身文……瞧,我就是我的处境:我相信了现代医学,但是,我却无法让我爹享受现代医学。

表弟再次停了下来。他也感到胸口堵得慌,想说点什么。可说什么呢?责备表弟没有打电话给他,让他及时了解舅舅的情况吗?他想了想,觉得什么都不好说,无奈只好继续保持着沉默。对这次草率地接受舅舅的委托,他也隐隐感到后悔了。

你参加过苗家的吃牯脏祭典吗?提出这个奇怪的问题之后,看到他疑惑地摇了摇头,表弟继续说道:小时候我见过一次。……是为一个重病人举办的。我所见到了是整个仪式第二天的情景。在宽大的禾场里,竖着一根高大的木柱,柱子上镌刻着五颜六色的图案,套着一个用蔑条和稻草混合扭成的圆圈,禾场里围满了人,都穿着节日的盛装。我钻进人圈,刚好看见祭司牵着一头白水牛出来,后面跟着一些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病人的亲属。他们踩着极其缓慢的步子绕木柱转了一圈,然后把牛系在蔑圈上。紧接着,锣鼓鞭炮就响了起来,人们开始一边喝酒,一边唱歌,象是疯了一样。祭司继续旁若无人地念着祭词,病人的亲属跟在后面,边走边点香燃纸,用酒肉敬献天地,然后一齐向祭牛行三拜九叩之礼。外围的人们继续唱着、跳着、喝着,鞭炮锣鼓继续响着。再过一会儿,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拿着梭标从亲属队伍里舞出来,敬拜天地,然后跳跃着做出击刺祭牛的样子。跳完后,他把梭标交给了一名青年男子。那名青年男子对准祭牛上胛上的一个白色圆圈轻轻刺下去,祭牛猛地抖跳了一下。青年男子继续轻轻地刺着,累了,又换另外一个上场,继续轻轻地刺着。祭牛不停地绕着木柱跑动,叫声逐渐蓑弱,鲜红的血洒落在禾场上,外围的歌舞却变得更加欢快起来。

别说了。这……这太残忍了。他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却情不自禁地喊叫起来,好象那只梭标突然出其不意地刺到了他身上一样。

是吗?表弟斜睨着表哥,漫不经心地问道。当时我也感到很紧张。后来我喝了一些酒。啊,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放开喝酒。渐渐地,我感到心里堵得实实的,全身麻痒痒的,头上象戴了铁箍一样。我不自觉地跟着人们跳跃起来。我很快就跳得头晕目眩了。但是,我还是一边疯狂地跳着,一边觑着青年击刺祭牛的动作。过一会儿,我感觉渴了,就跑到酒桶边去喝酒。我注意到,已经有人醉倒在地上,也有人在离开——大多是成对成双的年轻男女,去僻静处做那种宣泄激情的勾当。我继续跟着场上的人跳着,喝着,唱着,渐渐地,我颤栗着,感到全身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而又悲哀的感觉,紧接着,我就感觉不到自己了。真的,我感觉不到自己了。但是我很清醒,知道我还在和大家一起跳。印象中,我们大家好象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一股春风,或者一潭涌动着的水,或者一种纯粹的节奏……我们不再是侗家或者苗家或者其它什么族,也不再是穷人或者富人;我们脚上不再是土地,而我们呼吸的也不再是空气眼里看到的也不再是青山;我们很柔弱又很刚强,很卑微又很崇高;我们随时都在灭亡,却永远也不会消失;也就是说,我们是永生的,就是那永桓的创造者……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明确地意识到,个体生命的消亡其实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事情,并不如想象那般可怕。

……我不知道,这件事对我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但是我记得,在看到我爹疼得打滚的时候,我再次强烈地感觉到我和他融成了一体,和他一起经历着生命即将消失的疼痛与快感,悲哀与幸福。后来,那种神奇的感觉消失了,我想起了我现实的处境。当天下午,我从代储款中拿了五千块钱,带着他上了县城。

你……你拿了多少?他震憾地地问道。刚才,他一边用嘲讽或者怜悯地眼光看着沉浸在自己的演说之中的表弟,一边想起了那些在迪厅蹦迪的年轻人。他一向觉得那是浅薄无聊的,于身体健康无益的,是现代社会病态的绝望的表现。他无法想象,数年前的表弟身上也有这种病,因此,他怀疑表弟叙述的真实性。表弟在向你展示他做作的深沉或者肤浅的才智呢,他想。

第二次,我从信用社金库里拿了五十万。

五十万?他惊呼道。

在柴房里,我给他留了一十八万。然后,我就带着剩下的钱到了这里。表弟继续用冷静的语调说道。

唉。他感到全身发软,把头颅深深地垂下来,用两只大手捧着。他对刑法不甚了了,因此无法清楚地知道表弟将受到何种程度的惩罚,但是,他隐约知道那将会是很重很重的。过一会儿,他蓦然抬起头来,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我也许确实无法承担全部医疗费用,但是,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呀?

什么办法?

