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初六：履霜，坚冰至。

——《周易》

傍晚，a君带着简单的行李，从家里出发，独自踏上了去夹山寺的旅途。临行前，老婆和儿子缠着要给他送行，他拒绝了。他清楚，那样只会增添他的难堪和伤感。他坐巴士来到汽车西站，买好车票进站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这是一辆普通硬座客车，已经差不多坐满了西行的旅客，包括几名政府工作人员、十来位上省城采购货物的小贩，其余全是一些农民模样的人。他们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边抽着烟边东张西望，有的在有一搭无一搭地扯着闲话……两、三个兜售盒饭与零食的农民满怀希望地轮流上车，然后又一无所获地离开。一个报贩子跳上车来，口若悬河地概述着隔夜晚报的爆炸性新闻，两、三位乘客抵不住诱惑，掏钱买报，边看边议论起来。从他们的谈话中大略可以听出，当日最重要的新闻是关于一个人民公仆被绳之以法的事。人们争论着新闻的真实性，为贪官的胆大妄为而咋舌，然后，激愤的情绪平复了，兴趣转到那些发生在身边的不平事儿上。

a君漫不经心地默默听着。一会儿，他想抽烟了，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抽出了一只。是"白沙"牌的。烟味其实不赖，比学生时代抽过的"沅水"牌强无数倍，在这种场合里，也不会显得太掉身价。可他还是小心地用食、中两指把烟头上的品名夹住，再点上火，慢慢地吸起来。

烟雾袅袅飘升着，在夕阳温暖的余辉里显得苍白。

1、a君是国内最先富裕起来的少数人之一。到他进入期货巿场時，个人財产估计在四仟万左右，拥有一家在本省省会注册的独资金属材料贸易公司，二栋别墅，一台"奔馳"，还有其它几处房产，当然，还有美丽的妻子和一个上初中的聪明儿子，共同组成令人羡慕的完美家庭。那年，他刚刚闯过三十六岁人生大关，原本可以开创更加辉煌的未来――至少已经进入中产阶层，说不定真可以成为一个超级资本家呢――按他自己后来的说法，但是，他却错误地结识了一个叫小莲的女期货经纪人，葬送了大好前程。

a君第一次遇见小莲的那天晚上，她正独自坐在"帝王"歌厅大厅一个散座上，面对一杯廉价饮料发呆。他是这儿的常客。他和其他同时代的人一样，对"帝王"这个名词产生了特殊的迷恋之情；它象一面旗帜，消弥人间争端；它是一把尺孑，量出成功者与凡夫俗子间的距离。那天，他走进大厅，一眼就看出，她坐在那里，象一朵原野的花被插在花瓶里，美丽而无佘。霎时，他心中涌起一股柔情，恨不得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地爱她一生一世，便凑了上去。小莲已经感到他的注视，却克制着自己。她不希望他把她看作"三陪"。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她抬头温柔一笑。

他很快就被她迷住了。倒不是因为很快和她上了床——这年头，只要有钱，和女人上床已经是分分钟可以搞定的事情——而是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深深吸引着他。如果一定要说小莲有什么技巧的话，那就是，在任何时候她都表现出对他的绝对崇拜，使他坚信他在任何方面都是強大而不可战胜的。

长期以来，a君一直生活在某种难言的困扰中。妻子是硕士生，毕业后被分配在省出版局工作，而他仅仅中专毕业。她是他逐步建立起自己的事业后结识的，她的学位以及在取得学位过程中培养起来的高素质，曾经是他的骄傲，他因此成为圈内众多朋友羡慕的对象。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却感到，它赿来赿象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他想拔掉它，建议她辞掉出版局的工作，在家里当太太享褔，她却拒绝了。他不懂她为什么执意如此。学历不应该成为骄傲的资本――尤其是在他面前，能力才能证明一切。不错，他的学历是不高，但那不是他的过错；当他想读书的时候，社会却推崇白卷英雄；在漫长的学生时代，他也没有浪费光阴，学会了与人斗争和与人妥协的一切策略，后来，它们成为发展事业的基础。私下里，他认定她嫉妒他的才干，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夫妻关系因此隔膜起来。他开始到外面去，在其它女人脱光衣服的胴体上排解烦恼――这是他为自己的背叛行为找到的最好解释。与此同时，为了在内心保持对妻子的真情，他一直冷静地把他外面的女人看作游戏人生的道具。她们没有一个付出真情，因此，他也只须为她们的服务付出等值的金钱。在这方面，他一向大方。

几乎是从第一印象中，他就感到，小莲虽然和妻子一样同是知识女性，却没有妻子的那些臭毛病。她第一次拒绝了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实际上没多长，也是如此。他把她看作是妻子的补充，象当初追求妻子一样追求她，并为此付出了代价。因此，当他成功地把她带到床上时，象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内心充满了喜悦。

小莲没有忘记初衷。她时常在无意中提起自己的工作，并把期货市场描述成一个极富挑战性的地方，让人感觉到，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和必要的聪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它们适时地让a君联想起糟糕的现货巿场。他是在国内价格双轨制时期靠灵活的头脑和深厚的社会关系发家的。那时作成一桩好生意，当然也要过五关斩六将，可他的运道一向很好——简直是太好了，因此，在人群中他总能如鱼得水。可是现在市场变了，仿佛一夜间所有的关系全都颠倒过来，卖家成了灰孙子，买家倒成了爷们。物价老往下跑，你刚感到一点儿回暖迹象，匆匆忙忙把硬扎扎的钞票换成现货，它又变回了老样子。好日子好象永远过去了，可谁会相信呢？过去一起做"材料"的老朋友，有的改了行，有的干脆收摊当了寓公。a君也考虑过改行。可干什么呢？"隔行如隔山"啊。至于当寓公，如果是多年前，他也许会甘之如饴，但是，此时他觉得仅仅有这种想法就是犯罪。他已经完全消除了对市场经济发展前景的疑虑，坚信它一旦选择了开始，就会沿着固有的轨道走下去。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他觉得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紧紧抓住它所提供的机遇，创建万世基业。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让他进入人生更高境界，他想。但是它在那儿呢？他感到，他象一只困在笼子里的虎，焦躁而无奈。

小莲给他看过一些期货交易品种k线图，并向他解释期货交易的一般操作方法。他对这种新的交易方式表示怀疑。它太简单了，简单到三岁小儿也能用它赚进大把大把钞票。但是，他觉得他洞悉小莲的心理，便偶尔去她工作的地方看一看。

一个月后，他挑了个好日子，在经纪公司开设了个人帐户，谨慎地投入两百万元资金。小莲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经纪人。第二天，在公司配给的大户室里，a君指令小莲做了他的第一张交易单：海南中商所咖啡合约空单。三天后，获利了结，他用赚来的钱添置一台红色"宝马"跑车，并给小莲买了一套四室二厅的市内商品房和全套家私。他希望它成为他的第二个家，而小莲则只同意他偶尔来歇一歇，使他多少感到遗憾。

附:未完,待跟帖连载　

本文已被编辑[仅有余温]于2007-8-6 12:30:27修改过　

-全文完-