比方说,争取社会捐献。我在电视台有一、二个靠得住的朋友。我们可以……

你还是武陵人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表弟就冷冷地堵了上来。

他霍地感到整张脸烧了起来。他想起了武陵人传统的观念:在武陵山区,男人可以骗,可以偷,可以抢,唯独不能讨;一讨,就永远也抬头不起来了。

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但是,我不能那么做。看到他无地自容的窘态,表弟换了一种和缓的语调说。

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他感到自己的心骤然冷却下来,稍停,他接着说,舅舅希望你回去自首。你也不想一想,他能用你这种钱去治病吗?

我想过了。但是我别无选择,只能求一个心安了。至于结果……这正是我安排你到这里来的原因。我想请你回去一趟,劝劝他,加太理会那些狗屁法律,性命要紧。另外,我准备去广西山区,找一个姑娘结婚生子,然后……等孩子长大了,我会叫他来找你。到时候,请你关照关照他,行吗?说完,表弟定定地看着他,随后,颓然地收回了殷切的目光。

你真打定主意啦?他对表弟的两个请求未置可否。

是的,呆会儿我们就一起走吧。分手之后,你可以给公安局打一个电话。这样,也许可以让你免掉一些麻烦。很快,表弟似乎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他们一起离开了表弟的租住房。临走前,表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他注意到,他最后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只手枪,快速地插进了后腰。想到表弟今后的道路,他蓦然感到一阵感伤。

单独回到家里,已经接近正午,老婆和儿子还没回来,屋子里显得静谧安详。他先进卫生间打开热水器,洗一个澡,然后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点燃了香烟。他透过丝丝缕缕的烟圈,漫不经心地瞧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他多年来燕子衔窠般逐步累积起来的——不期然地想起了“勿忘”小区和表弟的那间租住房,突然间感到一阵幸福的暖流从心头冉冉升起。可是,与些同时他却奇怪地感到一种恐慌;心旌摇荡,象是将要失去某种宝贵的东西似的。他猛地吞下一口烟雾,深深地压进肺底,随后呛咳起来。他反而因此感到安定了些。

他终于想起了表弟分手前嘲讽式的提示,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再过一会儿,他决然出门下楼,走得远远的,在一个街角电话亭给当地公安局打了一个电话。稍后,他返回家里,拨通表弟留给舅舅的手机,汇报了他和表弟见面的大致情况,安慰了老人几句。他没有提钱的事。

至此,他认定这件事就完全了结了。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表弟背脊上的那个白虎纹饰和表弟临走前无助的眼神却一直时不时地从心底浮现出来,使他多了一份额外的牵挂。不久,学校发现了王伟的敲诈勒索行为,把他扭送到了当地派出所,这件事再次勾起了他对那天和表弟见面情景的回忆。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变得躁动起来。

某天下午,他下意识地走进学校图书馆,在里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为自己选了一本《武陵山区古代文化概论》。他是学理科的,原本对这种集考古学、历史文献学和人类学资料于一身的杂脍不感兴趣。可是,这一次他却看得很认真。渐渐地,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条岑寂而鲜活的时空长廊。他沿着清、明、元、楚汉、战国、周、商这些显著的历史路碑前进着,一直深入到表弟曾经提到过的古代濮人的穴居生活。他发现,这个创造了以不二门商周遗址为代表的山林文化的古老民族,因其保守性,在外来民族入侵之后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最终被同化、以至淹没了。但是,它原本既崇鸟又崇虎的文化传统却被继承下来,尽管表面上已经被分解了。这一发现使他感到了疑惑。显然,他和表弟在生活中表现出来的正是这两种不同的精神特质。如果可以选择,他也希望永远保持自己的鸟性。可是,这一事实本身是否意味着,在他们身上还潜藏着另外一种特质呢?表弟在盗窃金库之后马上选择了潜遁山林,明显地在虎性中露出了鸟气,那么,他自己是否也可能爆发出另外一种精神特质——虎气呢?每次掩卷,想象自己和自己的家庭可能出现的种种变故,比方说,某种特殊的情景迫使他退回贫困的山区生活——谁都知道,在今天这个复杂多变的时代里,一切皆有可能啊!——尤其想到自己可能作出的选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惑与悚惧。

不久,书看完了,心境似乎也平复了。与此同时,他发现一种模糊的愿望却日渐清晰起来。后来,他终于明确意识到,他想加更多的班。学校里加班的机会当然不是很多。于是,他一改常性,为了一次哪怕是最小的加班机会,他甚至敢于和学校领导发生最激烈的争吵。于是,他很快就成了学校有名的加班狂。

作者注:⑴刘明灯,据《永定县乡土志》记载,系清末武术世家子弟,相传为鬼谷神功传人,年轻时投左宗堂帐下,在江西、浙江、福建、广东一带镇压太平军,后任台湾总兵。“光绪四年,以养亲解甲归,葛中野服,口不言功。”同时,以巨资广购田产,建庄院,修陵墓,立牌坊,极尽挥霍之能事。

本文已被编辑[仅有余温]于2007-7-3 10:07:2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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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仅有余温点评:

作者您好,按规定已经将您作品末尾的小说链接隐藏了,谢谢您的理解:)
小说内容不错,结构布线也不错,期待看到您的首创文字:)

文章评论共[1]个
牧二-评论

谢谢仅有余温编辑的提醒!at:2007年07月04日 上午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